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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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
离立春刚刚过去几日，檐角院落装饰的各色鲜花还没有摘去，庆典欢闹的余韵也盘旋未散，托了这事的福，宫里一扫往日的沉闷，多了丝鲜活味道。
杨煊此番也是因为庆典的一事，可以稍微停一停书卷经文的背诵，喘口气歇息一阵。不仅如此，宫里此时也有很多平日里吃不到精致点心，所以他对于立春的印象一向很好。
这日午后，阳光正暖，杨煊在院里晒着阳光小口抿着点心，再时不时故意抖落点碎屑下去，等着看成群结队的蚂蚁忙碌个不停去折腾那点玩意。等他差不多吃饱了，困意也涌上来了，杨煊索性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滓，就当给了蚁群天降的恩赐，然后晃悠回屋，唤了下人来收拾床铺准备躺下。哪想他眼睛刚闭上不久，连被子也没捂热，就被一阵子敲门声唤醒了。
“启禀二殿下，范公公带着个孩子来了，说是您的伴读。”
伴读？杨煊猛地想起来，之前父皇的确是曾和他提起过此事。
因为杨煊平日里除了读书练武，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大皇子与他年龄相差不少，又性格怪异，根本无法相处，因此父皇便允了他想要个伴读这样的请求。
那些日子他日夜里想着这未曾谋面的小伴读，夜里想着若是明天一睁眼，兴许就能见着了，或是读完这卷书，说不定公公就能把他带来。他或许和自己同岁，姓什么，有多高……他一条一条地把能想的都想了一遍。可也许是父皇政务繁忙，杨煊等了许久也没把他盼来，等如今他快要淡忘此事时，这伴读却突然来了。
杨煊哪怕没了最开始那些雀跃，心底里却仍然是欢喜的，甚至完全让他忘记了午觉没有睡成这件事。他等着侍女为他穿衣，却又不好表现出急切，只是用余光瞄着窗沿上的花纹，想着外面的情景。
待更衣结束，他缓步走向门前，竟有一丝微妙的紧张。推门而出，只见范公公带着个孩子站在院里，那孩子到他腰间，穿的不算华丽，却一眼能看出是金贵的料子。他垂手而立，规矩的在公公身边等待着。
范公公见杨煊出来了，眼睛一亮：“二殿下，这是万岁给您安排的伴读，今日老奴给您带来了。”说罢他带着男孩走到杨煊面前，介绍道，“这是当朝凌大将军的大儿子，名千绝。”
凌将军的儿子，杨煊心里想着，有一丝了然。他只知道父皇和凌将军关系甚好，却不知凌家长子竟和自己差不多大。
他抬眼望着凌千绝，对方却也不怕，坦坦荡荡地回望他。
范公公见罢笑笑，把凌千绝往前领了领。
“今日初见，你们先彼此熟络熟络，老奴就先退下了。”
杨煊无暇估计范公公的去留，他的注意力已经全权放在面前这个自己的伴读身上了。
“殿下……”
凌千绝见范公公走了，难免有点拘束，便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杨煊打断。
“无妨，这地方没有外人。你今后是我的伴读，不必那么紧张。”说着他转身冲凌千绝招招手：“你随我来。”
凌千绝点点头，跟上杨煊的步子，“我们去哪儿？”
“去那边亭子里坐着歇歇，那边阳光充足些，可以暖暖身子。今日宫里多了些糕点样式，我也叫他们拿来给你尝尝。”
杨煊看着凌千绝走在他身侧，正左顾右盼地瞅着园内草木雕梁，不由得问道：“此番是你第一次入宫？”
“是。”凌千绝回过神来答道，“是和家父一起来的。”语罢，他见杨煊没回话，于是主动开口：“宫里这么大，你每日都是一个人，不觉得寂寞吗？”
杨煊正要坐下，听见这话心里微微一动。他即使一个人惯了，也会偶尔觉得寂寞，也会期待有玩伴，但多半是他自己想想。他很清楚自己生在皇宫要接受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所以很少去想那些外一。
从没有人来问过他这种问题，凌千绝算是头一个了。
“还好吧。”
杨煊沉默了一下，抬手示意让凌千绝坐在自己对面，又唤人在亭中桌上放了糕点，转了话题：“来尝尝吧，这几种都蛮不错。”
他特意叫人选了些上午自己吃着觉得还不错的给凌千绝端来，“你不必拘束，这就当是我们的见面礼了。”
凌千绝任侍女给他擦了手，眼睛却还是盯着桌上那几个玲珑的点心，却迟迟没有动。
“你不吃吗？”
“殿下不与我一起吗？”
杨煊本想拒绝，毕竟之前他刚吃过，饱腹感还没过去，况且宫中这东西要多少都有，也不算什么稀罕之物。但凌千绝的目光实在令他不好拒绝，于是遂挑了块最小的，拈在指间。凌千绝见了，也拿起一块塞到嘴里，杨煊这才见到他逐渐剥去构筑起的严肃外壳，露出些孩童的灵气来。
凌千绝笑眯眯的对点心赞不绝口，却也没忘了继续和杨煊搭话：“殿下每日都学些什么啊？”
