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梦》堇酥白

3、梦江南

　　萧煜尘一直记得自己父皇那无比着急的表情，所以队伍的前进速度被他带得很快，没有过两天，一行人就到了玉京。
　　玉京这一带总是很繁华，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都是出城踏青的人。这里还并未到静妃所说的暮春时节，花还是开得很好，随处可见提着篮子叫卖花朵的女子。
　　萧煜尘一行人穿过城门进入玉京，想找一个人问一问情况，可是一路打听下来，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结果，玉京的人都知道林相，却无人知道他究竟住在何处。
　　一路走来，毫无有用的结果，萧煜尘不禁有些许生气，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一家茶楼，一面绣了“茶”字的旗迎着春风飘动着。
　　“不远处有家茶楼，我们过去歇息一下，喝点茶水，再继续问问吧。”萧煜尘对身后的人说，继续策马前行，小心地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了茶楼前。
　　萧煜尘在茶楼前下了马，带着一帮人进入茶楼，茶楼有些小，也没有几个人，只有一个看似是店主的老头在柜台前忙碌。
　　“几位要喝些什么？酒还是茶？”老头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头也不抬地问萧煜尘。
　　“茶，倒不知有些什么茶？”萧煜尘回答他。
　　“有新下的明前茶，来一杯吗？”老头继续问。
　　“好，多谢。”萧煜尘笑了笑，转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殿下，我们这该如何是好？”萧俞走到他身边，着急地问。
　　“总会有人知道的，休息过后，我们去和玉京这里的郡守打听一下。掘地三尺，也要把林相找出来。”萧煜尘思索了一会后，慢慢回答。
　　“你们的茶。”老人端着一个红木雕花的托盘出来了，托盘上是几杯茶，清香袅袅。
　　“谢谢老人家。”萧煜尘道谢后，从托盘里拿过一杯茶，萧俞也拿过一杯。
　　萧俞也不忌讳旁人在场，继续自顾自地说:“这个林相，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连一个具体位置也不给，叫我们怎么找。”
　　一听到林相，那个本来已经走到另一边去的老头马上转过来看着萧俞。
　　萧俞说得正起劲，马上就被萧煜尘打断了。萧俞有点不爽，看向萧煜尘，却看到萧煜尘朝自己身后努努嘴，然后萧俞一转头就看到老头正幽幽地盯着自己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萧俞非常慌。
　　“请问老人家，您这是知道林相在哪里吗？”萧煜尘看了老人一会，然后问他。
　　老人不答，却把目光转向萧俞旁的萧煜尘。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应该是从王城来的。”老头忽然说。
　　萧煜尘笑了笑，向老人点点头，继续说:“我是萧煜尘。”
　　老人也不慌，向他行了个礼:“三皇子。”
　　萧煜尘也没有在意这个礼行得如何，一心只想知道林相在哪。
　　“那你知道林相家住哪里吗？我是奉旨来接林相回京的。”
　　“知道。”老头点点头，“你们出城后一直往南走，走了莫约十里就会看到一片花田，花田旁有一片竹林，从竹林里的石板路上走就是了。”
　　“多谢老人家。”萧煜尘非常高兴，站起来冲老头拱了拱手。
　　“但是，你千万不能把林相家住何处告诉另一个人。”老头的话突然严肃起来。
　　“为什么？”萧煜尘不解。
　　“不可说，不可说。”老头把剩下的数杯茶依依放在其他人手中，又拿着托盘进去了。
　　“真是奇怪。”萧俞继续吐槽。
　　“总会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听从就是了。”萧煜尘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喝过了茶，见其他的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萧煜尘起身，从荷包里掏出几两银子放在柜台上。
　　“用不了这么多的。”老头看着他慢悠悠地说。
　　“没事，感谢老人家愿意告诉我林相在哪里。”萧煜尘笑着说。
　　“我们应该走了。”萧煜尘转头对萧俞说。
　　“好。”萧俞答应。
