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云胡不喜（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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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数最后一日。
第三日，慕年依在这里的最后期限。
大清早，她便喊云曜回家了。
她准备了一瓶药，毒药。
店家说，喝下此药，将在五个小时内痛苦难捱，皮肤上犹如万蚁啃噬，心脏如铁钉锤敲，会头痛欲裂到神志不清的地步。
此药的痛苦，与最厉害的酷刑不相上下。服药者生生捱过五个小时，才会死亡。
慕年依准备喝下此药，求云曜给她一个解脱。
此药外观平平无奇，她便塞在了床头的柜子里。
等她到家后一顿乱找，却意外找到了一根白丝绸。
此触感...似乎是在雪原里，云曜从衣服上撕下来给她遮眼睛用的。云曜竟还留着。
慕年依默默将丝绸放回原处，拿着毒药回了自己原来住的房间。
纵然万般不舍，却终有一别。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梦醒了，也该散了。
慕年依打开盖子，想一口闷，几经犹豫，却还是放下了，然后去找云曜。
云曜正在院子浇花，便被慕年依紧紧抱住了。从来都只有他紧抱慕年依的份，如今竟然是慕年依来了。
云曜愈发觉得奇怪，摸摸她的头，问道：“怎么了？”
慕年依头埋在云曜胸前，不敢抬头看他：“想你了。”
“不是每日都在见面么。”
“嗯，是。可我还是想你，我会一直想你。”慕年依将云曜抱的更紧了些。
云曜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应道：“好，我也会一直想你。”
慕年依没再说话，将眼泪流尽后，才放开他，转身便走：“那我走了。”
云曜张张嘴，却没说话。为什么会有一种预感，好像她这一走，便永远不回来了。
他想追，想告诉慕年依：不要走好不好。
可他却止住了脚步。他告诉自己，要尊重慕年依的一切选择。只要她平安喜乐，便好了。
慕年依一路狂奔回到房间，开盖就将毒药尽数倒进嘴中。
她怕再晚一秒，又没有那份勇气了。
毒药下肚后几分钟，药效便起。
起先是肚子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紧随着皮肤变烫、瘙痒，起了一个接一个密集的红点。
慕年依忍不住去抓，心脏却传来一阵剧痛，几乎要让她吐血。
一开始，慕年依还能控制自己尽力不去抓皮肤，可越到后面，头越痛，逐渐变得时而混沌时而刺眼，几乎失去了意识。
皮肤被抓出血，可瘙痒却一阵赛过一阵。难受之中，慕年依在床上翻滚，无意识撞碎了不少摆在床头的物件。
云曜听见响声，急忙赶来。
破门而入，就看见慕年依披头散发地倒在床上，皮肤处处破皮出血，染红淡色的被褥。可她却如同没有了痛觉似的，不断抓着皮肤。
慕年依知道药效强烈，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疼痛真正袭来，仍然招架不住。
这份痛苦，比此前撞墙更甚。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了云曜，赶紧抓住自己最后一丝意识喊道：“快杀了我！”
云曜试图抓住慕年依的手，阻止她乱挠，没成想她手被钳制住，就使劲咬住嘴唇，鲜血汩汩流出。
“我、我去找医师。”云曜差点站不稳，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别去！没救。”慕年依痛苦地说着，“杀了我，让我解脱。”
云曜一个劲摇头，跪在了床边：“不如你杀了我。”
药效忽然一浪又起，痛苦程度又加重。慕年依痛到几近昏厥，还是努力维持意识。五脏六腑如同被搅动，一股热流喷涌而出。
慕年依忽然吐血，被褥都红了一大滩。
云曜被吓得不行，哆哆嗦嗦地将手覆上她的额头：“依依，你究竟怎么了？不要吓我好不好。”
“杀我，杀。”慕年依竭尽全力，也只能说出几个字。
云曜知道，自己要尊重慕年依的选择。他也知道，自己不忍心看慕年依这么痛苦下去。
他闭上眼睛，却听见慕年依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哀嚎。