杨煊拍拍手上的渣滓，索性停了手，托腮看凌千绝抿着糕点。想来这一日他定是跟着凌将军进宫周折了许久才过来，杨煊能看出对方明明饿得不行却还努力控制着自己吃食的速度，杨煊看破却没道破，如实地回答：“无非是琴棋书画和武学一类。”
“武学？”凌千绝听罢有些兴奋，连手上的糕点都不瞧了，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意味：“我最喜欢的就是习武了！”
杨煊心里觉得好笑，不愧是凌将军的儿子，对于这类事情倒是毫不掩饰地喜爱，的确是一脉相承下来的。
凌千绝情绪流露地太过明显，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凌千绝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他心里也难免涌起一点争强好胜的意思来，顺着他的话接了：“那我们明日比划比划？”
“好！”杨煊化音刚落，凌千绝就答应了下来，看来这提议正和他意，那双似幼虎般有神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杨煊见他如此，心里那点火苗不免更盛。
“那一言为定了！”
清晨时分，天刚破晓，天边还是朦胧的青灰，树下已是剑身交错，身影相叠，一来一回正尽兴。
一人回首转身，脚下扬起些许灰尘，退了半步后缓缓停了手里动作：“这回算是我输了。”
身边少年听了，也撤了步，挽了个剑花把剑收在身侧，得意洋洋地挑眉笑了“怎么样，新学的！”
杨煊失笑，唤人递了手帕让他擦擦颈上薄汗：“千绝，不过是儿时见面那时你输了一次，得亏你记得这么久。”
“我可没有，那次算是我让你！”凌千绝听杨煊提起小时候的事，不禁有些气急，辩解道。
“上次你让我，这次我让你，公平得很。”杨煊慢悠悠的擦着剑上灰尘，回道。
“不愧是二殿下，”凌千绝点头应和着，自顾自在石凳上坐下，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杨煊，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口齿伶俐，我哪有不服的道理。”
杨煊挑挑眉接了茶，垂眸看着茶杯里映出一汪刚刚升起的朝阳，呷了口便放下，把剑立在桌侧。自从凌千绝成为他伴读起，两人就常常早起练武。曾经杨煊没有这种习惯，久而久之也被凌千绝带着练了些招式，不过没有他那么热衷就是了。
“新学了剑招，那书背了吗？”杨煊见凌千绝仍是得意，不免起了些打击他的心思。
“当然…！”凌千绝扭了头，支支吾吾道：“背了…不过不熟。”
“你知道就好。”杨煊见目的达成，也不紧逼，索性转了话题：“说说吧，你之前出去都有什么见闻？”
凌千绝不似杨煊，他虽是伴读，不过还是相对自由一些，而杨煊一是年龄不足，二是碍于身份，能出宫的机会少之又少，所以每次凌千绝回来，都会给他讲不少外面的事，不仅仅是听个乐子，也能让他多知晓一点风吹草动。
“嗯，让我想想。”凌千绝晃着空荡荡的茶杯，撑着下巴：“西街那家画本店多了不少东西，我眼馋，但也没什么机会进去买就是了…哦对，我还听说崔知府家末子最近风声大得很，被邻里百姓间传为神童呢！”
“哦？他多大了？”杨煊自动忽略了凌千绝关于画本的言论，把关注点放在后半部分上。
“十二岁，也就比我们小了五岁罢了。”凌千绝晃晃头，煞有介事地说道：“不过坊间传得真的神乎其神，吟诗作对那可是样样不落！”
“嗯，不过传闻多半有些夸张成分在，若是能一路顺利，将来一日能入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能不能顺利就要看他心性与造化了，若是太过自负，那早晚…”凌千绝接了他的话，微微叹口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一转道：“最近几日集市里也多了不少新鲜玩意，我一一帮你看了个遍…”杨煊知道他估计又要开始一长串地列举了，索性一边侧耳听着一边眯眼小憩，凌千绝说是帮他看，其实不过是自己闲逛时给他带一些坊间的谣传八卦，逗逗闷子。
“还有那些我看不懂布艺饰品，结果我去问了，掌柜的告诉我是西域使节流落下的东西，我一眼就看破不过是些想诓我钱财的噱头罢了！他们这些人啊…”
“什么？”杨煊昏昏欲睡着，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西域这两个字，睁开了眼：“再仔细说说。”
“嗯？”凌千绝见他睁眼来了兴致，于是兴致勃勃地开讲：“你问我怎么识破的？那还不简单,我只单单一瞅，那个语气和姿态…”
“不是，在这之前。”杨煊打断他的话，说道。
“好好讲讲你看见的那些东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