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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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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洛南音睡了个好觉,醒来时霞光已经穿透窗纸映照进了屋内,院外高树枝头传来啁啾鸟鸣,看样子今天是个好天气。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早已备好洗漱用水,伺候洛南音用了早膳,又给她换了身轻便的裙子,简单地梳了个妆。
青黛描眉,玉簪绾发髻。
等洛南音收拾好出了屋,院子里已经有人在等她。
院中有棵常青树,洛怀虞站在树下,手中拿着一封展开的信笺正垂着眼看着,送信人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便离去,而一旁的连翘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手中拎着个点心盒,低着头,左脚踢着右脚,一副神游的样子。枝杈间有光斑撒在地上,风一吹就荡漾开,她们像是浸在波光粼粼的湖水里。
察觉到动静,洛怀虞把视线从手中的信笺上移开。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洛南音觉得今日的洛怀虞格外温柔,她在看向她的时候,眉梢先是抬了一下,随后再微弯唇角。
洛南音心头一动,有一种想小跑上前抱住洛怀虞偷亲一口的冲动。
如果她想要偷亲洛怀虞,她需要踮着脚搂住她的脖子,洛怀虞很高,她需要用力踮着脚,她会站不稳,而洛怀虞一定会扶住她的腰身。
她想,说不定洛怀虞还会摁住她的后颈来加深这个吻。
嗯,一定会是这样。
不过这个画面对连翘来说还是太过具有冲击力。
洛南音会心一笑,还是忍住了。
她走到树下,洛怀虞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两人的衣角纠缠在一起,很柔软的模样。一旁的连翘瞠了瞠眼。
洛怀虞端详她一阵,道:“心情不错?”
洛南音笑着回应:“和姐姐在一起哪有心情不好的,我们今天是要出去吗?”
“再过几日便是安阳的祭神节,这些天坊间很热闹,足够我们玩几日,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
“都听姐姐安排。”
安阳这地方,上辈子洛南音也算是待过好几年,不过要说游玩,她还真没有认认真真地游玩过,上辈子哪有这个心情。
在还未出发之前,洛怀虞就说提前带她来安阳玩,她以为是开玩笑,没想到洛怀虞是真的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专心带她一起在安阳游玩。
像是每一个来到安阳的游客,她们游玩的第一站是朝颜楼。
朝颜楼是个茶楼,却因里面的说书先生出名。
别的地方的说书先生都是讲一些风月杂谈,要么就是些怪力乱神之事,而朝颜楼的说书先生竟敢妄议一些官家之事,虽然也换了个名头讲,但对于稍有见识的听众而言,不难听出其中暗指的对象,就差指名道姓了。
洛南音她们一行人落座的时候,朝颜楼的说书先生正讲到淮阴世子之位的争夺。
说书先生评议,现今淮阴世子苏澈,其出身并不高贵,与苏廷相较之下,在竞争之中显得尤为薄弱。世人皆有所感,淮阴王对苏廷的宠爱远胜于苏澈。故而,有诸多猜测认为,淮阴王之所以册立苏澈为世子,不过是欲借此使之成为苏廷成长途中的砺石,用以砥砺苏廷心性。尤为不幸的是,苏澈私自前往荆州城,非但未获武安侯嫡女的青睐,反倒是似乎触怒了武安侯。如此一来,苏澈所处的境地,愈发显得岌岌可危了。
“当时在韶山,那一把火没烧死他真是可惜,要不然这说书先生今日的段子,可就是‘淮阴世子命丧韶山,真凶究竟何许人也’的悬疑戏码了。”
二楼雅间,洛南音单手撑着脸,语气里带着惋惜。
一旁的洛怀虞倒是好整以暇,道:“虽然没死,但也快了。”
……
是的,那日韶山大火之后,苏澈人是没死,但也可以说是丢了半条命。
韶山那日,为了使英雄救美的戏码更逼真,苏澈不惜以身犯险,那一箭不仅穿透了他的身体,箭矢上更是抹了剧毒,可谓是下了血本,这戏倒是演得够真,但万万没想到洛南音的演技更胜一筹,好好的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结果这美人是个蛇蝎美人,他差点命丧韶山。
他自幼身体羸弱,不能习武。
再加上他的母亲从前只是浣洗坊的普通婢女,出身卑微,淮阴王一直不喜欢他。
苏澈心里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被封为世子,很大程度上是淮阴王为了制衡苏廷母子势力的权宜之计,除了这个虚名之外,他毫无根基可言,日后淮阴王若想废黜他,简直毫无阻力。
这些,他都心知肚明。
但是既然让他坐上了世子的位置,他断然不会轻易让座,谋划了这么久的一盘棋,更不能让洛南音给搅了局。
此时,淮阴王府内。
苏澈向淮阴王呈上了一份册子。
祭神节将至,按照礼制,主持祭神节的事宜皆由世子操办,那册子的内容便是苏澈对这次祭神节的安排。
苏澈一身锦衣,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淮阴王脸上。
淮阴王虽已步入中年,但常年的习武让他保持着良好的体型,丝毫不见臃肿之态,反倒身材健硕,面容刚毅,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不得不说,从外貌上看,苏廷反倒是和淮阴王更像父子。
“你准备的不错。”淮阴王随手翻阅了几页,便将册子搁在一旁。
“这次祭神节的关键就是那批饴盐,你也知道,楚王那边因为新出了桃花盐,还在不断造势,你作为世子,要在祭神节上要造出比他们更大的声势,得民心者得天下。”
“是。”
苏澈刚应下,外面传来下人禀报的声音,接着便听到一阵肆意的笑声。
苏澈站在屋中央微微垂着眼没有动,那笑声由远及近,直到身后左侧的光线一暗,随即他的左肩便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原来二弟也在这里。”
苏廷的手放在苏澈的肩膀上没拿开,又顺势捏了两把,苏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体质比一般人都虚弱,肩膀上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好,苏廷这一掌直接捏在他的伤处,痛得他冷汗涔涔。
“没有规矩!”