云曜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明明这几日他与慕年依形影不离，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成了这副不可挽回的模样。
或许，慕年依真的就是那天上的月亮，下凡来陪他历劫的。如今时间一到，她该回天上去了。
云曜缓缓拿起一旁的剑，剑却如有千斤重，他甚至都要拿不起来。
但当看见慕年依的现状时，他还是稳住颤抖的手，将剑拿了起来。
慕年依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好像失去了意识，又好像还清醒着，她说：“我、爱、你。”
云曜的泪淌满整张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剑插进了慕年依的心脏。
“乓啷。”
剑落地。
云曜瘫坐在地上，喃喃道：“我也爱你。”
痛觉一瞬间消失。慕年依知道，自己要死了。可这一次死，却再也不能读档重来了。
慕年依的声音消失了。所有的生命体征都停止了。她的手缓缓垂下，一封信从衣袖中落了出来。
昨夜，慕年依趁着云曜熟睡之际，偷偷来到窗边，借着昏暗的月光写的。
慕年依：“系统，现在我可以将所有的事情告知云曜了吗。”
系统一路跟着慕年依过来，也见证了他们一路的艰辛。
它知道，慕年依是一个很负责任的宿主，所有任务都完美地完成了，即便是一些强人所难的任务，她最后也接受了。
它从没给过慕年依什么奖励，这次便答应她吧。
系统有些悲伤：“可以了。”
慕年依终于展颜，开始写信。
云曜，见字如面。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吧。但你千万不要怪自己，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
你不是总在疑问吗，我为何能精准知晓你每次杀人的节点，为何知道姜逸卿是卧底，为何对很多未知的事情却如同经历过一遍一样，又为何总是亲吻你。
当然不是因为我是神明，我只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慕年依而已。
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便是与你相爱。而为了做成这一件事，我获得了许多能力。每次亲吻你之后，我只要死亡，便会回到这个时刻。
总是听见你对我含情脉脉地表白，我却好像还没有郑重地与你说过。
云曜，我喜欢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它永远不会终止。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总是害怕被你杀死，我冷漠、鄙夷，我绞尽脑汁地糊弄你，又想尽办法地让你喜欢我。
但不知为何，我开始渐渐依赖你，我不再推开你，反而走近你、触碰你。你让我发现这是一个鲜活而有力的世界，让我发现这段旅程的妙不可言。
以后，我们分隔两地，但我相信，我们面对的天空是同一片，我们仰望的月亮是同一个。
那便够了。
慕年依
云曜捏着信呆呆地坐在床边，一直坐到晚上，清幽的月光透过窗棂，恰巧洒到他的脸颊，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云曜的泪已干涸，他微笑着抬起头。今晚是圆月，是云曜见过，最闪亮的月亮。
“是你吗，依依。”
*
慕年依好像睡了一个漫长的觉，终于醒来了。
睁开眼，比光亮更先来的，是夺眶而出的眼泪。
环顾四周，是久别重逢的装潢。
她回家了。
慕年依擦干泪，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去三天了。
在游戏世界中漫长的几个月，不过现实中的三天而已。
慕年依都有些恍惚，这究竟是不是梦。
父母出去度假了，留她一个人在家。
她的手机被好友疯狂轰炸，见她三日没信息，差点都要报警了。
慕年依赶紧向他们报了个平安。
然后，她静静坐在床上。
她应该做些什么。可当务之急，是...
是什么呢。慕年依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找云曜？一个二次元人物，她怎么找得到。
出去玩？她没有这个心情。
想到最后，慕年依还是登上了橙光游戏的网址。
《娇宠》这个游戏还在榜，热度高的很。评论里不停刷着“心疼云曜”之类的言论。
慕年依点进作者专栏，敲了敲小窗。
尽管不可能，她也想试试。
慕年依：作者大大，在吗？
允梧：在的呢。
慕年依：不瞒你说，我前几天穿到你的游戏里去了...
