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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云已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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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翊堃和卞凇离开后,宋殊对宋窈道:“阿窈,我与允安有话要说,先去楼上雅间了。”宋窈点点头,道:“你们去吧,我也有些累了,先行回府了。”
二人来到楼上雅间,里面居中一扇窗,打开便可将楼下诗会情形一览无余,中间是一张金丝楠木的桌子,配了四把椅子,靠墙一个红木架子,上面摆着一整套金镶羊脂玉的茶具。
“允安,请吧。”宋殊拉开椅子坐下,正了正衣衫。
“不知君让兄叫我,是谈什么事?”凌沧洲撩袍落座,问道。
“既是你我二人私谈,我便开门见山了,你也不要觉得我不客气。”宋殊一改平日随和之态,面色严肃起来,“我知道今日那卞家小姐,是你以前的未婚妻。你二人少年相伴,青梅竹马,我有所耳闻。卞姑娘眉目如画,才华馥郁,你若对她余情未了,我也能够理解。只是你应当记住,你如今是阿窈的夫君,你娶阿窈为了什么,我很清楚。你,比我更清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你就要对得起你得到的。我不管你心中如何想,但你要记住,你所做之事,不可伤了阿窈的心。”
凌沧洲只觉脸上发烫,捏着纸扇的手暗暗抓紧,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虽然宋殊所言非虚,但是这般直说于口,还是令他倍感尴尬和愤怒,但他还是压下火气,放平了语调道:“君让兄说的,我都认。我会记住的,无论何时,都不叫阿窈伤心。”
“今日诗会,你那两句是题给卞姑娘的吧?我想你本意是想让她接着把这诗题完,看她对你可还有情意,可惜啊,她并未动笔。她如今已与孔于谨定亲,我劝你即便忘不了,也就此打住吧,为了你好,也为了她好。”宋殊意味不明地盯着凌沧洲,“孔于谨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若他发现卞姑娘与你这位昔日的未婚夫暧昧不明,他会如何?你应该能猜到。”
凌沧洲沉默了片刻,道:“小凇的性子,是决计不能嫁去孔家的,孔于谨虽有安邦定国之才,可他素来将那些个女则的条条框框看的这么重,小凇若是嫁去,恐怕孔府连个男家丁也不会有,她自己怕也是会被当成个物品关在深宅里。小凇最喜山高水阔,若是真的嫁去,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郁郁而终了!”
“那同你也没有关系,你当记住,你是宋家的女婿,是我的妹夫。”宋殊冷冷道,“卞凇与孔翊堃定亲,若是最后真的香消玉殒,那是她命该如此,若是孔翊堃非她归宿,自有合适的儿郎让她一生平安喜乐,这是老天定的,非你我所能左右。”其实宋殊心里也同情卞凇,看上去那么好的姑娘,却偏偏要掉进孔家这个大火坑,只是此刻是要敲打凌沧洲,让他勿负自己的妹妹,因而这番心中所想,实是不宜表现出来。
闻言,凌沧洲抬头苦笑道:“说来,到底是我先负了小凇啊!”他从椅子上起身,又对宋殊道:“君让兄放心,我自己糊涂,但阿窈是无辜的,我自会好好待她。至于小凇的婚事,若我能力可及,我必插手,只是我会私下处理,不叫阿窈知道。”说完,他便离开了雅间。
宋殊听他此言,心中甚是无奈,沏了一壶茶,独饮起来。
此时卞府里,卞仲樑见卞川和卞凇回来,便告诉他们:“明日我叫了几位老友来府上一聚,泾儿明日有公务在身回不来,你们两个明日就不要出府了,随我拜见各位世公世伯吧。”想到明日就能与老友相聚,卞仲樑的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卞泾是卞仲樑的长子,卞家虽是书香门第,可卞泾偏偏弃文从武,他从小舞刀弄枪,如今二十来岁,已是羽林郎将,自幼长相英武,性格豪爽。
“小姐回来啦?天气凉,我给小姐备了银耳羹,小姐快喝了暖暖身子!”卞凇回房后,青杏给她端来了银耳羹。
“小姐,今日诗会,可有什么好诗吗?”青杏不等她把银耳羹喝完,就兴致勃勃地问道。
“京城虽说是才子云集,可今日倒也没遇到什么特别惊艳,能载史册的佳作,凌允安本来应是可以作好诗的,可惜他没认真写,只随意题了两句罢了。”卞凇放下银耳羹,又道,“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爹爹说明日要请旧友来聚一聚,明日坊市里的簪会,我是去不成了。你明天倒是没什么事,你去管家那取二两银子,记我账上,明日给你放一天假,你同大哥院里的昌朴去逛一逛吧。”
青杏一听,高兴的不得了,赶忙伏身谢过小姐,蹦蹦跳跳出去找管家了。
第二日一早,卞府的大门就开着了。到底是中书令的府邸,广亮大门气魄尽显,琉璃瓦盖的门头,汉白玉的门枕,雕着珍禽瑞兽的门簪,是普通人家做梦也不敢想的。
卞川和卞凇随父亲站在门口迎客,不一会儿一辆妆花云锦华盖二驾马车停在卞府门口,一位黄髯老者从马车上下来,卞仲樑见到他,立刻笑盈盈地上前相迎。卞凇虽不知此人是谁,但见父亲这么热情,便也跟着迎上去。
“卓兄,好久不见了!”卞仲樑一面给老者打招呼,一面拉着卞川的手,“凇儿、川儿,快来见过卓伯父!”