淮阴王象征性地训斥了一句,苏廷也没放在心上,依旧是那副略显玩世不恭的模样。
苏廷收回自己的手,意味深长地看了苏澈一眼,笑道:“看来二弟这几日确实操劳过度,脸色竟比那涂了胭脂水粉的婢女还要白上几分。哈哈哈哈,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撑到祭神节那天,别到时候病倒了,功亏一篑。”
苏澈也不恼,甚至还笑了一下,视他为空气。
淮阴王见这两人又斗了起来,摆摆手,对苏澈道:“后面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准备,早点下去休息。”
“是。”苏澈行了礼便退下。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落,一直隐匿于暗处的莫漓才现身。
“主子,你的伤……”莫漓的目光落在苏澈左肩那再次渗出血迹的伤口上,语气中满是担忧。
“无妨,换件衣服便是。”
莫漓跟在苏澈身后,欲言又止道:“主子,你的伤一直都没有痊愈,需要静养。”
苏澈不为所动,道:“再过几日就是祭神节,这段时日不能松懈。”
莫漓突然顿住脚步,他看着苏澈的背影,深吸了口气,毅然屈膝跪在地上: “主子,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对世子之位如此执着?我们城外粮仓的储备、兵马的数量,早已远超世子之名所能带来的权势。您完全有能力掀了棋盘,无需再费心讨好淮阴王。为何还要如此坚持?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这……真的值得吗?”
正值晌午,阳光刺眼而炽烈,莫漓跪在地上,在苏澈回过身走到他面前时,没能第一时间看清他的神情。
“你问我值得吗?”
苏澈惯有的温润姿态消失了,脸上的神情微微扭曲。
“莫漓,就因为你生在黑市,身份卑微,所以高门大户不收你,这淮阴王府不容你,即使你实力再强,武功再高,可是没你口中的那个‘虚名’,你也只能活在暗处,如果没有我给你身份,你觉得你如何能站在这里。你问我这个世子之位值得吗,你错了,这个世子之位是我应得的,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能走到最后是顺应天道,如果我掀了棋盘,我反倒成了乱臣贼子,这棋局本就是属于我的局,我为什么要掀了它?”
苏澈在这一刻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小时候母亲经常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澈儿,不要争不要抢,你比不过他们,你生来就比别人矮一截。他那时不懂。
他又想到八岁那年,父王赏赐给苏廷一个用虎皮精心制作的鞠球,他不懂为什么父王只给苏廷,他也想要,但他不说,只是每次等到苏廷把球踢到很远的位置时,他跑得最快去捡,然后满怀期待地还给苏廷,一副很巴结苏廷的样子。
他还想到少傅授课时曾讲到,王者所以一民而临天下,正统继之,方得长久。
那时他第一次接触到正统这个词,仿佛触碰到了一个神秘的开关,他全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般。
再后来,他一步一步登上世子的位置。
为的就是这所谓的正统。
莫漓垂着头,紧张道:“是属下多嘴……属下甘愿领罚!”
苏澈闭了闭眼,等再睁眼时脸上的阴郁之色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又是惯常的温润模样。
“你起来吧,这几日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你领罚了,谁替你?”
回到屋内,莫漓给苏澈换药。
解开衣襟,露出一边肩膀,溃烂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本就已经发黑发紫的伤口因为今日被苏廷狠狠捏了一道,现在又淌出新鲜的血。
莫漓道:“主子,你的伤口迟迟不见好,需要服药休息,我看淮阴王对您也没有不满,您或许可以休息一下。”
药粉撒在伤口处,激得苏澈拢起了眉。
他知道,淮阴王越是对他没要求,越是对他和颜悦色,越是说明他要被放弃了。
祭神节是他最后的机会。
想到什么,苏澈眼底掠过一丝戾气,道:“洛南音那边怎么样了?”
莫漓回道:“洛南音和洛怀虞两人昨日已经抵达安阳城内,主子之前安插在武安侯府的细作也跟着她们身边,属下刚收到了她们今日的行程计划。”
换完药,一旁的水盆里已被血染得浑浊。
“这次来安阳的,就她们两个?”
“是。”
苏澈拢了拢衣襟,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竟是笑出声来,但细细看去,那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既然她们主动送上门,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唇边的笑意收敛,缓缓吐出几个字:“我要她们的项上人头。”
莫漓闻言,立刻抱拳应命:“属下已安排妥当,安插在她们身边的细作也已得到指示,今晚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