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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补录四-余曦篇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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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你不再和我说话了。
甚至,不论我与你说什么,你都只是盯着我看,而不答话。
那般几次之后,我也没敢再主动开口与你说些什么。
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尴尬。
其实那时你的冷暴力只持续了几天,我却觉得度日如年。
直到你突然找我,我都激动得觉得受宠若惊。虽然你既不叫我老师,也不唤我的名字。
你只是拿着一本阴界的书,翻开了某一页给我看,问我:
“他是谁?”
那一刻,那本死书仿佛散发出极冰的寒气来刺痛我的每一寸肌骨与肺腑。
那是阴界和天界两位著名的历史家合作撰写出的历史书籍。
那一页,书上介绍的,是史上第一位天下指引者。
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看见了他的名字,也看到了书上所记载的他对你的情意,却偏偏要来问我。
书页感知你的触碰,人物的图片变得鲜活灵动,音容笑貌都呈现于那纸页之上。
“书上写着的,白瑜。”我说,“你想问什么?”
“他真好看,他很喜欢我,对吧?他在哪儿?”
“死了。”
“为什么会死呢?”
我很慌张,我害怕你问我是不是我杀的,其实史书上所记载的死因不对,其实那时小阎王率领去攻打他的千妖百鬼,都是我的法力化出来的。
除了我与她,再没有别人知道。
我不敢告诉你,但我也不想对你撒谎。
幸好,你没有再往下问。
你只是一脸少女怀春的模样,念出书上的文字:
“但神是不会死的。总有一天他会涅槃重生,去见他所爱之人。”
至那以后,你开始不停显露对白瑜的欣赏与喜爱。
只要我出现在你身边,你就会滔滔不绝地与我说起他。
你对我夸赞他的容貌与品行,又在作文里对他赞美有加、表达情意,甚至用我教你的那些绘画技巧,去画下他的模样。
我开始害怕听你说话,怕看见你交上来的作文,可是我又很想听你的声音,想看你写下的字迹。
而当你发现我绝对会认真聆听你说话的时候,你开始变本加厉地吹捧他,还将我与他比较。
甚至我对着镜子整理衣领时,你都要跑来说一句:
“白瑜真是比你好看太多啦!”
曾经拥有你的时候,我从不自卑敏感,因为你一直就在我身边。
而这个时候,我才发觉我好像远不如他,不仅是外表上的。
你跟我说,你喜欢他。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渐渐地,我产生了一些很难受的感觉,那些感觉很奇怪,它们有时会令我很冷,有时却又很热。它们侵入我的精神,损害我的灵智,甚至,我的肉身开始不分时刻地生出一些被剜的剧痛感,也许在手臂,或者是腿部。
很难受,从各种层面上的。以致于我必须得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以泪水稀释疼痛。
而我原本就没有恢复好的法力,也开始变得诡异且无法控制。
有时我的术法会擅自在脑海里运转一遍,使我预见你离开我,再预见你与他相拥……
“是假象。不可能。”
“老师,你在说什么?”
当我的自言自语被台下一屋子的学生打断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的状态有多么的糟糕……
有天实在太难受,我终于没有忍住,我逾了矩。
那天晚上我直接闯入了你的房间,抱着你,亲吻你,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也许是太突然了,你甚至来不及反应,你只是软绵绵地倒在了床上,享受我的献媚。
当我开始脱衣服的时候,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你哈哈大笑,笑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又很随意地好似施舍般在我的身体上揉摸了几下。那个时候,看着你这样,我很羞耻地哭了,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廉价的东西,用你曾经喜欢拥抱的肉|体来挽回你的心意。
那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哭,你吓坏了,不知所措地帮我擦眼泪,拍我的背。
“老师,你怎么烫烫的……”
啊……记忆有点断层了,我想可能是我当时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我只记得第二天醒来时,你就躺在我的臂弯里看着我,用手指玩我的睫毛。
“醒了?真可怜。”你戏谑地说。
“什么?”
