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坑系统已开启》果子叁

9、无间殿

　　邵竹刚跳下来就后悔了——他从来不是什么勇敢的人，除非迫不得已。
　　井底是一个很空阔的地方，三面都立着高大的石像，除了灰尘多一些外，看上去甚至比人界的神像还要庄严神圣。
　　此时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封印大开，所有人都想着快点跑出去撒泼，就只剩下几团黑雾还在那里飞来飞去的了。可就算只是这黑雾，便已经够他受的了。
　　对于一个炼气期的修士，这当然不算什么，可邵竹的炼气期是作弊来的，自己根本没有经历过修为一点一点提升时的变化，甚至是《长书》中具有攻击性的法术，也都是系统直接录入他的大脑里的，一点都不熟悉，更别说用了。
　　这黑雾他记得，就是魔界的小喽啰，但是特别难缠，只要被缠上了，就会比狗皮膏药还难甩开。这也没什么，主要是他们是通过吸取别人精魄来变强的，一旦沾上，就会立刻进入人体内，到处游走，一辈子也无法全部清除。
　　邵竹，一个比小白还小白的小白，能指望他逃脱吗？不能。
　　果不其然，就算他跑得再快，还是被缠上了。所有的黑雾一起绕着他，像托起沈沉月一样，一下子把他托到了半空，然后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往墙上撞，就像是寻找出口的飞蛾，直到头破血流才停下，当然，是邵竹头破血流。
　　就在第一次撞墙的时候，邵竹就在心里连遗言都想好了，可脑海中突如其来的沈沉月的脸却又让他的愧疚油然而生……沈沉月帮了他那么多，他还没有过哪怕一次的回报。
　　黑雾们似乎还是挑食的，对半死不活的人失去了兴趣，撤走了一大半。他们好像终于找到了出口似的，又一起从井口出去了，整个井底，就只剩下了浑身冒着黑气，倒地不起的邵竹了。
　　他看着空荡荡的井底，挣扎着爬了起来，使劲擦干了眼睛上的血，踉踉跄跄地走向这里唯一的一条路。他知道，刚才的一切，在这种地方，什么都算不上。
　　这条路很长，很黑，邵竹走了很久，什么都没有碰到，四周安安静静的，连他自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糟了！”邵竹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现在已经不是在现实里，而是在梦里了。
　　“可爱的人类，终于来找我玩儿了吗！”鬼魅似的声音在邵竹耳边响起，带着一些调皮和幼稚。
　　巧言和，控梦大师，金丹，喜欢把人拉进梦里戏弄，一百多岁的小萝莉一个，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玩儿和谈恋爱，不过，活了这么久却又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三界里谈情说爱的话本几乎都看过，整天没事儿就会幻想着，从天而降一个大帅哥。可真当大帅哥降临的时候，她却又只顾着玩儿——原本的剧情就是伍黎这么个三界第一大帅哥被踹了下来，巧言和第一反应就是戏弄他，等伍黎离开后，她才开始后悔莫及——“为什么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呢！”
　　伍黎当初是靠自己的实力和洛羽的指导，直接打伤了巧言和，才冲破幻境出来的，那邵竹怎么办。系统说的没错，他只是一个菜鸡而已啊！
　　“人类，你好弱啊，”巧言和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撇着嘴，很是嫌弃的样子，“真无趣，太弱小的人类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好玩儿！”邵竹什么都还没说，巧言和就甩了甩手，邵竹一下子就感觉有什么在他头上飘来飘去，一抬头，竟然是一朵小乌云，还是带着闪电的那种。
　　又要跑！？
　　“夸嚓”一声，闪电就直接劈在了他头上，劈不死人，但震得邵竹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紧接着，小乌云就开始下起“小雨”，邵竹觉得这像是自己的身后随时跟着一辆消防车似的。
　　不过，他好歹是作者诶，巧言和什么脾气他还不知道吗。这姑娘爱玩儿是爱玩儿，但她最爱的，是言情话本，玄冥井封印之前，她几乎把当时所有能搜集到的话本都看完了。作为一个混网文的，这还不容易吗！
　　他一边被雷劈得到处跑，一边对巧言和大声喊道：“前辈，我给您讲话本子，好不好！我知道很多的，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巧言和听了，马上激动得鼓掌，“好呀好呀！那你快说，快说呀！”
　　“前辈，你先放过我啊！我这躲都来不及，还这么给您讲啊！”
　　“咦，有道理诶！”说着，巧言和打了个响指，闪电啊，雨啊什么的，就都不见了，只剩下个小乌云还在他头上待着。
　　邵竹指了指小乌云：“这……”
　　“你要是讲的不好怎么办！它是帮我来监督你的，快说快说！”
　　这小姑娘是真的很喜欢言情话本啊，她甚至把场景都换了。
　　再不是刚才那个黑漆漆的地方了，而是一个很温馨的小花园，而她呢，则坐在了一个小凳子上，抱着膝盖，一脸的期待。邵竹这满头是血，还随时有只小乌云跟着的，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咳咳！”邵竹清了清嗓子，准备输出。
　　什么豪门虐恋啊，几世情缘啊，绝症，失忆，重生，穿越，师徒，禁忌……怎么狗血怎么来，别问他怎么知道这么多，问就是当年为了生计写过几篇小短文。
　　“……冷少一把扯过云锦灵，勾起嘴角，说道，女人，你这是在玩儿火！”听到这儿，巧言和一下子就害羞地把脸埋进了手里——这小姑娘自己脑补了些什么啊。
　　“你是谁啊，云锦灵问道，冷少站在原地发着愣，就在这时，冷少的弟弟冷二少冲了出来，挡在了云锦灵的面前，道，锦灵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小姑娘也是看少了，这么狗血烂俗的剧情，她都哭得出来。
　　“……绝症……误会……车祸……穿越……重逢……又误会……绿茶……抢男主……还是误会……抢女主……再误会……虐男主……误会+（N-1）……虐女主……误会+N……He！”
　　“前辈，怎么样！”
　　巧言和被强行He的结局感动得稀里哗啦，哭得一抽一抽的：“好感人啊！呜呜呜呜～太感人了呜呜呜呜……”
　　“那前辈，可以放我走了吗？”
　　“走、嗝！走吧！”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那条黑漆漆的路上。
　　邵竹赶紧道谢就想溜，却发现那朵小乌云还跟着他，加上自己身上的黑气，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不详”！
　　“那朵云就送、嗝！送你了！要是我、嗝！我还想听，就会、嗝！就会让它带你过来！嗝！不用谢我！呜呜呜～”
　　我真是谢谢你啊！
　　邵竹转身刚要走，巧言和又叫住了他，“喂！这话本子叫什么名儿啊！”
　　乱编的故事我怎么知道叫什么！邵竹随口乱说道：“冷云传！”
　　“冷云传？”巧言和抽了一下鼻子，“呜呜呜好感人啊！呜呜呜呜呜呜～”