“见过卓伯父。”卞川和卞凇几乎齐声答道。
老者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仲樑,令郎几年不见,更加气质不凡了!”卞仲樑听闻此言,笑得更开心了,眼角细纹尽显,道:“卓兄过奖了!犬子不才,可谈不上什么气质不凡。”老者又转而向卞凇,笑道:“这便是令嫒了吧?丘峦山山水当真是养人,这丫头真是秀气啊!”未等卞仲樑接话,卞凇赶紧道:“卓伯父过奖了。”卞川又笑道:“卓伯父,丘峦山山水确是养人,但也多亏了爹娘将小凇生养的好,才养的她这么漂亮。”老者闻言哈哈大笑:“仲樑,你养了两个好孩子啊!真是会说话!”
卞仲樑将老者请进卞府后,又在门后继续迎客,兄妹二人站在他身后。卞凇凑到哥哥耳边,小声问道:“二哥,刚刚那位卓伯父是什么来头呀?爹爹对他也太过热情了。”卞川抬头往卞仲樑处看了一眼,确定他没在看自己这儿,便将头向妹妹耳边偏过去,道:“这卓伯父啊,就是前礼部尚书卓尧。你在丘峦山可能不太了解,爹有段时间仕途受阻,就是这卓伯父提点,之后才做到如今的位置,他对爹有知遇之恩,自然是不同的。”
等到宾客来齐,长辈们都一块儿去吃饭闲聊了,兄妹二人也可退下了。卞凇见时辰还早,估摸着簪会还在继续,便拉住卞川,亮着一双清潭似的大眼睛,道:“二哥今日也没什么事对吧?不如陪我去逛逛坊市好不好?”卞川闻言笑出了声,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脑袋,道:“难得妹妹有事相求,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不会推脱啦!走,你今日有什么想买的,哥哥都替你买了!” “好诶!我就知道二哥最好了!”卞凇拉起他就往门外走去。
今日是京城坊市一年一度的簪会,聚集了各家卖簪子的的商贩,金的、银的、玉的、木制的、雕花的,什么式样的都有。每年这个时候,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就会一同出来挑簪子,年轻公子们也会出来为自己的母亲姐妹挑选,或是挑一支送给心上人作为定情信物。
卞川他们到的时候,坊市上已经人山人海,遍地都是各色的发簪,琳琅炫目。
卞凇拉着哥哥往前走,到了一个摊位前,她一眼就看上了一支蓝水簪子,那簪子在光照之下极为澄净透亮,泛出天空一般的淡蓝,尾部雕着兰花,朴素却又尽显高雅。
她伸手正想取那只簪子,忽然旁边又伸来一只手,纤纤玉指,白净修长。她抬头一看,是宋窈。宋窈见到她,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是卞家妹妹!你也喜欢这只簪子呀?那我将它送你好了!”宋窈取过簪子,交给店家,又转头,“沧洲,付钱。”
卞凇这才注意到凌沧洲跟在宋窈后面,她身旁的卞川看见凌沧洲,脸色很不好看。凌沧洲向卞川打了招呼,便从袖口掏出几两银子交给店家,接过那只簪子,递给卞凇,道:“蓝水玉,可真是好簪子,卞姑娘眼光不错。”
卞凇接过簪子,谢了凌沧洲和宋窈,原想快点离开,哪知身后卞川突然来了一句:“允安,你我二人也算是许久未见了,今日既然相会,不如一起逛?你陪你夫人,我陪我妹妹,倒是正好。”卞凇心下暗暗着急,不知道这二哥今日怎么想的,难道他不知道自己会尴尬吗?不快些走,居然还邀凌沧洲一同逛,她只盼着凌沧洲拒绝,可谁知凌沧洲却答:“既然子衿兄相邀,凌某盛情难却,恰好内人和卞姑娘性情相投,一起逛倒确实是不错。”
宋窈听他二人说要一起逛,心下甚是高兴,她知道凌沧洲成亲前原是有未婚妻的,只是不知道是卞凇。那日诗会她见了卞凇,甚是喜欢,倒不是因为卞凇作诗有多好,而是因为她这个人爱美之心极重,不仅自己爱美,平日里还特别喜欢凑到漂亮姑娘身边去,用她自己的话说,看美人就是觉得赏心悦目,卞凇长的明眸皓齿,因而她就是喜欢。当日她看中凌沧洲,也并非因为他考中榜眼,而是因为凌沧洲生的俊俏,身长八尺,眉目如画,谈吐风雅。
