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月亮》允梧

38、秋月夜（二）

　　人流涌动，云曜屏住呼吸，在慕年依刚刚站着的位置不停张望，看见的却只是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群。

　　云曜的心跳瞬间暂停。周围的嘈杂声逐渐消失殆尽，连眼前的灯火都似乎变得漆黑。

　　时间仿佛静止。云曜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

　　他强撑着自己，不相信地喊了慕年依好几声，可每一句都被淹没在了嘈杂的人声中，毫无作用。

　　意识到了什么，云曜开始止不住的颤抖，差点跪坐在地上。
　　令他害怕的事情发生了，他把慕年依弄丢了。

　　可他知道慕年依在等他。他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云曜冷静下来，又挤到人群最前方，看到了挂着的一条条字谜，看见了一个个绞尽脑汁猜题的路人，却没有看见慕年依。

　　焦急之时，云曜的背被人拍了拍。他心生希冀，一脸期盼地转过头，眼前之人却是柳群，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柳群同样心急如焚：“楚秦不见了。”
　　云曜摇摇头：“年依也不见了。”

　　刚才，云楚秦急着想去猜灯谜，便灵活地挤进了人群之中。柳群一直在背后跟着并注视着云楚秦。
　　谁知，云楚秦快要走到人群最前面时，忽然有人将云楚秦往另一个方位拉走。

　　众人喧哗、环境吵闹，恰巧一位公子为他的妻子猜出了灯谜，一群人在旁边起哄，直接淹没了云楚秦的呼救声。

　　等柳群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去，云楚秦早已不见了身影。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云楚秦被人带走了。

　　柳群慌忙道：“我们分头去找。”
　　云曜却想到了什么，制止了他，然后说道：“去醉花楼。”
　　“好。”柳群急忙过去。

　　醉花楼，宋月兰曾经工作的地方，洛城最大的声色场所。

　　在泗阳的时候，宋月兰曾威胁云曜：中秋节，她会在赵府等着他。若是他那一日都不来赵府与她团聚，她便不客气了。

　　云曜知道宋月兰是个不受待见的小妾，并未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
　　谁知，今夜，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部失踪，云曜很难不将其与宋月兰联系起来。

　　宋月兰要抓人，必定将人藏到隐秘的地方。醉花楼是洛城最热闹的地方，人流密集。但同样，将人关在这里不会引人注目。
　　况且，宋月兰曾在此工作，必定与老鸨有些许交情，老鸨给她一个房间藏人，也说得过去。

　　云曜与柳群来到醉花楼，便被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涂满胭脂水粉的女子围住。

　　云曜毫不留情地将她们推开，冷冷道：“把人交出来。”

　　女子们面面相觑，看上去毫不知情。

　　云曜冷笑一番：“不交？我们自己找。”

　　接着他对柳群挑了个眉，柳群接收示意，二人分头行动，快速冲上了二楼，大有大闹青楼的架势。

　　房间门一扇扇被踢开，顿时间，女子的尖叫、男子的咒骂声连连。

　　那些女子吓得花容失色，老鸨闻声，捏着个手帕从一间房里出来，慢悠悠地说道：“怎么回事？”

　　一女子手指着云曜，带着哭腔说道：“他们擅闯醉花楼！”

　　老鸨一听，不紧不慢走到云曜面前。

　　云曜面无表情地盯着老鸨：“让开。”

　　老鸨笑了笑：“我知道你要找什么。你跟我来。”

　　云曜想了想，还是跟着老鸨走了。

　　老鸨带着他上了三楼，七弯八拐最后推开一扇门：“她在里面等你。”

　　云曜一进去，就看见宋月兰坐在里面，优哉游哉喝着茶，头也不抬说了句：“来啦。”

　　云曜没工夫与她寒暄，开门见山道：“人呢？”

　　“哈哈哈哈。”宋月兰缓缓放下茶杯，大笑起来，“你可有履约？还好意思来问我要人？”

　　宋月兰今日身着梅红色，身上一股浓厚的胭脂味，额上还画了个花钿。一副盛装打扮的样子，看来是在赵家吃了顿饭，便赶来了。

　　云曜气得直接将剑架在了她脖子上：“你不说，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啊，你杀啊，我看看你，竟连亲生母亲都敢杀。”宋月兰昂起头，“我告诉你，我一死，那两人必死无疑。”

　　云曜怒气冲冲瞪着宋月兰，对上她毫无惧色的瞳孔，最终还是将剑放下了。

　　宋月兰轻笑一声：“不想让她们死，那就离开云家，跟我回赵家。”

　　云曜紧紧握住手中的剑，心中怒火中烧，隐忍得浑身颤抖。

　　几日前，泗阳，宋月兰来找云曜。

　　见到云曜的瞬间，她便哭喊着：“元易！”

