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依旧》野生甜橙

4、第 4 章

　　去大相国寺上香，大约是我在公主府平淡沉闷的日子里唯一比较值得令人期待的事了。

　　抛头露面仍然不是这个朝代女子应该做的事，而贤良淑德的女主人能出门的理由就只有省亲、奔丧和上香礼佛了。

　　绵长古朴的钟声回荡在山间，隐隐能听见庙里的小和尚们在师傅的带领下念经诵佛，宁静致远。林间的微风吹散了的心头的烦闷，听着耳边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鸟鸣，脱离了大宅院令我的心情颇为愉悦。

　　阿罗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是那么的猝不及防。

　　彼时的他没有半分天神的样子，身上尽是血污，毫无生机的躺在我的厢房门前。我身边的宫女翠儿大约从未见过这等景象，吓得花容失色。

　　我也是第一次见。

　　但算上我做草的日子，怎么也比翠儿大上千百万岁吧，故此要显得冷静很多。我指挥着翠儿，合力将身受重伤的阿罗抬进了我的厢房。

　　翠儿为难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我这样做，在世人眼中确实轻浮。不论是一位稳重端庄的正室夫人，还是一位受万民爱戴的公主，都不该做这样的事。

　　可那是阿罗，我没法视而不见。即便我知道，他是神，这些伤对他来说很快就能好。

　　翠儿帮我端来一盆水，在一旁候着，我打发她出去。

　　“公主，这不合规矩。”犹豫再三，她还是说了出来。

　　“无事，你去外面守着就好。”我看着阿罗，淡淡地对翠儿说。

　　翠儿终究不敢忤逆我的命令，乖乖出去了。

　　我细细的将阿罗的脸擦拭干净，露出他本来的英俊的脸庞。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就当是……报恩了。” 我呢喃着，抬起手抚上他的脸，细细勾勒出他眉骨的形状。

　　床上的天神缓缓睁开眼睛，环视朴素的屋子，有一瞬间怔愣。

　　“阿罗！”我惊喜。旋即又有淡淡的忧伤，他醒了，大约很快就要走了吧。

　　“姑娘怎知我的名字？”他抬眼看着我，薄唇微启，声音低沉沙哑。

　　一丝红晕爬上我脸颊，绕到我的耳根，我被他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垂下脑袋，心中隐隐有些期待，低声回答，“我是信儿……”

　　“信儿？”他蹙眉思索着，过了半晌，仍是不语。

　　知道阿罗早已忘记，我心下不免有些失落，开口想要解释，可是……解释什么？他养的花成精了？偏还只投生成一个凡人？

　　我沉默了。

　　。

　　阿罗在我这住了几日伤便好全了。我知道他该走了，一个天神，长住在凡间寺庙里的厢房里，终是不妥。

　　“信儿！”临走前，我目送着他离开，却冷不防听见他唤我。

　　我抬起头看他，心里有些不安和雀跃。旁边的翠儿很震惊，自家公主何时有了这个名字。我转头给翠儿递了个眼色，翠儿识趣的退下了。

　　“你是那株，我捡的，紫色的……”阿罗在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花？”

　　“是我。”我轻轻点头。

　　阿罗想起我了，漫长岁月的陪伴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我很开心。

　　他沉吟半晌，问我，“可愿随我走？”

　　我怔住了。

　　曾经的我在无数个夜里幻想着这一幕，阿罗从天而降带我离去。而如今这一幕就在我眼前真实的发生了，我却不敢触碰。

　　那一瞬，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父王慈爱的笑容，母妃柔情的眉眼，王后威严的教导，王兄们嬉闹的身影，与我若即若离的驸马，心口不一的婆婆，还有自小伴我长大的翠儿和小全子……而与阿罗相伴的画面不过寥寥可数。

　　阿罗不再是我全部的人生了，我亦不再是路边无人问津的杂草了，我无法抛弃我身边的所有人，不顾一切的跟着阿罗走。

　　我退了一步，微微福身，是最标准的大齐贵女的礼节。我未明说，但他知我意。

　　他轻轻摇了摇头，似在喃喃自语，我听见他叹息，“长大了啊。”

　　叹息中有似有欣慰之意。

　　我不解。

　　阿罗却没有等我问出口，他抬起一只手 ，一只海螺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掌心中，上面泛着一层柔和的光。

　　我不解地望着他。

　　他将海螺递给了我，“如果有一日你后悔了，可吹起这只海螺，我会来接走你。”

　　话落，不再等我说些什么，阿罗直径踏着祥云离开了。

　　翠儿一直在门口候着，见此情景，忙闯进了屋里，见我安然无恙，方才松了口气。

　　“公主……”翠儿看着我，又看看我手上的海螺，一时之间不知该问什么。

　　我将海螺递给翠儿，微微一笑，“天神赠礼，你回去找个盒子好生收着。”

　　翠儿诚惶诚恐地接过了海螺，垂头道：“是。”

　　我顿了顿，对翠儿说道：“收拾收拾，这两日我们启程回去吧。”

　　天神不能在凡间久住，公主同样不能离家太久。

　　翠儿依旧温柔和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