　　邵竹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另一个地方，这里有一座辉宏圣洁的大殿，“无间殿”。
　　无间殿，元婴无间冥王的居所。无间冥王跟赵诀岩有一个共同的爱好——虐待，不过赵诀岩的手段比起这位，就简直是小儿科了。与赵诀岩不同，无间冥王从来都不穿得花里胡哨的，也从不带着随从，一直都穿的素素静静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位仙君。
　　邵竹不记得无间殿应该在这儿啊。他记得无间冥王的出场很少，伍黎最后一统天下，好像还把谁送给他了……
　　沈沉月！
　　他想起来了，沈沉月的结局！因为重生的特质，沈沉月就一直被关在无间殿的监牢里，在从来见不到阳光的地方，被永远的囚禁和折磨。邵竹记得有一次，无间冥王甚至把他练成了丹药，只留下了心脏和内丹供他再次重生，又在他的面前宴请宾客，将丹药分而食之。
　　邵竹想到这些，突然给了自己一耳光，狠狠地骂道：“你tmd真不是个东西！”
　　“谁不是个东西啊！”无间冥王一袭浅色长袍款款而出，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从邵竹跳下井里就一直在期待着见到他了，折磨无力反抗的弱小人类，光是想想，就已经足够让人兴奋的了！
　　邵竹下意识地转身就跑，可冥王连手都没动一下，他就被抓了起来。这下邵竹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因为他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冥王的人设，完全没有！

