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幸运杂文集》万容千

20、浮羽

　　浮羽，从前的遥不可及，如今的近在咫尺。两年前，它如月光一般从我的指尖流淌而过，如此转瞬即逝又虚无缥缈。那么轻那么薄，恍若轻轻触碰便会如银瓶一般迸裂。它曾沉寂了两年。只有上天知晓我虔诚的祈盼，祈盼它能如呼吸一般伴我流浪。

　　风起时，我常立于檐角，看那些无主的游尘在斜光中重生。它们不再留恋旧世界，随风奔赴长空，它们只管随着心意浮沉，在窗棂间织出全新的轨迹。我试着张开双臂，却怕丢失怀里心爱的宝藏，尽管它刺破我的皮肉，我仍拼命抓住，关于流言，我低头不应。可当我松开紧握的双手，血泪从指间滴落，而阳光接住了它们。我的眼睛干涸如沙漠，却因此看清了绿洲的方向。旧日的阴翳，如今已化作指间流沙，再难攥住我分毫。

　　暮色四合之际，我认出了那些飞鸟——它们的翅膀切开的不再是云霞，而是往昔的锁链。它们张开双翅，在渐暗的天色中划出金色的轨迹，仿佛在庆祝某种重获新生的喜悦。而我站在这里，站在荒芜与繁茂的交界处，任凭心意在虚无中创造，无所谓对错。

　　浮羽，终于挣脱了所有重量。

　　那些候鸟的羽翼上还带着风雨的划痕，每一道振翅的弧线却坚定地指向朝阳升起的方向，从昨天飞往未来，正因穿过风雨，所以它们才格外渴望光明。我站在这里，昼夜交替之间，向着朝阳。檐下的风铃突然响了，铜舌与瓷壁相击，迸发出解脱的颤音。这声响完全属于自己，刚触及耳膜，便向着更远的天空奔去。只是这一次，黑暗不会再使我颤抖。

　　月光漫过屋脊时，整片屋顶都浮动着青蓝色的雾霭。月亮清晰地倒映着丛林的光影，宛如澄澈的溪流。以前它总是让人心伤；今夜 它却格外美妙。灯火牵引着梦游的流云，路灯照亮着每个远行的人前方的路。瓦当上的苔藓在夜色中苏醒，每一簇绒绿都裹着银晕，像是被星尘吻过的印记。它们不再需要规则的剪刀，只需沿着自己的纹路生长，在砖缝间蜿蜒成未来的图谶。我试着触碰它的纹路，忽然触到一丝逃逸的光芒，如浮羽一般，去了远方…

　　子夜的流萤提着灯笼游荡。它们的光不是为谁停留，也不是追随谁的脚步，它只是明灭着，如同我心中新生的碎火，如浮羽婉转的磷光。我亦再也不会回望阴暗的牢笼，我的灵魂跟随着流萤的光浪迹天涯。

　　忽的，流萤将我簇拥而起，我仿佛真的看见了浮羽。刹那间，月亮穿过云层的缝隙，浮羽在光明处游荡，我的心随之澎湃。我提起沾满泥土的裙摆，赤脚奔向它…

　　我奔跑在屋脊的弧线上，我忽然分不清脚下是青瓦还是云絮——此刻浸透我的月光，看起来这般温柔，却正在一寸寸掏空所有的阴影。也许，阴云仍在天际徘徊，但我的眼睛已习惯凝视星光。被枷锁所勒出的勒痕仍在，曾经沉甸甸的痛楚，如今轻的像被月亮晒透的蛛网。昨日之痛如同褪色的刺青，轮廓犹在，却已不具锋芒。

　　经历无数次沉浮的浮羽。它残破着，却沉重的呼吸着，每一次的呼吸都牵动着我的心弦。

　　朝阳终将升起，照在这些不再疼痛的残缺齿痕上，把它们熔化成全新的形状。到那时，阳光请尽情地普照我，我的心，也将不再流浪，爱也不会慌张。而此心此地，会是我的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