　　走出茶楼，萧煜尘骑上马，穿过来往不绝的人群，忽然吹来一阵春风，街道两旁的花树上的花就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天。
　　萧煜尘抬手接住一朵，放在鼻尖嗅了嗅，笑了，随风放开手，花又被春风吹去了，飘飘扬扬飞过玉京上空，玉京背后是云雾缭绕的春山。
　　萧煜尘带着一行人出了玉京的城门，继续往老伯所说的方向走，但走了许久，也不见老伯所说的花田。
　　“这个老头，怕不是糊弄咱们，怎么走了这么久，也没有看到什么？”萧俞开始抱怨。
　　“耐心一些，萧俞，我觉得那位老伯没有糊弄我们，我们再走走看。”萧煜尘回头看着萧俞。
　　“是，殿下说的对。”萧俞有些不好意思。
　　其他跟随的人听萧俞这么一说，都笑起来。
　　又走了一会，树丛间的缝隙里渐渐可以看见了一些明艳的色彩。
　　“殿下快看，是那个老伯所说的花田！”萧俞眼尖，看到了那片被林子掩住的花田。
　　看到那片花田，一行人都显得十分高兴，一行人穿过花田继续往前走了没一会，就看到了一片竹林，还有竹林里那条小路。
　　“是从这里走没错了。”萧煜尘说着，调转马头，向竹林深处走去。
　　一行人正在竹林里走着，还没有走出竹林，却在半空中下起小雨来。
　　萧煜尘一行人穿过竹林，就看到了一座青石桥，桥边临水长了一株杏树，此时早已经过了杏花的花期，春风吹过，片片花瓣随风飘落，然后又顺着水流漂去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杏树下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穿得像是个书童，站在一旁，还牵了一匹白色的马。
　　而另一个则是一副贵公子的打扮，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还可以隐约看见衣服上用银线绣出的云纹，手执一柄纸伞，伞面上是几竿翠绿的竹子。
　　两个人始终背对着萧煜尘，在看眼前的那一树杏花，并未察觉到有人来了。
　　萧煜尘骑着马渐渐走近，那个书童察觉到了，警觉地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萧煜尘一行人。
　　萧煜尘有些不知所错，但还是对那个书童笑了笑。
　　“怎么了？”那个执伞的公子一边说一边回头，就看到了马背上的萧煜尘和背后跟随的人。
　　萧煜尘看清了对方的样子，生得很是俊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江南人应有的温柔气息。
　　更重要的是，对方手中还把玩着一枝杏花，又使他多了一丝潇洒之气。
　　“不知道几位要去哪里？”执伞的白衣公子抬起头问马背上的萧煜尘。
　　“去接林相回宫。”萧俞抢着回答，满脸都是骄傲的神色。
　　那个执伞的人轻笑一声，继续看向萧煜尘。
　　萧煜尘对萧俞感到十分无语，但还是继续回答:“是要去林相府上，不知这位公子是否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执伞的公子笑着点头。
　　“你们要从断尘桥上走才能到林相家。”白衣公子继续说。
　　“断尘桥是这座吗？”萧煜尘指着白衣公子身后的青石桥问他。
　　“断尘为白，厌尘为青。”白衣公子笑了一声，然后向萧煜尘解释。
　　萧煜尘深感纳闷。
　　“这是什么意思？”萧俞又抢在萧煜尘之前问。
　　“厌尘桥是用青石建的，而断尘桥是用白玉建的。”白衣公子依旧笑着解释。
　　“那从哪里走才会到断尘桥？”萧煜尘问他。
　　“沿着这条石板路继续往前走，过了栖碧山就是了。”白衣公子伸手指着桥旁的一条小路。
　　“那为什么不能从这座桥上走？”萧煜尘继续问。
　　白衣公子满脸惊讶，那个书童也在旁边忍不住说了一句:“真奇怪，没听说过去拜访别人还要从后门走。”
　　“别乱说话！”白衣公子笑着回头打断书童的话。
　　萧煜尘更晕了。
　　“喏，既然你们要去找林相，那帮我把这枝杏花给他。”白衣公子拿着杏花走上前，抬手把杏花拿给马背上的萧煜尘。
　　萧煜尘接过，低头看那个撑伞的人。
　　“多谢。”那人抬头对上萧煜尘的目光，笑了一声。
　　萧煜尘缓过来，转头对身后跟着的人说了一句:“走了。”
　　握着杏花，又让马继续往前走。
　　走出去几步，萧煜尘回头，就看到那位白衣公子已经从青石桥上走过去了。
　　萧煜尘回头，继续带着队伍往前走，又过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一座长满竹子的山，石板的小路继续向前延伸。
　　“快要到了。”萧煜尘回头说。
　　一行人很快出了竹林，就看到了一座白玉的桥，横跨在两座山之间，这边是终年翠绿的栖碧山，另一边是依山建起的林家，依稀可见掩映在花树之后的亭台楼阁。
　　“是这里没错了，我们过去吧。”萧煜尘头也不回地说。
