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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解酒樱桃树 ...

  •   晚自习后,同学陆陆续续地走。

      刘柳最先,她妈妈在教学楼下等她,一下课就走了。

      张巡勾着陈帆和肖念的脖子,准备回家打游戏,和李萧龙说了声“拜拜!”。

      教室里空了有三分之二。零散的几个同学,在座位上,有的是住了校,有的是要等会儿去逛操场。

      李萧龙低下头,淡黄的纸在照明灯的照耀下,黯淡地发光。

      他对窦欲达:“走吧!”

      隔壁教室和十四班一样空。走进去只有几个人,第一排座位坐了个男孩,在收拾东西。

      听到脚步声,男孩焦躁地将目光从钟面向他们。

      李萧龙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早上那个男孩,也就是刘柳希望转交东西的吴北成。

      “你好啊,我是李萧龙!”李萧龙上前一步,友好地说,“早上见过。”

      男孩警惕地打量他两眼:“……什么事?”

      李萧龙转交纸给他,解释:“刘柳姐今天来不了,回姥姥家去了,让我转交给你。”

      吴北成狐疑地看着他,没接过去:“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她告诉你的。”

      李萧龙一愣:“啊,算吧,因为她来不及……”

      “烦死了,谁让她说的。”吴北成啧了一声,“万一我爸妈知道怎么办……”

      李萧龙替刘柳辩解:“所以她才让我来送嘛,怕赶不及,只能在人多的时候找你……”

      吴北成没等他说完,朝李萧龙伸出手:“纸拿来吧。”

      李萧龙递给他,正准备走,吴北成突然抬起催促:“你怎么还不走啊?”

      李萧龙出了教室门,不太高兴。

      窦欲达正在门口等他,走在他旁边:“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啊。”

      “因为你没看到他的态度。”李萧龙小声嘀咕,“我帮个忙,他怎么这样?我要是刘柳姐,还不如和外星人谈呢!”

      窦欲达笑了:“你这说的……”

      没等他笑完,李萧龙突然靠过来:“对了,今天谢谢你陪我!我请你吃东西吧!”

      窦欲达没反应过来:“你请我?”

      “对啊!”李萧龙手搭着窦欲达的肩膀,头发贴着窦欲达的耳朵,兴高采烈地。

      ……生气才一下,马上就好了。变得挺快。

      窦欲达想了想,今晚没什么事,没拒绝:“行,走吧。”

      南光小区这条街道,夜市在十点前,都很沸腾。“张姨小吃”在一大堆招牌里并不起眼。

      李萧龙径直带着窦欲达走进这家小小的店。

      “张姨好!”李萧龙打招呼,朝着老板。

      五十多岁的张姨头发烫成酒红色:“老样啊?”

      “哎!”李萧龙活泼地说。

      他坐在门口的蓝凳子,低头看菜单。窦欲达坐在他对面。

      店里响着嗡嗡的歌声。隔壁是家琴行。

      到了晚上,长头发的琴行老板叼着烟,在门口兼职卖衣服,拿收音机在街上放歌,吸引客户。

      “it seems things are indictive to,a distinct desire to

      Observe such,heal such……”

      窦欲达侧过头,好像被吸引了。

      谁的歌声,跟着破音响唱,好像轻微的震颤。

      李萧龙听到了,抬起头。

      窦欲达侧着脸,正轻声跟着音响唱。

      “……I’m not real and i deny ,i won’t heal unless i cry

      I can’t grieve,so i won’t grow……”

      窦欲达的歌声在其中,像一条小溪混入河流。

      李萧龙不太听得懂歌词,但觉得窦欲达唱得很好听。

      歌曲结束时,外面的夜市叫卖声突然比刚刚吵闹很多。

      “这是什么歌?”李萧龙入神地问。

      “你喜欢吗?”窦欲达问。

      “我听不懂,但是你唱得很好听。”李萧龙诚实地说。

      窦欲达好像在微笑,李萧龙不敢确定。

      “你喜欢唱歌?”李萧龙问。

      “还行。”窦欲达似是而非地说。

      “哦……”李萧龙说,“这是什么歌?”

      “是Cocteau twins的歌,一个乐队。”

      看着李萧龙困惑的脸,窦欲达索性拿出本子,用笔在纸上写。

      李萧龙手垫在桌子上,头凑过去,趴在桌子上。

      C-o-c-t-e-a-u t-w-i-n-s。李萧龙用唇语,慢慢地拼,好像它有种神奇的魔力。

      “C-o-c-t-e-a-u t-w-i-n-s?”李萧龙说。

      “C-o-c-t-e-a-u t-w-i-n-s。”窦欲达轻声重复道,他的声音令人耳朵发痒。

      “你很喜欢他们吗?”李萧龙好奇地问。

      窦欲达想了想:“算是吧,不过我也喜欢很多其他的。”

      “很多其他的意思是?”李萧龙没明白。

      “他们是我喜欢的乐队之一。”窦欲达说。

      “哦!”李萧龙不好意思地摸鼻子,“我不知道这个乐队,但挺好听的。”

