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之夜》南国无春

4、送信

　　李萧龙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面他在看电视，李东亮突然和他说话。说，你妈打电话来。他很高兴地走过去，接过座机，但只有电流声。

　　他说：喂！妈妈！喂！陈芬！陈芬是他妈妈的名字。好一会儿，他妈妈才开始说话。

　　妈妈说：我要走了，去广州，你自己保重。

　　他愣住了，想说话，但是心口一阵酸痛，喘不过气，好像是因为心慌。

　　他想和妈妈说话，但是电话里只有杂音。

　　早上他醒来时满头大汗，没什么精神地出门。

　　他走到院子门口，看到刘柳。

　　刘柳正站在樱桃试下吃早点。但她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个男孩。

　　是个挺好看的男孩，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

　　李萧龙最开始还觉得自己还在做梦。刘柳一般不在七点前出门，也不和人一起走，她嫌早上赶时间。

　　刘柳看到他：“早上好！”

　　他：“刘柳姐！”

　　刘柳细细地看他：“你黑眼圈好重。”

　　他摸摸脸，早晨洗完脸后湿漉漉的触感。

　　刘柳旁边那个男孩也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朋友李萧龙。”刘柳干脆地向他介绍。

　　“待会学校见。”男孩却像没听到，塞给刘柳一张淡黄色的纸。

　　男孩微笑地看刘柳，刘柳也微笑地看男孩。

　　男孩接着推自行车，骑上去，脚一瞪，飞也似的滑走。

　　“他看起来好面熟。”李萧龙好奇地说。

　　“隔壁班的。”刘柳解释道。

　　“哦！”李萧龙恍然大悟。突然，他想起来，“这就是你昨天给张巡说的朋友？”

　　刘柳惊讶地：“张巡给你说了？”

　　惨了，说错话。李萧龙结结巴巴：“啊……不是，是我……”

　　看他怎么也编不出谎话，刘柳抱着胳膊笑：“没事，我无所谓。本来打算告诉你的，但是昨天走得急。”

　　刘柳从塑料袋里掏出个包子：“还没吃早饭吧，别饿着。”

　　李萧龙松口气，但有点犹豫：“姐，你够吃吗？”

　　“太多了，而且这也不是我买的。”刘柳脸上还残余着看那男孩的微笑。

　　李萧龙盯着她，感觉好像琢磨到了什么。

　　他们两个是不是在恋爱啊？

　　“哎！”刘柳突然招手，“窦欲达！”

　　李萧龙抬起头。吃着包子，他们已经走过了两条街。

　　窦欲达正从南光小区出来，刚走到梧桐树下。他听到有人叫他，意外地回过头。

　　“是你们啊。”窦欲达说。

　　“好巧，吃东西吗？”刘柳走上前，大方地分给他早餐。

　　李萧龙看看窦欲达，又看看刘柳，两个人都大大方方，客客气气的。

　　他感觉，张巡的担心在变成了无稽之谈的同时，却好像又以另一种方式被实现。

　　那么，张巡知道吗？现在李萧龙好像知道了，又该怎么办？

　　李萧龙想不明白，也很难想明白，而事情往往是在人想明白前发生的。

　　中午午休，刘柳忽然来找他。

　　“能帮我一个忙吗？”走廊上，她问。

　　她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手写纸。

　　“这是什么啊，姐？”李萧龙好奇地说。

　　“晚自习下了后，能帮我把这个给下今天早上你看到的那个男孩儿吗？他就在十三班。”刘柳小声说，“叫吴北成。”

　　“啊？”李萧龙愣了。

　　他看一眼那张纸：“你为什么不自己给啊？”

　　刘柳解释：“我妈今天晚上来学校接我，我要和她办点事，怕来不及给他。”

　　李萧龙纳闷地眨眼：“那你为什么不现在给他？”

　　刘柳叹口气：“我刚去找他，他人不在，去吃饭了。而且他不太喜欢在学校里和我联系，我们能放学后说就放学后说，不然他会不太高兴。”

　　“搞间谍战吗？”李萧龙皱起眉，觉得不太对劲，“只是谈个恋爱。”

　　刘柳替吴北成辩解：“他只是不太喜欢学校里这样，怕老师看到，然后家里人知道，会很麻烦。”

　　“有什么麻烦的？我看隔壁不是还有谈着的吗，都没怎么样。”李萧龙不明白。

　　“以防万一嘛，这样对他好。”刘柳仍然是那副宽容的微笑，“你看我不说，你都不知道。”

　　“你们多久啦？”李萧龙好奇地问。

　　“寒假开始的。”刘柳不隐瞒，又叮嘱李萧龙，“放学了直接去教室给他就好，他会等我回家。”

　　李萧龙为难地转过身，看看右面，但是只看到走廊。

　　他忘记了，这里不是教室，张巡并不在。

　　一转眼的功夫，刘柳已经开心地走到走廊的好朋友身边，看到他看她，朝他招招手，口型是：拜托啦！

　　李萧龙已经错过拒绝的时机。

　　昨天，张巡还高兴呢。

　　李萧龙呆呆地在原地，感到苦恼。这件事是柳姐的，他不能不帮。但张巡怎么办呢？要么告诉他？那对刘柳姐也是一种背叛。

　　“喂！”有人拍他的肩膀。

　　“啊！”李萧龙还在为难，吓得哆嗦一下。

　　“啊！”刘帆诧异地朝后一跳。

　　“干嘛！”李萧龙谴责地说。

　　“你才干嘛！”刘帆反问，“就拍你一下！”

　　李萧龙心还在嗓子眼，好像要吐出来，又没办法告解，只好转头就朝教室走。

　　刘帆眼尖：“你为什么那这张纸！”

