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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一百二十六章 重逢（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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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看着那双在这种时刻还在关心自己的眼睛，望着那双老老实实伸出来的手，文章心中酸痛至极，他猛地一挥马鞭，鞭稍在龙妖面前溅起了一阵尘土，妖孽收回手本能地捂住了脸。
“抓什么抓？你看见老子带了人和武器吗？你这个闯祸胚子惹事精，老子的事情用不着你管！老子不接受什么‘为了我好所以离开我’的荒谬理由。为什么你做什么事情都不爱跟我商量？卖鸦片的时候、还有逃跑的时候，你都是自作主张！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难道在你心中，始终都没有想到我？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老子的感受？？！”文章怒极，一字一句，说得痛心疾首。手中的马鞭扬起又落下，真想朝着那张贱兮兮的脸抽上几鞭，发泄一下心中的爱恨纠结。可到了最后，还是让鞭子颓然落下。
“对不起，团座，对不起！”妖孽无言，只有喏喏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不要说什么‘对不起’，老子也不是来听这句话的。我问你，前些天镇上孩子们传唱的儿歌你听到过没有？”文章说着，干脆一把揪住妖孽的衣服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让他老实地坐在自己对面。
“什么儿歌？你是说‘有斐君子，在天一方’...？”
“兄弟相误，纸短言长。”文章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接了下来。
“盼君归兮，共叙衷肠。”龙妖耷拉下脑袋，悄悄地吟出最后那两句。
文章看着他，只觉得那个低垂的圆圆的脑瓜是那么地可恶，那么地让人发急心痛，不由靠了上去，提起妖孽的耳朵，幽幽问道：“你明知道我在‘盼君回归’，可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以前你曾经对我说过的话，都是一个玩笑吗？欺骗老子很好玩... 对吗？看到老子信了你的话，还期盼着和你在一起，在一起天长地久，你觉得把老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是个...很有趣的事情吗？斐儿，枉我是那么信任你。你...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只觉得曾经被撕碎了的心又在流血，而眼框热热的，还是止不住泪水滑落。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没有骗过你。我怎么会，怎么会欺骗自己最喜欢最心爱的人。”龙斐揉了揉耳朵，终于抬起了头。只见妖孽的脸上，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我只是...没脸，没脸再来见你。你在寻什么‘有斐君子’，老子配不上。老子怎么算得上是个‘君子’？老子实在是自惭形愧，不敢再回到你身旁。这些天来，我没有一刻不想起你，我从来不曾将你忘记。我只是，不敢也不配再回到你身边，自从我犯了...天大的错... ”龙斐说着说着，不时提起袖子抹了抹脸。
文章看着他那个哀伤又狼狈的样子，不由掏出手帕扔给了他，同时放缓语气，继续问道：“我记得，两年多前你刚回来的时候，我们长谈了一次。当时你就保证，有任何问题我们都可以商量，永远不会再任性调皮地一走了之。在半年多前，不知道是哪只猴子一本正经向老子求婚，说不论什么结果都要照顾我，和我在一起，不离不弃。
我当时相信了这只猴子，然后就开始了一场美梦。我不该相信的吗？是我错了吗？”
“对不起。我...我从未考虑要离开你。我只是...想躲在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关注你，暗中保护你。如果守备团再次开拔，再上战场，老子一定跟了去，一定会在暗中一直保护好你的。老子说过的话，对你许下的诺言，就一定会做到。就算老子现在不配...站在你身旁，做什么龙副官、龙少校神马嘀，但老子其实一直都在关注你。
有时候，你去靶场看特务连对新兵的操练，你不知道就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老子看你看得多么仔细。你的一颦一笑，一个眉头紧皱的表情，看得都是那么清晰。你看这个宝贝...老子还随身带着呢。”龙妖说着，犹带泪痕的脸上露出微笑，贱兮兮地掏出他的瞄准镜给文章献宝。
文章扫了一眼那个东西，忽然明白那一天在靶场感觉到木棉树上的反光点是哪儿来的了。心中渐渐明白了一切。
（二）
“也就是说，你准备一直都这样，在一个老子摸不着看不到的鬼地方，偷窥老子的生活。而不肯，不肯回到老子身边，把一切都说清楚，对事情有个交代和担当？！”文章看着他的眼睛，怀疑地问。
“嗯！”妖孽点头，又猛的摇头。“不，不对。谁说老子没担当。你要处罚老子，就算把我枪毙了我都没意见。我只是...怕你会... 放了我。怕你从此以后...再也瞧不上我。
你一直都是真诚坦荡的君子，绝不容许任何道德污点。老子不配...不配在你身旁。即便这一次...你原谅了我，可以后...以后保不齐会日久生厌...这是老子绝不能接受绝不能容许的... ”龙妖说着说着，终于抬起他的眼睛，那眼中有谦卑的微笑，更有无奈的悲伤和骄傲。
文章看着他的眼睛，努力读懂所有的信息。忽然发现他那眼中的敏感和骄傲，和自己是多么相似？自从妖怪走了以后，自己一直都在反思反省，探究自己错了没有？为什么会落到被爱人抛弃的境地？现在看来源头还在自己，对龙斐关心不够，对妖孽体贴不够，最要命的是自己骨子里的道德感。就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谦谦君子，已经快要让小龙窒息......