      他有点怕窦欲达觉得他无聊,但窦欲达好像没有。

      “我第一次听他们时也是。”窦欲达说,“挺特别的。”

      张姨正好端上了小吃,那是李萧龙最喜欢的一道红糖汤圆。

      李萧龙推给窦欲达:“来啦,你尝尝。”

      窦欲达夹了一个:“味道不错。”

      李萧龙眼睛一亮,他的认可让他开心起来:“等会儿我再带你在附近看看,熟悉一下,这附近还有酸奶,味道特浓……”

      说着说着,李萧龙突然抬起头,墙上挂着时钟:九点三十五。

      “你今晚没事要做吧?会不会耽搁你?”他担忧地说。

      想了一会儿,窦欲达才明白:“今晚不用。”

      “也没有门禁吧?比如回去晚了被骂?”李萧龙又说。

      “你爸妈会骂你吗?”窦欲达好奇地问。

      “周五周六,我爸不太管。”李萧龙不好意思地,“但不能一晚上都不回家。”

      听出窦欲达的弦外之音,他羡慕地:“你爸不骂你吗?”

      “他啊……”好像想到了什么,窦欲达的声音变得懒散,短促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

      “你怕你爸吗?”他反问道。

      “还行吧!”李萧龙说。

      又不好意思地补充:“除了发成绩的时候。”

      “也是。”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窦欲达的声音很轻。

      “那你呢,怕不怕叔叔?”李萧龙问。

      窦欲达沉思了很久,回答道:“不是怕不怕,是没有选择。”

      李萧龙没听明白,疑惑地眨眼。

      窦欲达低下头,在书包里翻找。

      快过肩的头发,被扎起来,有一缕从皮筋里逃脱出来,疲惫地垂在长睫毛旁。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脸一片朦胧。

      “你介意吗?”他望着李萧龙。

      他的手心:一支烟,一个打火机。

      李萧龙不抽烟,味道很呛人。刘帆有次想学着抽,拉着他,躲在厕所,后来两个人都抱着饮水池吐了。

      但李萧龙坚决地摇头,好像为自己壮胆。

      窦欲达似乎看了出来,把东西放回书包。

      “那我如果喝啤酒的话,你会介意吗?”他仍然耐心地问。

      “你喝哪个牌子的?”李萧龙像个行家似的挺直了腰。其实,他只喝过青岛啤酒,跟着张巡他们,就那么一口,脸皱起来,他喝不惯。

      窦欲达想了想:“你推荐哪个牌子的?”

      “青岛!”李萧龙认真地说。

      “那我喝青岛的。”窦欲达说。

      张姨送来的啤酒,白色的易拉罐被拉开,闻起来像面包发酵。

      窦欲达的喉结滚动。李萧龙看着他喝,咬着小吃。

      门外音响的歌声,变得轻柔,好像换成了钢琴曲。李萧龙无聊地听着。

      啤酒喝了半罐,被放在桌子上,罐子咚、咚、咚,发响。

      窦欲达和李萧龙都盯着它。

      窦欲达轻声说:“你不喜欢这些是吗?”

      李萧龙茫然地抬起头:“不喜欢什么?”

      窦欲达指指桌子上:啤酒、香烟、打火机。

      李萧龙摇摇头:“其实还好,不过我不抽烟。”

      “我觉得抽烟会引起很多疾病。”他又诚实地说。

      “然后呢?”窦欲达平静地看着他。

      “会死。”李萧龙说。

      窦欲达拿起香烟,专注地看着。

      “没关系啊,早点死也好。”他说。

      李萧龙注意到,暗淡的灯光下,他的脸有点红。

      “你是不是喝的有点……”李萧龙迟疑地说,他碰了碰啤酒罐,很轻,已经空了。

      窦欲达看着李萧龙,但好像又没在看着他。

      “是有点。”他摸了摸脸。“我趴一下,醒下酒,你介不介意?”

      李萧龙率先趴在桌子上:“来吧,同桌。”

      窦欲达笑了,带着点醉意,跟着趴在桌子上。

      白的塑料桌,冰冷冷的,贴在上面,一股淡淡的啤酒味。

      “喝的太快了?”李萧龙问。

      窦欲达的脸就在眼前,顺着呼吸,睫毛缓慢地眨动。

      “嗯,好久没喝了,快半年了吧。”他承认道。

      半年,秋天快结束前。

      “你在北京时常喝吗?”李萧龙好奇地问。

      “偶尔,心情不好时。”窦欲达说。

      李萧龙想了想:“那抽烟?”

      “比喝酒频率低,也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来一下。”窦欲达低声说。

      心情不好。李萧龙琢磨道。这像是一个很严肃的词,但好像又没什么大不了。

      但他能感觉到,眼前的窦欲达,在他的声音里,有种朦胧的痛苦。

      李萧龙本能地想让气氛轻松点。

      “你心情不好啊……让我猜猜为什么。”李萧龙贴着桌子,故意开玩笑,“是不是你成绩考砸了?爬树被校长抓?还是你周五晚上跑出去打电玩,半夜两点才回家,结果和你刚回家的爸爸撞上?”