对面连发了好几个问号。
慕年依知道，这太离谱了，解释道：我想这是因为我叫慕年依，和你一个角色撞名了。
对面又连发了好几个感叹号。
允梧：天哪，这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我表弟，叫云曜，游戏中我借用了他的名字。他昏迷了三日，今天刚醒，醒来就跟魔怔了一样，要找慕年依。该不会，你俩一起穿越了吧。
如果说先前刚醒来的慕年依是行尸走肉，此刻她就如同被注射了药剂，即刻起死回生。
允梧：你电话给我，我告诉你云曜的住址。
慕年依：好。
等聊天结束，允梧心想，竟有如此神奇的事情。
于是，她准备写一本小说。男女主就以她和暗恋对象为原型，说不定，他俩到时候也能穿越了。
慕年依将电话打字过去，手指是止不住的颤抖。
如此不可能的事情，居然真的能找到结果！不管那人到底是不是云曜，有一丝希望，慕年依都要去看看。
等收到地址后，慕年依马上出发。
云曜离她不远，大概二小时车程。
慕年依一路油门踩得飞起，若不是没钱，她还真想直接私人飞机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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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
云曜突然惊醒，而后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个噩梦而已。
他缓缓睁开眼，看见白墙，看见床边大大小小的医疗设备。
他忽然意识到，不只他杀死慕年依是噩梦，与慕年依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云曜，你终于醒啦，感觉怎么样。”云曜的妈妈在一旁，见云曜转醒，激动地凑上来不停说着，“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三天了，可把妈妈急坏了。”
看到熟悉的脸庞，云曜的思绪瞬间清醒，回到现实来。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变成了古代的人。有一个叫作慕年依的女子，他从一开始的厌恶逐渐变成了喜欢，一步步难以自拔。直到慕年依死去，死在他手中。
慕年依死后那个晚上，云曜静静坐在院子里，赏了一炷香时间的月亮。
最后，坐在慕年依的床边，自戕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一件事：爱上云楚秦非他本意，但爱上慕年依是他本能。
他的脑子仍有些乱，各个亲戚七嘴八舌问候他的情况，他敷衍地回了几句，又问他妈：“慕年依呢？”
他妈一脸迷惑：“慕年依是谁啊？”
也对。一个梦而已，他在干什么。
“没事，让我静会儿。”云曜说道。
亲戚们听闻，便都走了出去。病房内瞬间只剩云曜一人。
云曜赶紧拿出手机，搜索“慕年依”。他不相信自己能凭空做出这么生动的梦来。
回车键后，词条跳出很多。
云曜浏览了下，慕年依，竟是一个名为《娇宠》的游戏中的配角。
而这游戏的作者，可不就是他表姐？
云曜又赶紧打电话给她，却得知一个好消息。
慕年依找到了。马上就要来他家小区的公园等他了。
云曜顿时间心跳难以抑制。他好说歹说了半天，才终于让亲戚们同意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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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恭喜您顺利回家！”
“你怎么还在？”慕年依在开车，被突然出现的系统吓得差点闯红灯。
“宿主，这是77最后一次与您说话啦。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说吧。”
“云曜和你一样，也穿越了，但他没有自己在现实世界的记忆。之前和你说的，云曜随着你的穿越变成了一个新的云曜，就是这个意思。
系统怕你不促成柳群与云楚秦的感情线，便给云曜上了一把心锁。云曜喜欢云楚秦这件事不是他本意，而是系统搞的鬼！”
“所以你在给他做辩解？”
“不不不，我只是…希望你们不会因此心怀芥蒂。”系统赶紧否认。
“放心好了，我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慕年依笑了笑。她相信云曜对她的感情忠贞不二。
“好吧，那祝你们久久。我下线啦！”
“嗯，再见。”
慕年依说道。告别系统，等于告别这段穿越之旅。说到底，还是有一些不舍的。
又过了一个小时，慕年依终于来到小区，远远望见公园中坐着一个身影。
她瞬间心跳如擂鼓，快跑起来，跑得很急。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确认那是她的少年。
在看清那人身影的瞬间，慕年依放满了脚步。熟悉的背影，一种安心的感觉。
云曜听见脚步声，心中忐忑不安，慢慢转过身。终于看见了他的月亮，他苦苦追寻的月亮。
对视上的一刻，二人尽在不言中。
一个眼神，足以确认，是他没错。
慕年依本想笑着，眼泪还是先流了出来。
云曜站在原地，阳光倾泻，染黄他的头发。是独属于少年的飒爽，他与游戏中有些不同，却又好像没有。
他带着少年的朝气，向慕年依一笑：“慕小姐。”
同样的二人，同样的话语。
一如初见。
只是如今，苦苦追寻月亮的少年，终于得偿所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云胡不喜（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