想到这里，文章一把拽过妖孽，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一手抱着他的肩，一手轻轻地抚摸着他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手指从他的发间穿行，又找回给小豹子顺顺毛的感觉，同时轻轻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对不起，都怪我不好，害你吃苦了。”
妖孽迷迷糊糊地躺到他的怀里，心中震颤欢喜地不可思议。听到这句话，不由直起身子嚷嚷道：“没有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从我见你的第一天起，老子就认定，你是天下少有的君子。是老子自己...太不争气... ”
文章一边梳理着妖孽的头发，一边幽幽地抱怨：“斐儿，你跑就跑吧，怎么连老子送你的钢笔都不拿？怎么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可真够狠心的你！”
这一下，妖孽可不干了。龙妖挣扎着想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同时直着脖子嚷嚷道：“老子是要钻山林子的呀，那么好的金笔跟着老子派不上用场，还不如留在你手里更合适呢。我以为这样就是对你好呀！再说了，现在老子也不需要靠那支笔来想起你，现在你无时无刻不住在我的心里，我一睁眼一闭眼，都是你的样子。诶，别说了，老子现在恐怕不会是在做梦吧？梦醒之后，你不会消失不见了吧？我的...仙女姐姐... ”
......
（三）
在两人的窃窃私语中，那堆篝火渐渐快要燃尽，火光猛地微弱下来。妖孽突然跳起，想起了最最重要的事情，光顾着说话，老子的五脏庙还没有祭奠呢！
龙斐捡起两根树枝，在灰烬中扒拉，一会儿就找出先前埋下去的那只兔子。顾不上烫手，龙妖在文章面前得意地打开茅草树叶包，一股浓香冒了出来。
“呵呵，尝尝吧。这可是老子烹调的美味呀！焖烧兔子大餐。”妖孽拿小刀将兔子划成几块，挑最大的带腿的一块夹到文章的面前。
文章小心地接过，不停地换着手吹着气，轻咬一口下去，肉嫩脂滑，还有一点汤汁溢出，风味果然跟烤过的不一样。想到这么一只小小的兔子，可是妖孽的一顿晚餐，文章舍不得再吃，只是拿在手里想瞅准机会再塞给他。
“斐儿，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文章看着那个正在狼吞虎咽的妖怪，慢悠悠地问道。
“是吗？你想起来了？两年前也是在秋天，不过那个时候天有些冷了。你接到最后一封家信的时候，有没有跑到林子里来发发疯？”龙斐大口啃着手边最后一根骨头，抬起头来得意地笑，那口白而尖利的牙在笑容中一闪一闪的亮。
文章默默一笑，顺势将手中的那块腿肉递了过去，看到他送到嘴里才接过话头。
“我说这个地方怎么感觉那么熟悉。那天晚上，也有一只兔子，烤兔子，那是我曾经吃到的最美的美味。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怎么逮到那只兔子的呢。”
龙斐一听这话，更是得意得眉飞色舞，一边啃着肉一边得瑟地笑：“其实很简单，老子那天在过来的路上看到猎人设下的夹子，那上面有一只死兔子。老子就给顺下来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古有顺手牵羊，今有顺手牵兔...呵呵，你还当老子真的是山妖啊？...... ”
（四）
重新燃起一堆篝火，妖孽和文章肩并肩坐在大树下，时光仿佛回到从前，回到文章接到家书的那个忧伤之夜。
妖孽的头靠在文章的肩上，心里面一刻都不愿意跟他分开。即便是在做梦，老子也永远不想醒来。
“斐儿，你吃也吃饱了，跟老子回营吧。不管有多少事，就让我们一起去面对，好吗？”文章揽着他的肩头，悄声说道。
“不回去。老子回去了，你会难做的。老子就在这里守着你，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要是想我啦，你就到这里来找我。有时候，我也会在半夜潜回去，看看你。老子才不会让那些岗哨发现的，老子是他们的师傅。”妖孽的回答让文章一阵地伤心，还伴随着哭笑不得。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跟老子回去？我不是都说过了，这是我的错，我不会让你去承担责任！”想想心头恨不过，文章揪住妖孽的头发提了提。
