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布汩汩

2、002

　　路北大桥并不算拱形桥，更像是分割线，桥北是街道集市，熙熙攘攘的车辆接连穿梭，挤成了疙瘩，桥南挨着大坝，平时是游客钓鱼的好地方，每个出口都有工作人员值班，防止意外事故发生，如果忽略每个人的小动作，犹如静态动画。

　　现在桥北和桥南的连接点堵得水泄不通，行人接踵而至，马路上只有小的电动车能够慢慢的往前移动，而造成这一幕的罪魁祸首正是镇上来势凶猛的熊孩子们。

　　熊孩子年龄分布在十三岁以上十六岁以下，年龄小点的没胆量在大街上动手，年龄大点的也不至于这般冲动，加起来有二十多人，堵住了一位半个小时前从出租车上下来的青年。

　　“叶子城，怀里不欢迎你，劝你哪里来的滚哪儿去！”

　　熊孩子队伍中的一员放了狠话，甚至威胁般地扬起拳头，表情露出一种嫉恶如仇的愤怒感：“你爸妈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不配来我们怀里！”

　　青年的面对一对二十的围堵和各路语言攻击没有任何怯场的意思，反而表现得格外气定神闲，他的外貌和身高在人群中过于出众，姿态随意地斜靠在堵在身后的小轿车车头，目光往人群中一扫，视线和说话的小年轻对上时眉梢轻抬的动作显得不太正经，不过仔细看会发现他嘴唇有些苍白：“小屁孩，我为什么要去你怀里，你怀里比别人暖和吗？”

　　说话的小年轻被他厚颜无耻的发言震惊到了。

　　杨梦飞站在最前排，清清楚楚看见青年说话时理直气壮的神色。
　　坏人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杨少侠呸了一声，直接抄起地上的砖头：“姓叶的！看起来就不是好东西，兄弟们给我上！父债子偿，不能放过他！”

　　小孩可以冲动，但大人却不得不理智，即使叶家贪的是怀里的城建费用，占得是挨家挨户的便宜，可真动手起来，大人们还是会装模作样拦着。

　　桥头卖米粉的大胡子叔离得最近，本来也是看热闹的神情，想着小孩子闹不成大事儿，不紧不慢地劝和，可他的话音在杨梦飞手里的砖头沿着叶子城的胳膊擦边而过砸到身后小轿车时戛然而止。
　　大胡子叔的大胡子顿时竖了起来：“杨梦飞，你干什么！还有你们！冲动是魔鬼！”

　　飞过去的石头作为导火线，瞬间点燃了现场，拿着各种“武器”的孩子齐齐聚拢围住了叶子城，小伙子们义愤填膺地出拳出力，大人们慌了神。

　　“全部住手！杨梦飞，你再砸？等回头告诉你爸，回去收拾你！”孙小宝堂堂村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前排，抓着杨梦飞的手。

　　杨梦飞腿还在往前蹬：“叔你别拦着我！不能放过坏人！我今天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我们怀里不是好欺负的！”
　　身后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说：“是啊，我们的钱全被他家贪了！他怎么好意思回来！故意恶心我们吗？”

　　“把他赶出怀里！”接连有人愤愤附和道。

　　有个孩子从他胳膊肘穿出去，孙小宝的眼镜儿歪了，他视线模糊，隐约见冲过去的周源朝着叶子城连踹了三脚，他火气放鞭炮似的网上冒：“放你娘的狗屁，做错事的是他爸，他才二十岁，还在上大学，没踏入社会，他能干什么？全部住手，凡是动手的今年餐馆的分红一分也别想拿！”

　　家里拿不拿分红熊孩子才不关心，他们此刻一致的认为退缩就是背叛组织，龇牙咧嘴地跟着周源冲了上前。

　　“兔崽子！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孙小宝边拦着杨梦飞几人边骂骂咧咧地回头。

　　其实周源踹的三脚里面两脚落了空，因为明显的身高差距，中间一脚踹在了叶子城的小腿上。
　　熊孩子动作太快，叶子城没来得及躲，膝盖正下方的腿骨疼的倒吸口凉气，眸中冷了几分。

　　离叶子城最近的周源被他的眼神唬的一愣。

　　青年男子的穿着十分休闲，不过偏厚了些，紫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牛仔裤，裤兜里隐约能看出手机的轮廓，除此之外身上应该没有别的东西，整体形象是学校里最引人注目的那款。
　　周源上次用“引人注目”四个字评价的人还是他们枫哥。

　　白枫中学时是正怀二中鼎鼎有名的校霸，他除了学习成绩烂的一塌糊度，其余各项技能满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唱歌跳舞更是不在话下，在镇子上没人不喜欢他，周源就是和杨梦飞一批的小迷弟之一。

　　可这位青年男子整个气质和他们枫哥完全不同，周源总觉得这人身上有某种不怀好意，雅痞中略显散漫，不过从外表上看起来比白枫更好接近——如果周源没看到他的方才的眼神的话。

