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平行世界《囚》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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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纯已三日未来。
那日他脱口问出，而她分明听见了，却不答，机括翻转，径自而出。然后再未出现在这地下暗室里。
那两根细细的小辫，本就没有发带绑起，纵是无人碰它，也很快散开。何况他的手是可以触到的。
他只是不想动。
不动也是一种修行。
修行亦是修心。
到第四日时，几乎入定的苏公子睁开眼，告诉那伺候自己起居的年迈哑仆，他想沐浴。
哑仆“呃呃”两声，佝偻着背出去，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竟真带着两个力士抬着桶热水进来。
然后哑仆双手捧着一柄很小巧的黄铜钥匙，交给他，似是示意他自己打开锁链。
苏梦枕不能不感到惊异。
几乎不费甚么工夫，他慢慢起身，自己穿好了布靴，从紫檀床上走下来……试了试桶里的水温，还是滚烫的，热气蒸腾。
有一套火红的新衣搁在桌子旁边。
桌上则摆着丰盛的午食，有菜无酒。
那两个力士放下东西就走，一刻也不多留，此处除了个白发苍苍的老哑仆，连个监督提防他的人也没有。
“……你们总堂在哪儿？”苏梦枕拧眉。
他有些担心，外界或许出了甚么事情。
然而哑仆确认了他再无别的吩咐，躬了躬身，居然也走了。就在他的眼前，开了机括，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色很白，是久违的日光。
任何一个失去自由的人都会充满渴望。
苏梦枕却只是草草看了两眼，待石门彻底闭合，脱去衣衫沉进热水中，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上了那身红袍。
除了颜色，衣服并没有任何怪异之处，款式很妥帖，衣料很精细，穿着足够舒适——仅仅是颜色太红，红得夺目、刺眼。
他想到了自己的红袖刀。
尽管那并不是同一种红。
苏梦枕冷着脸注视桌上的菜肴，良久，半筷未动。等饭菜全凉了，才走回床边拉起软绳，摇动挂在角落的金铃。
铃声清脆，又叮叮当当的有点儿惹人心烦。不多时，哑仆带着力士重新走进来，将盛满水的浴桶抬了出去。
滴水未洒，显然是练家子。
在他们还没走的时候，苏梦枕又问了遍雷纯，并且着重观察三人的表情，然而没有任何发现，他们就好像完全听不见一般。
待重新扣上锁链后却发觉，甚至没人来收回钥匙，简直像是已忘了这件要命的大事。
他沉沉咳嗽了两声，复又合眼。
*
第五日上，约摸是太阳最热烈的午时，少女轻巧的脚步终于踏入暗室。
尽管她的脚步很轻，尽管他早已入定，但当雷纯的身影刚出现在石门外连机括都未打开时，其实苏梦枕已然分辨出来。
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你好。”他学着记忆里她的样子，反客为主，非常自然地主动打了招呼，并仔细地端详着对方。
雷小姐跟往日并无不同，只是那双星眸有点儿“淡”，带着漠然的冷意，这份冷意倒跟她手上戴着的碧绿戒指相得益彰。
“你却不好。”她蹙起秀气的眉，雪白的面靥清冷似梅枝上落的雪，淡淡地陈述:“你已经快两天没喝药也不用饭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就像在对个陌生的、病入膏肓的人说“你已经快死了”一样，生分至此。
说是忧心，又好像有点躁郁；说不关怀，但毕竟站在了这里。苏梦枕细细品析，不知为何嘴角忍不住上翘。
挺有意思的一件事。
“苏公子的病看来已大有起色。”带着悒色的眸子盯着他，却道:“难怪开始嫌弃药膳太苦。”
“你知道激将对我没有用处。”他用很温和的口吻道:“除非你要为了这么件小事唱歌，否则便不能逼我喝。”
