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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除夕之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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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晚,月色空灵,昨儿个下了场细雨,积于洼中的小水坑倒映着剔透的弯月,倒是叫人妄想学着猴子偷桃似的去偷月了。
话说那袭月楼大半年没开张了,只叫常客道可惜。原是那貌美的老板娘游荡山水去了,撇下他们这些食客,独自逍遥。
可是今日有些不同,袭月楼里头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同进了贼似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你瞧:
何秽看着推门而入的二人,大惊,险些一跃而起,“师父?”
李酹月也奇到:“何公子何时从了师?”
刘姌君身旁的周况吊着葫芦,脸色微醺,咂巴两下嘴,打了一声醉嗝,眉毛一挑,两眼放光撇下周尽夷冲何秽而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背,哈哈大笑道:“爱徒!”
何秽解释道:“我本欲离京遨游江湖,途中偶遇师父,他赞我是习武奇才便收我为徒。如今看来,师父是当年以一当百的周上将军不是?”
周况脸色一变,转而又笑嘻嘻道:“英雄不提当年勇,提他作甚么?”
一旁的李酹月眉角突突地跳,皮笑肉不笑道:“何公子啊,你本欲离京?莫不是这一年未曾出京不成?”
何秽心下不妙,陪着笑道:“惭愧、惭愧。”
李酹月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只好一叹,凉凉道:“我想寻你一道游玩山水,谁知你竟反道而行。总之,现在也不需要你了。”
一阵春风,也将李酹月的眉眼染上春色。
沈淮碰巧端菜出来,外边的话多多少少也听了去,一眼看穿了酹月,笑道:“李姑娘莫非是有了心上人?”
李酹月面如桃红,小声道:“江南温家,只是位读书郎。”
沈淮接着道:“今儿怎地没带人来?”
李酹月回答:“他要准备今年的春闱,不想叫他分了心。”
众人点点头。
这时门外又传出来了敲门声,沈淮上起身开门,半天不见回来,周尽夷道了句失礼,便不放心地跟了去。
未到门口,便听见谈话,周尽夷一闪身躲在了柱子后面。
那厢沈六一拉门,惊道:“父亲?您怎么来啦。”
苏蒲玉与自己的闺女不熟,尴尬道:“你娘想你了。”
他又转身唤了句宴平。
“娘也来了?”沈淮朝他身后看去,一位女子素衣着雪正在堆雪,白衣衬肤,同白雪融为一体。
她痴痴的望着,不自觉道:“娘!”
谢宴起身后拍拍衣服,大步走来,一改呆滞,挑眉笑道:“丫头不错,没忘了你娘!”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大过年的掉眼泪不吉利。她拽着谢宴来回端详了好久,才闷声道:“娘你什么时候好的?”
“记不得了,”谢宴弹了弹苏父的衣角,“老爷记得么?”
女儿面前也不知道收敛。苏蒲玉没好气道:“前年三月初八。”
谢宴竖起大拇指:“好记性!”
沈淮细细瞧着,饶有趣味的问道:“娘你不穿大红的裙衫啦?”
谢宴面上一红,苏蒲玉在身后暗暗一笑。
沈淮一眼明了。
谢宴咬牙:“不进去么,我都快冻成冰了!”
她学周尽夷老神在在的一笑,摆摆手,“请、请。”
柱后的周尽夷也笑笑,早他们一步进去了。
苏蒲玉一见何秽,觉着眼熟,开口问道:“这位是?”
何秽忙抱拳答道:“伯父好。小子姓何,字惠君。”
何惠君?苏蒲玉在嘴里过了一遍,豁然开朗:“你父亲是何琎不是?”
何惠君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苏蒲玉接着道:“我与令尊都是花溪县的,曾有过同窗之谊。哎?你父亲呢?”
何惠君心下一酸,呐呐道:“前些年朝廷征召,村里成年男子被逼充军,爹也去了,如今一去不复返......”
苏蒲玉疑了声,不解道:“怎么会,我分明记得何琎那个老古板是自愿参军的,前几个月我还见过他,好像是当上了军师。”
何惠君大喜:“伯父可是真话?”
苏蒲玉淡笑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这时门外又有敲门声,此起彼伏,好像不止一个人。
苏蒲玉开门,惊呼:“说曹操曹操到。”
“袭月楼还接客——”话音未落,何琎一抬头遇见老友,两人寒暄许久,方才带着何琎和一众将士进了楼。
进门前,苏蒲玉高深莫测的看了何琎一眼。何琎不明所以,一进门,便看见呆呆望着他的何秽,仔细想了想,顿时明白苏蒲玉先前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了。
何琎板着脸,与将士们在另一个大桌前落了座,并不出声。
何秽巴巴地望着:“爹。”
何琎不语。
何惠君又干干地唤了声。
何琎怒火中烧:“我何琎只有叫作何惠君的儿子,没有叫作何秽的!”
何惠君缩了缩脖子,讪笑着站起身子向外走,口里还念念有词地拍着马屁:“爹你真了不起,当上了军师,何家祖先都跟着沾了光。”
何琎拉着一张脸,问:“你去哪?”
与此同时,沈六也在询问周尽夷。
周尽夷啧啧两声,饶有趣味道:“惠君以为他父亲命丧九泉,你猜,他做的第一件事是甚么?”
沈六与周尽夷相视而笑。
何惠君一咬牙,道:“我去溜溜弯儿,这天太热了!”
何琎幽幽一叹,“家门不幸啊。算了,你给我回来,圣贤书都被你读进肚子里去了是吧?”
何惠君坚持出门,逼的何琎眉毛扬起,骂道:“那坟明天再端了去,下雪天亏你还热,丢不丢人!”
堂下哄堂大笑,何惠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想找条缝钻进去,何琎老脸一红,板着脸不去理他。
“人都到齐了,那便开餐罢。”沈淮笑道。
底下士兵放得开,周况钻进去,与他们一同猜酒划拳,其乐融融。那边何惠君还在讨好板着脸的何琎,李酹月、孟相思与谢宴性子相近,三人围在一团笑嘻嘻的。
沈故趁薛楣不注意偷亲她一口,薛楣啊了一声,红着脸小心张望四周,轻轻捶沈故一下,小声道:“惯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苏蒲玉面色平静的坐在廊上,看看月亮又看看谢宴,偶尔笑开。
沈平生坐在席间轻柔擦拭着孟姑为他做的玉箫。刘姌君无法开口,只是淡笑着坐在角落喝喝果酒,看着周况与那群士兵玩划拳。
沈淮怕她无聊,就坐在她旁边也算是个伴。
刘姌君用手指在桌上慢慢的写下一些话。
她不走了。
沈淮是何秽年少的梦,何秽是李酹月年少的梦,周况是刘姌君年少的梦。
刘姌君笑着指淮上身后的周尽夷。
快去罢。
沈六同周尽夷并肩坐在台外,身后横七竖八已经醉倒了好些人了。她喝了酒,不胜酒力,也有些昏沉。
她眼色迷蒙,轻声道:“大家都在。我从没过过这般样的年,有爹有娘还有你们,真好啊,”她醉了,摇头晃脑指着周尽夷的鼻子,摩挲着他的发梢,“周尽夷啊。”
周尽夷眉眼含笑,吻上她的眉梢,幽幽地看着月光,月下的沈六轻盈空灵,像是要随时同嫦娥登天。周尽夷搂住她,取在一旁的披风披在她身上,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睡罢。
袭月楼烛光闪烁,灯笼泛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