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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赐沈夫人香汤沐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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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大和尚捂紧嘴巴,拼命忍笑——殿下脸都绿了,让您给人惯得无法无天,遭报应了吧!
萧执安端端坐在蒲团里,心里无端生起些许烦躁。
这只坏猫儿,杀他的大臣,摹他的字迹,借他的皇城司杀人。
他还没腾出手去找她、审她收拾她,她居然跑来这里喵喵叫,在别人面前打滚撒娇,还胆大包天,把他和别的女人牵扯到一起。
她满肚子里,就一个肥胆是么?
萧执安凝视小小的剪影,很想提起林怀音的后脖颈,翻开她的肚皮,捏捏里面到底是怎么长的。
萧执安想出去,他有许多事情要问她。
但是他耳畔,反复萦绕林怀音方才说的“求子”二字。
他越盯着林怀音看,“求子”二字就越发响亮。
她就那么想要沈从云的孩子?
不惜重金,低声下气,跑来跟他抢高僧,借他的名义诓骗沈家,就是为了讨好区区一个沈从云?
沈从云算什么东西。
她巴着别的男人,他为何要去见她,就算要见,也是把她提到东宫,让她跪在殿中,收起爪子老实交代。
坏猫不乖。
萧执安决定收回他的纵容,冷脸示意三宝大和尚送耳朵过来,低声吩咐:“可以,就说是孤,送香汤给沈夫人沐浴。”
三宝大和尚一听这话,心中一阵恶寒。
殿下好损的招!
储君明目张胆给臣妻送香汤沐浴,他都不敢想林施主下场会有多惨。
殿下好像动怒了。
往来十几年,三宝大和尚第一次看到萧执安为个女人情绪波动,还恶意坑害人家。
起先人家说什么都宠着应着,突然翻脸比翻书都快?
殿下未免过分在意了。
三宝大和尚不敢过多揣测,起身冲屏风点头,答复林怀音:“好,就照林施主的意思,贫僧晚些时候,会派人送去府上。”
“这都可以?”
林怀音睁大双眼,很想说您不多问几句?不确认一下为什么?不怕因此招太子殿下记恨?
这位住持方丈,莫不是没睡醒,在说胡话吧?
她难以置信地追问:“方丈师父,您确定?弟子是说殿下喜爱沈三小姐,特意赐她沐浴哦?”
林怀音加强语调复述,萧执安直接合上眼睛不再看她。
三宝大和尚忙不迭应声:“确定确定,林施主不是要求子吗?快些去,切莫耽误吉时。”
冷不丁一声“求子”入耳,萧执安太阳穴跳出一根青筋。
他闭着眼睛,眼前清楚明晰,是林怀音迷迷糊糊捧住他双手,可怜兮兮唤他“殿下”。
他的右手,还残留着她掌心微凉的触感,他没见过她,但是她好像对他有无限眷恋。
是她,先对他露出那种表情,让他心烦。
她到底怎么回事?
一股莫名的燥郁,在萧执安体内游走。
林怀音不再纠结,合掌赞叹“师父慈悲”,恭恭敬敬告退。
合门退出来,她回眸一瞥,心下非常清楚屏风后面不只一人。
但是相国寺之内,住持方丈最大,他又是太子殿下的替修,行事作风定然不同于普通出家人,他房里藏什么人,轮不到林怀音追究。
左右八十万两白银,对方全数收下,林怀音不做他想,只待兑现白氅妇和香汤,钱货两讫,互不相欠。
现在,该去料理那九名高僧刺客。
林怀音扭头欲往说法堂,没成想小沙弥行动非常迅速,正带领九名高僧,迎面行来。
高僧们身披袈裟,手持不同法器,个个神情肃穆。
他们之所以被一个小沙弥轻易唤来,并非赴林怀音之请,而是因为萧执安一直未去说法堂,听闻他在住持方丈这里,几人便急切赶来。
林怀音远远看见他们,刚想说来得巧,定睛一扫,九人眉目低垂,双手隐在袖中,脖颈虬筋突兀,皆是杀心暴起。
她暗道不妙,以为是自己打乱他们的计划,引火烧身,慌乱中不知该如何应对,突然发现穆展卷紧随其后,正投目来看。
林怀音当机立断,抬起右臂、张开手掌,用力压下。
穆展卷一眼会心——这是军中常见的冲锋动作!