　　但是那个冰霜般的眸色闪过的太快，让周源以为是错觉，他只是短暂的停顿，听到叶子城嘲笑的语气道：“我说小混子，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穿着开裆裤是不是不太好？”

　　周源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瞅：“……”
　　刚刚迅猛地踹了几脚，对方看起来不疼不痒，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漏了点。肯定是这裤子质量不行！周源夹紧腿：“你，你……你别看我！”

　　“行吧。”叶子城十分讲道理，说不看就不看，移开了眼，并且颇为赞美的评价了句：“米老鼠头上的蝴蝶结挺粉嫩的。”

　　“说了不要看！”周源恼羞成怒地冲了上去，手肘紧紧勒住叶子城的喉咙：“而且我不是小混子！我是正义的化身，敢于击退敌人的勇士！”

　　如此中二的发言把年过二十的叶子城震的外焦里嫩，可听在熊孩子们耳朵里，竟然成了冲锋上阵的口号。

　　叶子城从小到大没和别人打过架，而且周源的帮手见到他俩扭打在一起成堆的围过来对他拳打脚踢，他腹背受敌，动起手来完全是无从下手，最后被摁倒再地，抱着头避免最大伤害。
　　周源没想到这人嘴上功夫厉害，可打起架来是弱鸡级别的，得意的翘眉：“看来长的高也没点鸟用，不用他们帮忙我照样能把你打趴下！”

　　“再不松手我使绝招了。”叶子城身上至少堆了三个人，呼吸由内而外的艰难，他警告完还没开始行动，耳边咣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地面。
　　他反射性地瞥了一眼，看到了双深蓝色的拖鞋，往上是小截纤细白皙的脚腕。

　　sexy.
　　负责语言功能的脑部区域不合时宜地蹦出这个词，叶子城在形式非常不利于自己的危急关头非常无厘头的产生了想伸手握住这人脚腕儿的念头。

　　可看鞋码来人应该是个男的………

　　叶子城视线慢慢上移，自下往上的角度，可谓是一饱眼福地看到了男人紧致的肩胛骨，恰逢那人转身，露出了张极其面熟的英俊容颜。

　　孙小菲拖着白枫匆匆赶来，可在混乱的人群外围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白粥拿着哥哥的棉质T恤还没追上他们，白枫二话不说拨开人群侧身挤了进去。
　　他三两下抢走了几个小伙子手里的石头、菜叶和鞋头等仍在地上，窜到中间时，拎着抢来的扫帚头往前猛地一砸，刹那间驱离了对蜂拥而上的小年轻。

　　这时还有人蠢蠢欲动，白枫扫帚头挥到前头，拧眉严肃地一扫：“杨梦飞，胡庆西你们几个，再动一下试试？他妈的一个个的想进局子是不是？”

　　说着他视线精准地往后一瞥：“周源，还不松手！”

　　白枫这人武力值极高，下手稳准狠，上学时也是混子里的头头，不仅周源，所有人在他的震慑下不自觉停止战斗。
　　孙小宝露出得救了的表情，终于扶正了眼镜框，摆出大财阀找到保镖一样的硬气，站在白枫半前方，火冒三丈地指着熊孩子们：“打架斗殴，大人说话不听，简直是一群小混蛋，都别跑，等会儿把家长全给我叫来！”

　　身上的重量消失，叶子城手撑在地上起来时两眼发晕，可是因为争斗地面的泥土味儿重的呛人，他差点又要倒下，好在有双手揽住了他的腰，比起对方才训人的刚烈，手的主人现在语气堪称温柔地问：“哥们，你还好吗？能站起来么？”

　　“小白？”叶子城被扶起来时还在喘气儿，瞄了眼男人精致的腹肌，说不出是讶异还是欣慰地尾音上扬。
　　这人个头比他高点，扶起来手感偏瘦，白枫搜刮了下记忆，觉得他以前如果遇见这种长相的应该不会记不住：“你认识我？”

　　“当然！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长这么大了。”叶子城对小白的印象停留在襁褓婴儿层面，不过这张脸和印象里白南进的面容八九分相似，他肯定不会认错，惊喜之余不禁倍感亲切，正巧趴在人肩头，鬼使神差地偏头在人脸上亲一下，气息微弱道：“哎，哥哥低血糖了，借你肩膀靠会儿。”

　　白枫活了十九年头一回被人这么不明不白的非礼：“……”
　　神经病吧！

　　多亏现场足够混乱，没人注意到这一幕。
　　杨梦飞这个孩子十分孝顺，发现了枫哥赤裸的上身，第一时间要把上衣脱了主动奉上，而孙小菲已经牵着白粥的手赶了过来。

　　“快穿上。”白粥皱着眉头打手势，朝着周围盯着哥哥上身看的男女老少瞪眼睛，不让他们看哥哥的腹肌。
　　小孩最护短了，白枫胸腔里发出不明显的轻笑，离得最近的叶子城感觉到了浓厚的宠溺意味儿，他正靠在白枫肩膀，侧眼看过去，和白粥大眼瞪小眼。