　　手中还那枝杏花，花开得很好，一片花瓣飘落，落到萧煜尘手背上，有些凉。
　　萧煜尘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走上桥，萧俞赶紧跟上。
　　过了桥，就看到了林家的山门，门前有两个仆役守着。
　　萧煜尘让萧俞牵着马，自己则上前去和那两个仆役说话。
　　“我们是从王城来的，奉皇上之命前来林相回京，请向林相知会一声。”
　　其中一个仆役点点头，转身进了山门，另一个则向萧煜尘拱了拱手:“请诸位稍等一下。”
　　没一会，萧煜尘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林相。
　　“非常抱歉，让三皇子久等了，快随林某进去小坐一会。”他向萧煜尘拱了拱手。
　　“请。”萧煜尘很客气。
　　萧煜尘一行人就被带进了林府，林相安排了几个人去把剩下的人安顿好，自己带着萧煜尘去了前厅。
　　萧煜尘在椅子上坐下，看到递到自己眼前的茶，突然想起了那枝杏花。
　　萧煜尘把花放在一旁的案几上，抬手去接茶。
　　一旁的林相注意到了他的花，挑了挑眉，问他:“怎么还摘了花？”
　　萧煜尘哭笑不得，回答说:“刚刚在路上，有人托我转交给林大人的。”
　　“哦。”林相更是好奇了，“不知是谁？”
　　“是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萧煜尘脑海里浮现出对方微笑的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林相却没有发现他的这个小动作，捂着额头笑了:“这个若寒，在想什么呢？”
　　“嗯？他是什么人？”萧煜尘问他。
　　林相不回答，自顾自地问门前等候着的婢女:“若寒呢？”
　　“在这呢。”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萧煜尘抬头，就看见了那个站在门口收伞的人。
　　林相笑了，但还是继续说:“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快向三皇子道歉。”
　　林若寒耸耸肩，回答林相的话:“我可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林若寒很无所谓地说，“我看三皇子也挺喜欢那花的。”
　　林相被气笑了，无奈地摇头，转头向萧煜尘说:“若寒就这样胡闹惯了，还望三皇子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萧煜尘笑着摇摇头，再一转头，林若寒已经不见了。
　　“……”
　　林相再次无语地扶额。
　　“林相应该快些和我们回京才是。”萧煜尘转头对他说。
　　“再给林某几天的时间吧，我想再陪若寒几天。”林相低下头，望着自己杯子中的茶水。
　　“我明白，但父皇那边不好交代。”萧煜尘继续说，“他似乎很希望大人可以再看到宫里的荼靡花开。”
　　“好吧，我会赶在花期前回去的。”林相叹了一口气，“若殿下不介意，可以去府上的各处转一转。”
　　“多谢。”萧煜尘看他一眼，放下杯子就走出门。萧煜尘沿着回廊往前走，远远地就听见了的谈笑声，像是从萧煜尘眼前的院子里传出来的。
　　走了一会，就看见了院中的一棵树，树上已经结满了花苞，萧煜尘看出来了，这种树在林家随处可见，却不知道叫什么。
　　而树下站着的是林若寒，他正和那个书童往树枝上绑绸带。
　　听到身后的响动，林若寒转头，就看到了回廊边站着的萧煜尘。
　　“三皇子有什么事吗？”林若寒问。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这棵树而已。”萧煜尘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我只知道它在暮春时节开花，而且林府中的大部分都是开粉色的花，但这棵开的却是白色。”林若寒回答他。
　　“你知道为什么父亲会告诉你们‘家住江南春归处’吗？”林若寒反问他。
　　“不知道。”萧煜尘如实回答。
　　“因为在这里，初春的时候别的花会开一次，暮春的时候，这些树再开一次花，就好像春天又重新回到这里一样。所以这里又叫春归处”林若寒说。
　　萧煜尘愣住了，在他的想象里，或许这就是江南里最美好的事吧，会看到两次花开。
　　他就站在走廊里看着满树的绸带随风飘飞，又下起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雨水一滴滴地从屋檐上滴落下来，不一会整个世界又都在朦胧里了。
　　更远的地方，飘飘缈缈的随雾升起一缕人间烟火，江南好，风景旧曾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