　　“冥王！？灵泽，你这是想搞死他？”沈沉月皱了皱眉，问道。
　　“哎呦，我哪会那么没有分寸，放心，他死不了！沈沉月，你别告诉我，你心软了。”
　　“笑话！”沈沉月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也这么告诉自己，将内心的不安强压了下去。

　　邵竹被带到了一片湖边，湖水清澈寒冷，冷得小乌云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就连四周的树都结上了寒霜。冥王泰然自若地走到了这里，一把就将冻得浑身发抖的邵竹丢进了湖里。
　　邵竹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双腿麻木，动也不敢动，他不信这位大爷的残忍程度就到此为止了，果然，他就站了一会儿，就看见了自己身下的湖水慢慢变红了——有什么东西在咬他的腿。
　　邵竹冻得已经没有了知觉，看着湖里那些似鱼非鱼的东西不停地啃食着自己的双腿，就像在做梦一样，一点都不真切。
　　尽管他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他还是赶紧弯下腰，想要去赶走那些鬼东西。有一个家伙像是被他打疼了，嗷嗷地哭了起来，像一个婴儿一样奶声奶气的，好不委屈。
　　冥王不知何时已经安坐在了一张躺椅上，吃着葡萄，眼见“孩子”哭了，便假模假式地埋怨道：“哎呀，不知好歹的人类，本王好心带你来和这些可爱的孩子们见面，你怎么还打人啊！”
　　邵竹不敢也没力气反驳，他拖着残破的双腿站在湖里，全身早都冻僵了，现在的他，就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又红又肿的双手也再赶不走那些“孩子”了。
　　“呀！该换水了！”
　　话音刚落，湖水的温度就升高了，邵竹的身体开始慢慢回暖，开始恢复知觉，这一刻，腿上终于传来了剧烈的疼痛，血也越流越快，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和前所未有的痛苦一下子冲上了脑门，邵竹一个没站稳，直挺挺地倒了过去。一瞬间，湖水全涌进了他的鼻腔、气孔里，他费力地咳嗽着，双手条件反射地乱划着水，这一刻，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几年前的一个夜晚，好像又看见了那群张牙舞爪的人……
　　“活该没人要！”“去死吧你！”“变态去死！”“死精神病！”“怪物！”
　　……
　　冥王当然不会让他就这么死了，不紧不慢地把他“吊”了出来，离开湖面的时候，他的脖子上还挂着一只冥王的“孩子”。
　　“勉勉强强算是做足了前戏吧，那么现在，主菜该准备上桌了！”
　　这是邵竹晕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邵竹是被痛醒的，不是腿上的痛，也不是脖子，而是头颅。
　　他被放在了无间殿大殿正中央的大白玉桌上，整个大殿坐满了人，他们全都带着面具，像是看动物杂耍一样看着邵竹。这种场景，邵竹只在动漫里才见到过。
　　“主菜”，原来所谓的“主菜”指的就是邵竹。
　　此刻，一个穿着紧身衣，同样带着面具的人，正拿着一根长长的针想再次刺向邵竹的头颅。邵竹不知为何，全身上下动弹不得，那根针刺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头骨都碎了一般，可偏偏，他连大声喊叫都不行。
　　看着邵竹只能无声的承受着痛苦，嘴角慢慢涌出的鲜血，周围的客人们都开心不已。
　　“各位，怎么样，无法反抗的弱小人类，是不是要比那些只懂滋哇乱叫的奴隶，要好玩儿的多啊！”冥王斜躺在高台上，轻轻挥着手里的墨色折扇，一举一动活似天上的仙家，潇洒而从容，好像在说着世间最平常的话一般。
　　此话一出，客人们都激动了起来，更有甚者，还想要自己上手，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掏出武器了。
　　“这玩物，不就是供各位戏耍的吗？自己上手又有何不可，只是，各位下手的时候，别让他死了，毕竟，还有餐后小食呢！”
　　“那是自然！”“那就不客气了！”众人连连答应着，一拥而上，将邵竹的身体切割得几乎支离破碎，到最后，甚至只能在他的舌头下放一粒丹药才勉强保住他的小命。
　　“主菜”时间一共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所谓的“小食”环节。
　　各位客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收起了刚才那一副变态的嘴脸，正襟危坐，端端正正地看表演——邵竹自己表演。
　　邵竹不能说话，不能通过任何形式来表达情绪，但他仍然具有意识，十分清晰的意识，他能感受到外界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拖着全身露出的森森白骨，慢慢将早已无法蔽体的衣物一件件褪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搔首弄姿……直到他再次晕倒，众宾散去，宴会结束。

