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之时雨静飞尘》清水岸边

59、第 59 章

　　蔡京黑着脸，眼看着一群大夫进了屋却都束手无策，自己女儿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却毫无办法，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江微雨赌对了。
　　对她，他的确毫无办法。
　　十年前，那块玉佩出现，他也第一时间收到了风声。但他听说神侯府的人已经行动，便没有轻举妄动。
　　素云当年带着孩子离家而去，他生气过，无奈过，也痛苦过。可他还是选择，尊重她的决定。只是后来，即便官拜宰相，也再未娶妻，在他心里，他的妻，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那个时候的他不能确定，素云那样恨自己，会不会他的孩子，也会恨他。直到后来在京城大街上远远地看到无忧无虑的江微雨，他忽然便不想接近她了。
　　素云没有告诉她，过往的那些腌臜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她，她真的很像素云，善良正直，天真正义，对这世间的一切似乎都保持着最真挚的诚恳。在多番斟酌、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还是将她留在神侯府。他很怕，若是她知道了自己这个有名的奸相是她的父亲之后，他怕她会快乐不起来。于是，他便将那份隐晦的父爱深深掩藏，只派人暗中保护她。
　　从那时起，神侯府和丞相府似乎有了一个约定，谁也不去打扰这个孩子，只让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这一守望，便是十年。
　　她开了鸿鹄馆，身边却也多了个刺眼的人。
　　他冷眼瞧着，知道那是她的弱点，而她也是他的弱点。
　　他不能有弱点，可他也无法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便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这丫头，当真同他母亲一样决绝。
　　蔡京叹了口气，看着床上昏迷的女儿，转身唤来了手下。
　　“相爷。”那人俯首。
　　“去大牢，把白愁飞接出来吧。”蔡京叹道。
　　“是。”
　　白愁飞站在堂前，白衣脏污，衣衫凌乱，可身上那股桀骜却并未有丝毫折损。
　　“这么晚了，相爷特地唤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白愁飞昂首，仿佛对方才是那个阶下之囚。
　　蔡京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只是他这身傲骨，看的他觉得分外刺眼，只想将之寸寸折断，让他也体会一下，什么叫钻心剜骨之痛。
　　“带你见一个人。”蔡京转身便走，白愁飞却略显迟疑，心中满是不好的预感，不由得他多想，蔡京身边的近侍已经上前伸手道，“白公子，请。”
　　白愁飞迈步跟上，蔡京带着他来到内间道：“进去吧，她在等你。”
　　白愁飞心中一颤，便知他说的是谁，推门便入，只见江微雨此刻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风中蒲苇，摇摇欲坠。
　　“小雨！”白愁飞疾步上前，坐在床边，轻声唤着江微雨，可她并没有醒，依旧还在昏迷。
　　“你做了什么！”白愁飞瞪向门口的蔡京，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人到底做了什么。
　　“你应该问，她做了什么，”蔡京也走进来，坐在床前的凳子上，“她说，此刻她救不了你，便吃下了连心蛊，和你一起疼。”
　　“连心蛊。”白愁飞重复着，这东西他是知道的，是韩生给她的。韩生当时交给她三对蛊虫，连心蛊，便是其中一对。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把这一对儿，用在他们身上。
　　“你这又是何苦。”白愁飞心疼的抚摸着江微雨的头发，帮她擦去额上的汗水。
　　“你已经看到了，因为你，她变成了什么样子。”蔡京冷然道，“你若再与她纠缠不清，只会伤她更深，早一分放手，她才能早一分解脱。”
　　白愁飞为江微雨盖好被子，站起身道：“相爷如此说，便是轻看了我，也轻看了她。”
　　“我们曾经分开十年，却依旧相守相念，您觉得，让我放手可能吗？”白愁飞看着江微雨那惨白的脸，“她为我至此，我如何舍得？”
　　“黄泉忘川，有她相伴，走一遭又何妨？”
　　“你竟想，让她同你一起去死？”蔡京看着白愁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这世间，生不能同衾，死若同穴也算幸福了。”白愁飞回道，他面带讥诮的看着蔡京继续道，“我不是蔡相您，没有那般大度，我喜欢的人，不管她愿不愿意，我都要将她留在身边，至死都不会放手。况她为了我，连心蛊都敢吃，若我死了，她独留世上会过得好吗？十年前，诸葛神侯问我，我是此答案，十年后你问我，我亦如此。”
　　“那我若要她活着呢？”蔡京仿若没听见白愁飞话中的讽刺，问道。
　　“那我便也要活着，碍您的眼了。连心蛊即下，便是同生共死。相爷举手可杀人，扶手倾江湖，应当也容得下我这小小蝼蚁吧？”白愁飞轻笑，这是小雨用连心蛊为他换来的机会，仅有的，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活命机会，他一定会抓住。
　　“定人生死，不过小事。连心蛊虽在，可我不杀你，不折磨你，却也可以有无数的方法，让你活的备受煎熬。”蔡京道，“若你觉得，只凭一个她，便可威胁我，那你便大错特错了。我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心慈手软。”
　　白愁飞沉默不语。
　　“我听说你志在青云，壮志难酬，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站上江湖之巅，凭什么觉得，你能护她一辈子？”蔡京忽然问道。“能力？兄弟？还是金风细雨楼？”
　　看白愁飞不回答，蔡京冷笑道：“答不上来？好，那我便给你讲讲，你身边的人都是如何名扬天下的吧？先说苏梦枕，红袖第一刀，他是江湖里面英雄之首。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成名的偏偏是苏梦枕呢？你知不知道其实苏家本来就是江湖名门，到了苏遮幕这一代创立了金风细雨楼，又在京城经营了五十年，同门故旧至交好友遍布天下，苏梦枕从小就被红袖神尼收为弟子，而红袖刀之名可是苏家经营了几代的来得。”
　　“再说雷损，他一个人到了京城，创立了六分半堂，可是他背后其实是经历百年树大根深江南霹雳堂所支持的。你的兄弟王小石，师出名门，他的师父、师叔，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就连江微雨在京城开起鸿鹄馆，背后也是有金风细雨楼、神侯府和我三家庇佑的。”
　　“一个人要在江湖上成名，绝对不是靠个人的努力，而是要靠家族门阀，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的积累才能做到的，你凭什么觉得你就能站上江湖之巅？”
　　白愁飞抬眼，目光如炬问道：“敢问相爷，你呢？”
　　“我？”蔡京微微挑眉，却也并没有隐瞒，略收眼帘，语气平和。“我是从闵地一个小村子出生的，那个地方很穷，好在岭上，总是有山茶花开。”而后，蔡京似乎并不想细聊这些，他拿出了一个印鉴，放在桌子上，继续道，“你若想活，我可以给你个机会。离开金风细雨楼，加入有桥集团，你才能一直护着她。在金风细雨楼，你永远，都只能在苏梦枕之下，什么都干不了。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白愁飞望着那印鉴，又看看蔡京，眼神晦暗不明，许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