“拿下!”
他厉声一喝,身后蹿出数人,电光火石之间,九名高僧悉数被制服。
场面一霎得控,藏在法器里的凶器也被当场缴获。
林怀音示意安静,九名高僧瞬间被卸了下巴。
带路的小沙弥大吃一惊,林怀音赶忙解释这是太子殿下抓刺客。
隐身菩提树下的玄戈见状,怔愣当场。
玄戈与穆展卷察觉到彼此,默契对视一眼,相互都没点出对方的存在。
林怀音蹲到小沙弥面前,问:“小师兄,可有什么空置的屋子,借来用用?”
小沙弥还未正式受戒,第一次被人唤“师兄”,小脸唰地一红,扬起下巴像个小大人一样,道:“你们跟我来!”
“好,小师兄请。”
林怀音侧身相让,小沙弥向前带路。
转瞬之间,方丈室前空空荡荡,晨风拂掠,角铃叮叮,好似什么都不曾发生。
穆展卷一路走,视线一瞬不瞬,定在林怀音身上。
他心里有一万个疑问。
他后脊发寒,贴身的中衣早就湿透,脸上满是后怕。
今日大典,为圣上祈福,不宜见兵戈,禁军侍卫清场之后,全都退到相国寺外围,殿下身边唯有一个玄戈贴身护卫。
然而殿下将会莅临的法会现场,竟然藏着九名刺客,穆展卷还是在他们离开说法堂的时候,才察觉到法器中暗藏凶器,故而带队尾随。
这些高僧武艺不精,但若是突然暴起发难,玄戈又隔离在法堂之外,远水难解,殿下今日绝对凶多吉少。
穆展卷冷汗涔涔,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后怕。
他紧紧凝视林怀音背影,很想问她怎会提前知道这些人是刺客,布置他们前来护驾。
他想问殿下是否知晓此事,更想问林怀音到底要如何处置刺客,为何不立刻禀报殿下。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不得不顾忌林怀音“如殿下”的身份。
林怀音带着”野鹿衔花“的暗语出现,她就同于太子殿下。
殿下行事,轮不到他开口质疑。
而今日这料敌于先、力挽狂澜的护驾之功,更令穆展卷心甘情愿,臣服侍奉。
这位沈夫人,无论是否与殿下有私情,无论腹中怀着谁的骨肉,她待殿下一片赤忱,天地可鉴。
穆展卷如此作想,默默恭敬了神色。
一路安安静静行到禅房。
林怀音向小沙弥道谢,请他保密,送他暂行离开。
关上门,她示意穆展卷将高僧们的下巴接回去。
待到他们各自咳嗽,可以再度发声,林怀音径直问:“你们之间,以谁为首?”
几人不答,眼神却出卖了他们,林怀音注意到八人视线瞥向其中一位,心中便立时有数,低眉浅笑间,她从腰间掏出半截竹箭,手起箭落——“噗嗤!”
一箭穿喉,高僧咳两口浓血,直挺挺倒下。
“通!”
活人惊变尸首,轰然撞击地面。
八名高僧心神大震,旋即好似立刻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命运,神情凌肃而一语不发。
穆展卷和十名东宫侍卫,霎时被林怀音震慑。
这么娇滴滴一个姑娘,小手又白又嫩,腰里居然藏着凶器,一出手就是杀招。
最最关键一点——她使箭!
她使箭,使得如此利落,就表示兵部赵尚书遇刺案,与她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殿下到底知不知情?!