　　李萧龙捏紧了纸，没说话，也不敢说。

　　教室里，一股热潮潮的风，气温一下高了两度。

　　“谁给你的啊？女生吗？”

　　李萧龙不说话。

　　“你怎么什么都不说啊？”

　　“……是情书啊？”李萧龙回到位子上。窦欲达正坐着翻书，好像还是昨天那本。

　　刘帆面对着他坐下来，压低声音。

　　李萧龙把纸丢进文具盒。

　　刘帆盯着，伸出手，想碰。

　　李萧龙“砰”地关上文具盒：“别乱看！”

　　刘帆狐疑地看着李萧龙，似乎并不甘心。

　　忽然，窗外拖的长长的声音：“刘帆——语文老师找你搬作业！”

　　刘帆站起来，急匆匆地跑出去。

　　李萧龙躲过一劫：“哈！……”

　　脑袋一偏，躺在桌子上。

　　“喂！李萧龙！今晚我们一起回家！”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张巡跳到李萧龙桌子面前，大大咧咧的。

　　“什么？”李萧龙脑子已经不会转了，茫然地说。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又跑过来。

　　“打游戏啊！”张巡被他搞蒙了，“上周说好的！你、我、肖念、刘帆！”

　　哦！是有这么一回事。张巡家才买电脑不久，说好一起玩超级玛丽。

　　“啊！今天不行……”李萧龙按住文具盒，好像这么小一个缝隙，纸会跑出来。

　　“啊？你有事？”张巡失望地说。

　　“我、我……”

　　李萧龙不敢看张巡，视线朝左偏：窦欲达正沉默地看书。

　　李萧龙鬼使神差地：“因为我和窦欲达约好了，放学后临时有东西要做！”

　　张巡诧异地：“哟……”

　　窦欲达茫然地抬起了头。

　　“你……”窦欲达迟疑地。

　　“是吧！”李萧龙打断他，“今天，你说有问题问我，在晚上下课后！”

　　他求助地朝窦欲达眨眼睛，心快跳到嗓子眼。

　　窦欲达清楚地看到：那张紧张的脸，口型是:“拜托！”

　　漫长的几秒，好像一节英语课那么长。

　　“嗯，我想问他几道题。”窦欲达的声音，在李萧龙碰咚的心跳里听起来小小的。

　　“你还能教人题啊，真行。”张巡的声音在李萧龙背后，非常惊奇。

　　张巡手从李萧龙肩膀上撤退，接着离开。

　　“谢谢你！”趴在桌子上，李萧龙小声对窦欲达说。

　　紧张过后，疲惫感散布到全身。

　　他叹口气，闭上眼睛。

　　穿插进一个声音：“……是怎么了？”

　　没有什么责问，干净的。这样的声音让他没什么防备。

　　“我要做个事，得瞒着他。”他不知不觉地回答。

　　“事？”

　　“送情书。”他打了个哈欠。

　　“哦？”

　　李萧龙稍稍睁开眼，手握着文具盒。

　　“你有喜欢的女孩？”窦欲达好奇地说。

　　“不是女的，是给男的。”李萧龙说。

　　窦欲达仔细地看他，半天没说话。

　　李萧龙一个激灵。

　　“哦！不是我！是帮朋友。”他解释道。

　　“哦……”窦欲达目光里的那点东西消退下去。

　　李萧龙松一口气。

　　窦欲达突然又说：“帮刘柳？”

　　“……”

　　李萧龙转过头，刘柳座位没人。

　　“你怎么知道的？”他惊悚地放低声音。

　　“……你帮女孩子送信，还要瞒着张巡。”窦欲达觉得他紧张的样子很好玩，也学着他，放低了声音。

　　“你能保密吗？”李萧龙说。

　　他紧张地靠近窦欲达。

　　要是不答应，他好像就会立刻跳开。

　　窦欲达觉得很有趣。

　　“……不能。”他故意说。

　　李萧龙好像冻住了。

　　窦欲达笑了：“开玩笑的，我保密。”

　　李萧龙被抓紧的心脏松开了：“你别逗我啊！”

　　但想到晚上跑一趟，李萧龙心情还是不好。

　　他摸着寸头，不知不觉有了主意。

　　“既然你都知道了。”他对着窦欲达说，“你晚上能陪我去吗？”

　　窦欲达看向他，奇怪地：“陪你去？”

　　“对。”李萧龙看他理他，胳膊肘越到窦欲达桌子，“……我怕。”

　　窦欲达扫了一眼，宽容地放任：“怕什么？”

　　“挺唬人的。”李萧龙犹豫了一下，说。

　　“嗯？”

　　“谈恋爱。”李萧龙说。

　　“你没谈过吗？”窦欲达困惑地问。

　　“难道你谈过啊？”李萧龙认真地反问。

　　窦欲达还没回答，李萧龙就想咬自己舌头。

　　窦欲达的脸和他泰然自若的神态，答案好像很清晰。

　　出于青春期间的共鸣，和男孩微妙而共通的自尊，窦欲达只是看李萧龙一眼，没有说什么。

　　其实，李萧龙没想这么多。

　　对他来说，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是很感兴趣。

　　对窦欲达含蓄的目光，他只感到困惑地回望着窦欲达。

　　离得很近，窦欲达的脸伴着阳光仔细的照耀，挺漂亮的。

　　张巡对他的警惕，好像有道理。

　　“你谈恋爱是和女孩子吗？”他脱口而出。

　　“……”

　　窦欲达手里的书，不客气地拍在他头上。

　　“那你觉得呢？”

　　“对哦……”李萧龙钻出书，天真地嘀咕，“对不起。”

　　他没想那么多，想问的更像是“和什么样的女孩”。但话出口，没表达好，意思奇怪地变了。

　　“行，晚上我陪你去。”好像怕他再有惊人的联想，窦欲达叹口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