两个姑娘在前面逛着,两位公子跟在后面,不是付账就是闲聊。卞川对凌沧洲是很看不惯的,年少时他曾羡慕凌沧洲一身惊才,可自从凌沧洲为了宋家权势与自己妹妹退婚后,他只觉这才华不代表什么,凌沧洲纵使再厉害,也不过是背信弃义,见利忘义的小人罢了。
“允安,没想到你今日还陪夫人出来逛簪会,你夫妻二人感情真好啊!”卞川顿了顿,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人已有十多年的感情了。宋太傅得了你这样一位好女婿,当真是做梦也会笑醒啊!”
凌沧洲闻言只能尴尬一笑,卞川的讽刺简直太明显了,他无言反讥,只能顺着说道:“宋家待我甚好,我与阿窈成婚不过一年,她又活泼可爱,我们感情自然是好的。”他既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心中又关心卞凇的婚事,便接着道:“先不说我的事了,子衿兄,你妹妹最近和于谨兄定亲,卞大人是如何考虑的?是打算就真的让她嫁进孔家吗?”
卞川冷笑一声,道:“小凇的婚事乃是我卞府之事,允安如今既然已经成亲,还是安分守己的好,就不必过问这些了吧?”
“我也只是关心,毕竟与卞姑娘这么多年的朋友,何况那孔家的情况,子衿兄你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吧?你就放心让唯一的妹妹就这么嫁过去?”
卞川蹙眉道:“你问我孔家是什么情况?孔仁是当朝太尉,孔于谨的两个哥哥也都在朝为官,他自己又才貌俱佳,小凇嫁过去,那不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有着落了?”
“子衿兄,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凌沧洲有些着急了,“孔家对女眷的要求有多严苛,你是知道的,小凇妹妹习惯了山野生活,哪能受得了啊!”
“允安,你已成亲,‘小凇妹妹’可不是你该叫的,至于孔家对女眷的要求,大户人家的女眷,命运大抵如此,都是殊途同归。我卞家能帮小凇与孔于谨定亲,保她一生富贵,已是尽力了,你若觉得我们替她找的归宿不好,当日为何不亲自娶她。”
最后一句,寥寥数字,便将凌沧洲想说的话全噎了回去。的确,在这件事上,确实是他理亏,不管以后卞凇归宿如何,都与他一个宋家的女婿无关。
四人逛着逛着,坊市中间突然有结队的官差骑马过去。“闪开!缉拿朝廷要犯!”
宋窈觉得奇怪,这好端端的怎会有朝廷要犯?她问卞凇,卞凇却也不知,二人便一起问身后的凌卞二人。
“最近朝廷严查盐铁走私,听我爹说,前两日户部尚书落马,负责给他办这差事的人还没抓到,刚刚应该就是去抓这些人的吧。”凌沧洲道。
“户部尚书?挺大的官了,怎么会想不开去走私盐铁呢?何况尚书平日看着也是两袖清风的样,冒着么大的风险,却没赚到什么钱,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宋窈有些不解。
“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若真要敛财,不至于用盐铁走私这么低级的手段,这钱,倒未必是他自己赚了。”卞川接话道,“怕是有人借着户部尚书的职权,行这走私之事,盐铁官营,走私是死罪,敢从朝廷嘴里抢银子,又能让户部尚书替他做事,恐怕来头不小。”
卞凇耳里听着,内心寻思着,这京城的门道真多,背后关系错综复杂,恐怕不是自己能理清的,还是丘峦山好,师太们和蔼,山里的百姓也大多朴实,没这些个伤人脑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