穆展卷望着林怀音,激动得说不出话。
一众人中,林怀音个头最矮,所有人都低垂头颅,聚焦目光。
林怀音负手身后,视线一一扫过八位高僧,停留在穆展卷身上,好心地为他解释:
“我相信以相国寺的底蕴,召集并且核实这几位大和尚的身份,应该不成问题。高僧是真高僧,刺客也绝对假不了。出家人不杀生,他们突然聚集在一起图谋行刺殿下,我猜是菩萨心肠、霹雳手段,在为民请命。”
“你说为民请命?”穆展卷目光一凛,厉声驳斥:“殿下勤政爱民、仁德之君,请什么——”
“非也。”林怀音摇头打断:“殿下爱民,需先知民,殿下勤政,需先知时弊出在何处。可如今的时局,大抵是殿下不知民间疾苦,庶民不知殿下被人蒙蔽,两头不明就里,再叫有心人刻意挑拨,即成这般情形。”
说着,林怀音幽幽瞥视地上的死尸,众人霎时了然——此人就是所谓的存心挑拨之人,故而她出手很绝,一招毙命。
“荒谬!”穆展卷不信林怀音所言,据理力争——“朝廷有御史台,时时派遣官员巡察州府,每封奏报殿下都会亲自过目。地方官也可上奏疏直达天听,由中书省检阅呈递。更别说东宫也时常派人暗访民间,何来不知名间疾苦一说?”
听言,林怀音反问:“那么白莲教逆贼流窜至今,殿下可曾查到源头?”
“这——”穆展卷一时语塞。
林怀音浅浅一笑,道:“倘若御史台与中书省勾连,一个知情不报,一个截压奏疏,而东宫每每派遣暗探,又都被人提前知晓,刻意安排。试问如此精心设计之下,殿下的眼睛耳朵,还能见闻民间真色吗?”
三言两语,林怀音点破朝堂症结,这些话太过骇人,背后藏着惊天阴谋,穆展卷惊得面无人色,大气不敢出。
八名高僧心下亦是震悚,智慧的瞳仁映照林怀音身形,纷纷眯起眼睛,思索这突如其来的冲击。
他们此来,是抱持——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来为天下苍生请命。
现今地方上贪渎成风,官绅豪富之家欺男霸女、横行霸道,升斗小民惶惶不可终日,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佛门从未如此昌盛,可他们不忍百姓受苦,此次浴佛节受召入京,他们便在苦无禅师的倡议下,决定共谋行刺太子。
圣上病重,太子监国,自然是太子治国不力,才致贪腐横行、民生凋敝,他必须为百姓的血泪负责。
高僧们不惜一己之身,愿为天下人手刃昏聩储君,还天下清明,保百姓安宁,却没想到,事到临头,林怀音竟然搬出这样一套说辞。
京城宝座中的太子殿下,居然真的不知民间吗?
高僧们想不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怀音知他们困惑,也敬他们大义,站定颔首,为他们解惑:“此事难,就难在京中无人牵扯其中。地方官肆无忌惮,搜刮民脂民膏,朝廷既不知情,也无人索贿受贿,全赖一只大手刻意包庇隐瞒,故而殿下身在京城,很难察觉到异常。”
穆展卷一听这话,莫名感到毛骨悚然。
“如此上下其手,包庇隐瞒却不受贿赂,只为搅乱朝局,难道有人想——”
“对。”林怀音点头赞许:“就是有人刻意纵容地方作乱,逼良民作流民,再召集流民,驯为白莲教逆贼,此举既令民间怨声载道,败坏监国太子声誉,又能利用白莲教攻击讦朝廷。
这时,只需唆使高僧刺杀殿下,殿下有恙,大权必定旁落,而后掌权之人,只需反手献祭自己豢养的白莲教,翦除他们非常清楚的地方贪官污吏,自然百姓交口称赞、朝臣膺服,继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