“公子万金之躯，待来日还要重掌金风细雨楼，这如何是小事？”雷小姐柔柔地叹了口气，劝解道:“既然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不影响大业，我只能请你听一曲了……”
苏梦枕淡定地道:“那你唱罢。”
以往提起“一支毒绣”，他的面色即便不冷硬得可怕，周身气场总也是低沉无比。雷纯这般聪敏，当然不会刻意提起，触及逆鳞。
“……”沉默半晌，她眼睫低垂，突轻声道:“白愁飞已被郭东神雷媚背叛毒死，王小石刺杀蔡京成功后潜逃，金风细雨楼现在群龙无首。”
“嗯。”他努力吸收着这些惊人的讯息，面上却并没有显现出太大的波动来。
雷纯暗自审视对方，跟他一样极沉得住气，语气分毫不乱，唯有菱唇微动:“如此，我们的约定，自然也就作不得数了。但我想，买卖不成仁义在，公子……总不至于恩将仇报。”
买卖，是重利的六分半堂崇尚的方式。
仁义，是轻利的金风细雨楼拥戴之物。
那么，这就是她几日不出现的原因？
外头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六分半堂定然也受波及，到这个时候，卖个好给敌对势力的旧主当然更重要。
细雨楼四万弟兄，都是自己座下的好手。白老二狼子野心，有能力，可惜接管的时辰太短，又拼了命的排除异己，难得人心。
思量只在转瞬之间。
雷纯看着眼前人眸光微闪，面色沉吟多变，末了露出成竹在胸的神情来，心下稍安，也预备好了往后的周旋。
她觉得自己并不被动。
至少目前，一切仍在掌握。
直到他悠然地望过来，眉目微凝，开口便是石破天惊:“我的傀儡毒已全解了，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替你解毒？”雷纯控制着自己的神情，星眸眨了眨，反问道:“这对我有甚么好处？”
“因为你想知道一件事。苏梦枕平静地回答，不待她继续追问，便自顾自地接下去:“你想知道，我是否真的足够欢喜你。”
是“足够”，而不是“很”。
有很多人喜欢她，可都不够。
“像你这样冷淡又多疑的性子，宁可相信中毒的人潜意识里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也不愿意相信我在清醒时，对你讲的每个字。”
这话说得太不客气，但苏公子的寒眸里流出的是些许无奈，追忆的目光，聚焦在少女姣好的容颜上:“那个时候，原本二十九天后，就是婚期的。”
雷纯幽幽地望着他，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扎了似的，有点痛，但更多的是恼。手上的肌肤无意识地按压绿翡，因用力而隐隐泛红。
这一席话简直教人气急败坏，偏偏她又绝对不肯泄露出来。只是咬着唇，像筑起道透明的屏障:“我听不懂公子的意思。”
换了谁也无法明悟这跳脱的话题。
除非，他们有着共同的特殊之处，譬如都觉醒了那一世惨烈的记忆，因此步步为营……
端看谁埋得更深而已。
“你也心悦我。”苏梦枕曲腿，从榻上下来，精钢制成的锁链轻轻一挣就断了开来，简直十足的摆设:“但倘若我死了，你最多也只肯为我掉一滴眼泪。”
雷纯偏首，星眸水润，抿唇不语。
棋差一着，当然是很可惜的事情。
苍劲有力的手轻轻穿过青丝，抚摩她柔嫩的侧颜，擦去少女眼角并不存在的清泪……像是跨越了漫漫时空、汹涌长河，终于触及到那滴温热。
他不禁有点动容，修长的手指划过湿润的眼尾，落到如云的鬓发中:她的头发极细、也极软，两三根缠在一起怕也不及他一根头发粗。
据说头发细软的人，脾性也温和绵软。这当然是胡说八道——她简直再有主见没有了。这样想着，唇角发苦，心底最柔处却隐约生出点不容抗拒的甜。
他心心念念的，确就是这样的雷小姐。
鲜艳的红衣俯身，将清雅的素裳揽入怀中，紧紧相拥。顿了顿，薄唇缓慢开合，苏公子低低的、叹息般道:
“……但那也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平行世界《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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