　　云曜冷冷地问了句：“你是谁。”

　　没想到宋月兰一副受伤的表情，低声说：“我是你娘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吗。”

　　“找我何事？”

　　宋月兰揪着衣角，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最后说道：“元易，真没想到，我竟能在这里碰见你。”

　　云曜打断：“有话直说。”

　　“是这样，你愿意与我去赵家吗。”

　　云曜没有回答，但是用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她。此人，真是不可理喻。

　　宋月兰好像知道自己要求提的十分突兀，连忙解释道：“因为我以前的身份，进了赵家后，一直被人瞧不起。现在，已经彻底失宠了。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走。母凭子贵，你应当懂吧？”

　　泗阳是她娘家，临近中秋，她来泗阳看望她的父母，顺带帮家里卖点西瓜。

　　虽然相隔十一年，她还是能认出她的儿子长大后的模样。只是她将云曜送去云家后便再也没有关注过，连云曜进云家后的新名字也不知道。

　　先前云曜在北蛮以少胜多，一战成名，连宋月兰都有所耳闻。

　　当那四人来买瓜的时候，她意外听见了他们喊她儿子云曜，这才知道，原来，那声名鹊起的少年将军，竟就是自己送进云家的儿子。

　　宋月兰之前是因为容貌出众，被洛城的暴发户赵彭看上。恰好自己丢了青楼的工作，无法谋生，便答应了赵彭做他一个小妾。

　　赵彭财力雄厚，很多女子愿意嫁给他。她们虽然并不全是有头有脸的名门小姐，但至少人清白，都对宋月兰——一个曾经的青楼小姐嗤之以鼻。
　　如今年老色衰，赵彭又妻妾成群，对她是彻底遗忘了。

　　而就在看见云曜时，她忽然看到了希望。

　　云曜，如今大陈的名人，深受人尊重。若是能将他带回赵家，便能让他人爱屋及乌，给赵家带来威望。

　　再让云曜主动承认自己是宋月兰的儿子，母凭子贵，大家都会知道她是一个功臣的母亲，而不再在意她青楼女子的身份。

　　没想到，云曜却拒绝了。

　　二人似乎有些同病，但云曜根本不怜悯她。

　　他根本没有犹豫，回绝：“你最好不要妄想。实话与你说，我根本就没有认出你，早已忘记了你的模样。我没有任何义务来帮助你。在我心中，我便是个孤儿。你最好也当做宋元易已死。”

　　云家对他再不好，起码也给了他生长的地方。那么宋月兰呢？不负责任地生下他，从没管过他、教过他。

　　曾经为了嫁给赵彭，可以毅然决然将他扔给云家，最好他不存在。如今为了她自己的地位，又没脸没皮想要认他这个儿子。
　　他在宋月兰眼中是什么东西，可以挥之即来用之即去？

　　宋月兰见云曜油盐不进，知道感情牌不管用了，便威胁他：“我给你几天时间思考，中秋节是最后期限。那一天，我希望能看见你来赵家与我们团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云曜未搭理她，转身便走。

　　转眼到了中秋节，宋月兰一早便开始等，甚至盛装打扮了一番，想象着自己带着云曜一展风采，重获赵彭宠幸。

　　可谁知，宋月兰一等就是一天，却连云曜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甚至她还被别人骂，说她打扮得如此娇媚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云曜这一举措，将她的脸丢尽了。

　　既然云曜不听她的话，那她便只能来一些硬的，逼迫云曜听话。

　　稍一打听，云曜最重视的人，只有慕年依与云楚秦。
　　正巧前几日，她一路跟踪那四人，偷听到四人会在中秋夜来街道上看灯，便雇了人趁乱将云楚秦与慕年依抓走。

　　因为曾经她在醉花楼表现不错，是云曜招惹了高官她才被迫离开，老鸨一直对她有愧，这次便答应了宋月兰，腾出醉花楼最隐蔽的两间房，关慕年依与云楚秦用。

　　思绪回归。

　　宋月兰知道云曜在乎二人的命，却也知道云曜仍在犹豫，便说：“你最好快点做决定。看到那炷香了么，它烧完之际，便是那二人丧命之时。你若答应我，我立刻带你去找她们。”

　　云曜看了眼那炷香，徐徐燃烧，如今只剩二分之一了。

　　他咬了咬牙：“好，我跟你走。”

　　宋月兰这才满意地笑起来：“早这样不就好了。”

　　“快带我去找他们。”

　　“不行。”宋月兰摇摇头，“你先写一封信给云家，告诉他们你要退出云家，过继到赵家去了。”

　　“好，我写。”云曜生怕香燃尽，拿起宋月兰事先准备好的纸笔便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