　　在白粥好奇的视线下，叶子城有瞬间的怔愣。

　　“子城哥你怎么样？”孙小菲为了护着白粥挤到前面，天蓝色的头发蓬松成了棉花，咬牙切齿地伸手去掐周源的脖子：“兔崽子，老娘给你拼了！”

　　叶子城连忙拦着她：“我没事儿。”
　　他正想问孙小菲现在他靠着的这位是谁——因为他发现白粥几乎是白枫的缩小版，哥俩长非常像，他开始不是那么的确定他刚刚亲的是不是十年前他抱过的小婴儿，而且印象里白粥好像是有个哥哥……

　　但孙小菲忙着打人，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倒是白枫指了指衣服问他：“能自己站着么？”
　　“能。”叶子城淡定地点头，其实心里早已惊涛骇浪。

　　三两下套上衣服，白枫朝着白粥抬了下巴：“兜里装奶糖了没？”
　　白粥往前后的兜里摸了几下，摇了摇小脑袋：“没有。”
　　“算了，要不我请你吃个饭，替他们赔罪——”白枫扭脸间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有个口口声声能自己站着的人没等他说完话就晕了过去，还十分会找位置地把下巴抵在了他肩膀上，两只手在他胸前耸拉着，精准地覆盖住了他的两块儿腹肌。
　　白枫：“……”

　　“子城哥！！！”孙小菲余光瞥到的一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她嗓音带着哭腔，眼眶蓄着眼泪看着周源几个人：“你们看看把人打成了什么样！都给打晕了！他要是出事儿我给你们没完！”

　　孙小菲高中毕业后和白枫一起在镇上开了家舞蹈室，在场的不少孩子上过她的课，传闻小菲老师一直有个心上人，大家私底下经过勘查和排除发现男方应该不是怀里本地的。但能看出来那人把孙小菲迷得颠三倒四。
　　他们心底都十分抬头同情哪个倒霉蛋被女土匪看上了，当下有种真相大白错愕。

　　“别愣着了！快送你董阿姨诊所瞧瞧！”孙小宝这会儿火气十分旺盛，完全没察觉到过自家女儿的小心思。因为出于对叶子城本人身体的担心之外，身为村长的他还要考虑的是，如果叶子城在他们这儿出事儿，务会会造成一系列不好的影响。

　　白枫被孙小菲吼得耳朵疼，来不及解释一句“他应该是没吃早饭饿的”又被孙小宝使唤，干脆放弃挣扎，抓了下叶子城的手将人往上一提，手扶着大腿将人背了起来。

　　“回头再找你们算账！”孙小菲顾不得发火，挨个瞪了熊孩子们一眼，连忙跟着白枫走了。

　　怀里镇上唯一的一家西医小门诊安静的夹在装饰豪华的修理店和服装店之间，路人从玻璃墙外能看到电视机里的动画，和几个整整齐齐坐在蓝色塑料椅子上挂点滴的老人小孩，而正门位置，烫了头时髦的羊毛卷的女医生正在泡酒精药棉，时刻注意着大家针袋里的药水。

　　“快，快快，董姨，有空床没？有人晕倒了！！！”孙小菲比白枫跑的快点，先过来拉开门。

　　玻璃门隔音太好，屋里的人对几十米外桥头的动静一无所知，其中陪着孩子挂吊水的女人伸着头往外看，女医生放下装药棉的铁盒问：“发生什么事儿了？谁晕了？”

　　“别着急，”白枫紧跟着孙小菲过来，背了个比自己高的男人也不见喘，面不改色地将人放在床上：“应该是没吃早饭低血糖，给他输点葡萄糖，休息一会儿就行。”

　　“你以为子城哥和你一样皮糙肉厚！”孙小菲恶狠狠瞪了白枫一眼：“不行，董姨，你别听他的，你再检查检查！子城哥是被打晕的！”

　　白枫学习成绩不行，没考上大学，不过他为了白粥的事儿没少往医院跑，而且和隔壁不远处的中医交情颇深，比起疯疯癫癫的孙小菲，董医生其实更偏向于听他的话。
　　可她一眼瞥到青年男子手腕上触目惊心的红痕，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枫：“你弄的？”

　　白枫垂眸：“……？”
　　隔壁床上输水的病号凑过来看了眼，叹了口长长的气道：“年轻人莫要冲动，人家是来我们怀里做客的。我们可是在努力发展服务业，你这态度必须改改。”

　　白枫冤枉的头都大了。
　　“别瞎说，我没碰他。”谁能想到他不过抓了下叶子城的手把人提背上，就能留下无比凄惨的五指印，白枫麻木着脸对董医生道：“不信你拿血糖仪测。”

　　而测量结果就是此人血糖低于2.8mmol/L，晕厥大概率和挨打没一毛钱的关系。
　　具体原因可以总结成简短两个字：体虚。

　　对此，皮糙肉厚的轻嗤一声：“娇贵。”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