“要不是看你哭得这么可怜,我昨晚就一脚踹开你了。”
那个时刻我记得无比清晰。那时窗户是开着点的,风轻浮地进来,窗帘的边角一荡一荡的,使得朝晖落了一束在你的脸上、你的眼睛里,但很快就消失了,接着又出现,又消失,然后又出现……
但最后还是消失了。
你的眼眸平静地失去了任何变幻。
你说:“你不应该这样,吓死我了,我要搬出去。真的。”
“搬出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我想一个人住呢。不要你。”
我狼狈地起了身,狼狈地看见自己的裸体,狼狈地瞥见你身上扣得整齐的睡衣,狼狈地帮你掖被角,狼狈地从地上捡衣服穿,狼狈地关了窗户,最后狼狈地退出了你的房间。
那种感觉很怪,我贫瘠的文字根本难以描绘……
我只能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好似顶着双无形的手,它将我的灵魂从头顶上拽出去再塞回来,如此往复……
我深觉一切都很奇怪,可我什么都弄不懂。但我总觉得自己确实做错了很多事情。
我联系了优秀的家庭教师和保姆,找了一所很好的出租屋。其实我安排得很妥当,这一切都差不多可以提前结束了,我只是教书时不小心走神,在学生们面前哭了出来而已。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是你的话,再用上千年万年,我也弄不明白。
很难受,特别地。
我晕乎乎地洗了个澡,洗了特别久,煮了一桌特别丰盛的饭。
你问我:“怎么做这么多?”
我哈哈地笑着说:“我都安排好了,送你走啦。刚好明天是周末。”
你笑得很奇妙,吃了很多,夸我做饭好吃,问我怎么吃得这么慢。
其实那时我出现了比之前更多的奇怪的感觉,只是吞下一口饭,却像吞了一把刀子。
碗里的米粒像是一只只蠕动的虫,看起来特别反胃。
我没有忍住,我说我吃饱了,逃回了房间里,把门反锁了,跪在洗手间里一直吐,好像整整吐了半个马桶的虫子出来,我特别恶心地边吐边用手把那些细细长长的虫子从喉道里抠出来,感觉怎么都吐不完。
吐到最后,只剩些幽绿色的胃酸,它们流出来,将我的后槽牙刺刺地腐蚀了一点。
我开始产生一些幻觉,在密闭的卫生间里,我听见很多奇怪的声音,听见一团团的空气发出你的声音来唤我。
“老师!”
“余曦,余曦!”
“宝贝!”
我看见镜子里的也不是我,是各种各样的你,陆陆续续地,每一世的你着不同的服饰,以不同的表情出现在那里。
我感觉我疯了。
当我克服这些幻象之后,镜中人终于变回了我自己。
但是很丑陋。
我的肌肤上出现了很多像肿瘤一样的东西,它们的颜色像干枯的树皮,还绵延着排列,从我的脸颊长到眼睛上,让我的左眼皮沉沉地耷拉了下去。
“冬日樱花”、“暖阳晨星”、“桃花潭水”……
我想起来你曾是这样夸赞我的双眼。
那些瘤还从脖颈往下长到我的身体上,到处都是。
我才发现我的肌骨不知何时突然萎缩细弱了许多,肌表许多部位甚至泛起病态的黄绿色,像颜料沾上污水滴到素描纸上一样,它们是如此地在我的皮肤上洇染开。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个个棕褐色的小洞,像是被虫蚁啃咬过,直往下凹出密麻麻的难看弧度。
我试着用法力来将自己的样貌复原,但我什么都使不出来……
“朝露晨曦”、“清风明月”、“琼枝玉树”……
我又想起来你是那样描述我的相貌。
但那一刻的我恶心得像个癞蛤蟆。
我恐惧地拉上了窗帘,关掉了灯,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边,那时只想着第二天该怎么见你,又想到你马上就要走了,我该怎么以这种鬼样子送你……
那样子想的时候,我的体温又开始变得上下飘忽。
而恰巧在那时,你敲了门。
我一动也没敢动,甚至担心颤抖呜咽的声音会被你听见,我想装作是睡着了,但我没想到你竟然去找到钥匙开了门。
我使用了早已失控的法力,它不合我心意地、将门狠狠地摔过去关上了!一定吓坏你了,那时门外半天没有动静。
沉寂过后,你在门外对我说话:
“什么嘛,不理我就算了,你竟然对我摔门!”
对不起对不起……
“我开不了门了,你不过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是不敢见你……
半晌,外边的你重重地砸在了门上,恐惧得尖叫:
“啊!——有鬼啊!”
“老师!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