妖孽挺直了脊梁，让自己坐稳，转过头望向文章的眼中满是哀伤：“老子没脸，实在是没脸...回到你的身旁。从我犯下大错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老天注定了这个结局。老子不能成为...影响你仕途发展的污点。自己犯下的错，就该自己一个人当。我不回去，但我会一直看着你，随时随地都愿意为你去做...任何的事... ”
文章的心头又急又痛，到现在才发现这个认死理的货原来是这么倔强。他不由得站了起来，在篝火边来回踱步，忽然转身揪住妖孽拉了起来，让他站直了看着自己的眼睛。
“龙斐，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这不是你一个人可以犯的错。要是当初老子不把那批鸦片给留下，那你上哪儿去犯这门子错？？老子当初留下鸦片，不管目的如何，就已经存了私心。后来你卖鸦片得来的经费，还不都用在了弟兄们和老子的身上？老子吃了那么多的药，那个药钱还不都是靠你卖鸦片换回来的吗？你以为老子就他妈的这么无耻，一边享受你卖鸦片换回的东西，一边将你推出去换自己的前程和富贵？
斐儿，要是老子在你眼中也不过如此，那你何必还要爱我，为我来着想？你到底还爱我吗？”文章的口气是那么地犹疑和不自信。
“爱，当然爱。在这个世上，老子只爱过我娘和你两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和你相比。”龙妖孽的回答坚定而执着。
“那好。你给老子听清楚了。在这个污浊的世道，老子不在乎做什么无瑕君子。所谓‘出淤泥而不染’是不现实的。在卖鸦片这件事情上，我们是同谋、是共犯。如果要上军事法庭，老子陪你一起；如果我们死后下地狱，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我还是和你站在一起。
这辈子，老子只有一个小小理想，只想为了那个目标和心爱的人一起努力，努力去做实事。其他的，老子什么都顾不上，也管不了。我只希望我的爱人，回到我的身边，不要让我感到，被他给抛弃...... ”随着文章深情又温柔的话语，让那个妖孽渐渐地忍不住，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难，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能够一泻千里。妖孽埋头，从小声抽泣到放声大哭也只是一瞬间爆发的事。
文章将妖怪揽进怀中，一手抱紧他，一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同时在他耳边低低地安慰道：“听话，跟老子回去。上峰现在并没有追究此事，老子估计他们是看我团的功劳大了，怕压不住，拿这事儿来敲打一下我们团。再怎么样，打起仗来还是要用能打的人啊。别怕，就算天塌下来，老子替你扛着，谁让老子个子比你高呢？！呵呵，再哭下去，眼睛就要哭肿了呀，给弟兄们看到了，恐怕当真要笑话你了！”
妖孽的眼泪，一发就不可收拾，波涛不断奔涌，还伴随着委屈又任性的哭嚎。文章的心也跟着酸了起来，看来自己真是一向将这个妖怪给欺负惨了。否则的话，那个一向争强好胜的妖怪怎么会感到如此的委屈和悲伤？
想到这里，文章不断地帮他撸着背，同时在他耳边低低认错：“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只顾着自己，将一团人都扔给你来扛，对你的关心太少了。你要是觉着委屈，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咱们晚些时候回去也行。别太伤心了，老子，老子知道错了。老子以后一定会... 对你好。相信我。”
文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字字句句都是发自内心，但怎么听起来别扭得像是出自一个哄骗良家妇女私奔的拆白党之口，心里觉得异常滑稽又郁闷。更没料到的是，自己这些话句句都戳中妖孽的心坎，本来渐渐收起的哭声被这几句话一说，反而越发汹涌，妖孽失声痛哭那委屈无辜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刚刚找到亲人的孩子。
文章暗道不好，自己从小就没有弟弟或妹妹，哄孩子的经验那可是一点都没有，眼看着怀中那个伤心无比的妖孽，手足无措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