      窦欲达像是在笑,声音有点含糊:“这些事怎么这么具体啊,是不是有些倒霉蛋做过……”

      “哎,你笑我。”李萧龙不满地说。

      好像很惊讶,窦欲达问:“这个倒霉蛋是你吗?”

      “……”李萧龙,“你挖我坑!”

      从桌子上,两个人都侧过头,小声地笑。

      啤酒罐随着笑声颤动,好一会儿,变得安静。

      听着电灯泡发出的噼啪声,窦欲达眨着眼,脑子放空。

      窦欲达本来没打算说话,但在这安静里,他突然有了想说的愿望,不自觉地说出口:“……我和我爸吧,关系不是太好,相处起来,有时候会心情不好。事都没什么新鲜,一次一次发生,但积累久了,谁都受不了。”

      李萧龙有时候会和李东亮吵架,但很少会因为李东亮心情不好。但他还是认真地听着:“嗯……”

      窦欲达笑了笑。

      他们不再说话,陷入沉默中,店铺外,音乐缓缓流动。

      “我感觉醒好多了,再去门外吹下风。”看着门外,窦欲达站起来,把那些不愉快甩在脑后。

      隔壁的琴行老板还在放歌,衣服摊没什么人,手里捧着饭盒,他在吃饭。

      琴行老板看到他:“要买衣服吗?”

      “不用了。”窦欲达笑了笑,“不过你刚才放的歌蛮好的。”

      “眼光不错嘛。”琴行老板放下饭,“不过我这还有几张英国乐队的,味道才是正。”

      “你这琴行卖吉他吗?”窦欲达又好奇地问。

      琴行老板看了看他:“你弹吉他的?”

      窦欲达和他闲聊:“算吧。”

      “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你。”琴行老板沉思了几秒。

      窦欲达随意地:“是吗?”

      琴行老板想了起来:“哦!在解冻!那个是你吧?”

      窦欲达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

      “你挺不错的。”琴行老板笑了笑,竖起大拇指。

      窦欲达客气地笑了笑。琴行老板看着窦欲达在原地转圈,好奇地问:“你现在在干嘛。”

      “醒醒酒。”窦欲达说,抬起头,盯着眼前明晃晃的月亮,它照在录音机上,让世界一片的白。

      窦欲达叹了口气。

      窦欲达的打火机在桌上。李萧龙无聊地盯着。

      窦欲达从门外走回来,身体还有点晃。

      “我听到你们在聊天,你认识那老板?”李萧龙说。

      “不认识,和他聊了会儿,酒醒多了。”窦欲达摇摇头。

      李萧龙站起来,手从窦欲达胳膊下伸过去:“我拉着你吧,带你回家。”

      “酸奶呢,怎么办?”窦欲达侧过头问。

      李萧龙有点惊奇地:“你想喝吗?我还以为你这状态就只想睡觉呢。”

      窦欲达声音晃悠悠的:“我正好醒醒酒。马上睡,第二天头会痛。”

      两个人离开小吃铺,窦欲达靠着李萧龙,身上香皂混着淡淡的啤酒味。

      “你还挺好闻的。”李萧龙认真地嗅了嗅。

      “是吗?”窦欲达不在意地说。

      “张巡他们喝完酒就特别臭。”李萧龙说。

      酸奶店就在街对面,李萧龙小心翼翼地过马路,走的有点艰难,周围没有摩托车或者自行车,但李萧龙走路爱晃,窦欲达喝完酒,也有点晕。

      两个人晃来晃去,好不容易到对面。

      酸奶店门口有个石桩,用来撑伞,批发的牛奶盒堆在石桩后。

      “小心!”李萧龙拉了窦欲达一把。

      “哦。”窦欲达收回脚,差点落在牛奶盒上。

      “对不起。”窦欲达轻声说,“早知道不该喝那么多。”

      李萧龙带他到冰箱门前,开开门:“……我老感觉你什么都会,你要是还很会喝酒,那才堵心。”

      窦欲达歪着头,像是思考李萧龙的话:“但我不会抓蛐蛐啊。”

      “……你还记着呢?”

      两人捧着酸奶盒在街上走。不知不觉,他们走到李萧龙家附近。

      “你先回去吧。”窦欲达走到樱桃树下止步。头顶的樱桃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你行吗?”李萧龙不放心地绕着窦欲达走了圈。

      “酒已经醒了,而且我们就隔一条街。”窦欲达转头看他。

      李萧龙嗅了嗅,现在窦欲达身上只有酸奶的气味。

      “您觉得可以吗?”窦欲达问他,好像看着严肃的检查员。

      李萧龙思索着,朝后退一步,走近樱桃树。

      他一锤定音:“……我再给你抓点樱桃吧!我爸爱拿来醒酒,我也给你摘两颗。”

      窦欲达一愣:“不用……”

      没等他说完,李萧龙扒着树,踩在树干上。

      樱桃藏在更黑暗的边缘,在叶子里悉悉索索地作响。

      “你说什么?”他在树上问。

      “小心点。”窦欲达叹口气,改口道。

      “我爬过几百次啦!”李萧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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