　　邵竹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被关在一个放满了棺材的屋子里，那一刻，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还没死……又或许是死了……好像这件事没那么重要了。
　　他没有管自己身上正在长出来的肉，没有管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也没管这里有没有人，有没有陷阱，会不会又有人会冲出来折磨他，他只是要看看棺材里是什么，系统让他看的。
　　是尸体吗？他推开了一口，哦，原来是怨灵啊。
　　他推开了每一口棺材，放出了所有的怨灵，冰冷的怨气从他的伤口里钻了进去，和刚才的黑气一起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可是，他好像这一切都没有注意到一样。
　　他径直走向了最后一口，也是最华丽的一口白玉棺材。他使劲推了好久都没有推动，只好站在那里发呆。
　　系统：“《长书》啊！结印啊！愣着干嘛！”
　　“哦。”邵竹听话地结了印，就在法术接触到棺材的那一刻，棺材板就自己打开了。一缕神识在开棺的那一刻冲了出来，离开了。

　　“洛羽的神识？”沈沉月看到这里的时候，就真的忍不住了，“灵泽，你到底什么意思！”
　　“帮你折磨他的时候，顺便让他找回洛羽的神识啊，一举两得！”灵泽赶紧跑到了殿外，收回了被邵竹放出来的洛羽神识。
　　见沈沉月面色不善的，调侃道：“怎么，你不会真的心疼他了吧，从刚才冥王出现的时候，你就一直不对劲。”
　　“没有，”沈沉月站起身来，“你快把金手指给他了，现在的他，正是需要我的时候。”说完，他便离开了。
　　灵泽看着沈沉月离开的残影，若有所思。
　　“沈先生又走了吗？”洛羽拍了拍他的肩，问道。
　　“嗯，”灵泽扶着洛羽一起走回了大殿坐下，“你的神识还没有完全找回来，怎么不好好休息？”说完，就将刚才回来的神识轻轻的，送回了洛羽的精神空间里。
　　洛羽，我会帮你找回所有的神识，让你重新成为这三界唯一的神。

　　棺材打开了，金手指也得到了，灵泽大发慈悲地将邵竹医好，送回了沈沉月的家里。
　　宅子里的人早被清理干净了，只剩下了望眼欲穿的沈沉月。
　　“哥哥，你回来了！”沈沉月一把抱住了邵竹，可邵竹这次没说话也没推他，就只是一动不动地被他抱着，表情麻木，眼神空洞，像是再也不会有任何表情了。
　　沈沉月看见了，心里竟然一阵难受，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把他的胸腔给压得死死的。他不想管这个，贴心地把邵竹抱了起来，护在了怀里，为他洗澡，换衣裳，梳头，熬药……做着一切，以往邵竹都会感动的事情。

　　自从邵竹得到金手指后，修为一路飙升，三年后，他就成为了三界夸赞的奇才，不仅拥有了自保的能力，更拥有了保护所有人的能力。当初进入体内的黑气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怨气也成为了他的力量。
　　可是，也是从那天起，他再没有跟系统吵过架，再没有嫌弃过沈沉月，也再没有露出过任何表情，每天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安安分分地给好评，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