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病氣十題

6、苦无音

　　一.
　　虽然时雨听说鬼的五感都很厉害，不过从来没有见识过的她直到千华无声无息地从树上下来的那一刻才了解鬼和人类的差距。也许在她踏入这片领域的那一刻千华就发现她了。
　　不过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引起他的特别反应。估计可能是人类的气味入侵，令他感到被骚扰了而已。
　　千华看了时雨手中的画板一眼。
　　“是来画画吗？”
　　“不，我只是……”
　　“哦，你也是翘课吗？”
　　虽然没有特别询问，但这家伙已经自己自己说出来了。身为学生会的人，居然翘课。不过千华看起来也像是个不务正业的人，总之就是不像会工作的类型。
　　“你是学生会会长？”
　　“我是书记。”
　　好在不是会长，不然时雨真有种“这学校要完蛋了”的感觉。很难得相遇他们之间能有正常的对话，不过时雨觉得两个都不是擅长语言的人，而且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她挥挥手。
　　“打扰了，你继续翘课吧。”
　　她继续寻找可以休息的地方。因为听到了右手边似乎有些人声，所以她决定往左手边走去。走着走着她觉得脚步声貌似重叠了，开始的时候没有在意，直至发现走了很久，不论自己是放慢了脚步还是加快了脚步，脚步声都是一致的时候，时雨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跟着你。”
　　分明就是狡辩！时雨皱起眉头，千华却指着她的眉心像是发现了什么。
　　“啊，好像竖起毛的猫。”
　　时雨干脆不出声转过身去。再走了一会儿发现情况不变后，她终于忍不住再一次转身。
　　“你要走向那边？”
　　“随便。”
　　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令她完全没有机会甩开他。因为随便所以跟着她吗？时雨感到有些无奈，但却又无可奈何。于是本来的单独行动就变成了一前一后的共同行动。
　　直至走了一段路，眼前的景色才开始变化。身边的树木渐渐往两边延伸，然后呈半包围结构。中央的空地一旁有着不少长椅供人休息，空地的中心有一棵茂密的大树，周边的湖水以圆形的结构把它围住。
　　时雨随便找了旁边一张长椅坐下然后凝视着前方。这里的空气令人感到舒适，树叶就像合奏一样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并不令人感到讨厌，反而有一种安抚心灵的功效。
　　千华不知道走去哪里了。时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中央的大树，她想起神社那里有一棵高大的杉木，她四季都坐在窗边看着它。被风撩起的发丝轻触着时雨的脸颊，也许是面前的宁静感染了她的心灵，于是她拿出了铅笔开始在素描纸上绘画。
　　直到过了好一阵子，有声音在头顶传出。
　　“你为什么会成为我的新娘？”
　　这次是在上面吗？估计是跳上树木了吧，时雨头也不抬，把戏玩一次就好了，对于来去无踪的千华她已经不会再吃惊了。
　　“不知道。”
　　时雨用铅笔轻轻地在素描纸上留下线条，然后再阴影处着手加深。铅笔沙沙的声音似乎渗入了树叶的响声之中。画面上的树木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了。
　　在头顶树干上坐着的千华凝视着她笔下的画面，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不依赖鬼，你在这里无法生存。”
　　这里是鬼的世界，没有自己的鬼的新娘，生活无疑是艰苦的。被自己的鬼抛弃，受到其他新娘的嘲笑这是常有的事情。在鬼的世界，鬼就是新娘的一切。
　　因为拥有特异的能力，如果在人类世界被发现的话就会被视作异端而受到排斥。不管哪一边都不是好的归宿，但是在鬼的世界新娘却能获得自由和生存的权利，得到起码的保障。只是没有庇护的话就和人类世界一样，要承受着某些恶意的目光。
　　铅笔的笔芯“啪”一下折断。因为太过用力的关系，素描纸上留下深色的一点。好像是有点心神不宁了，时雨握紧了铅笔，凝视着那幅未完成的素描。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想过，只要成为鬼的新娘就可以了，哪个都好。”
　　“但其实我并不希望自己的命运被随意摆布。就算再辛苦，总会有活下去的方法。”
　　时雨把画具收好，然后拿起画板站起来抬头看着树上的千华。
　　“现在神社已经管不着我了。我要以自己决定的方式活下去。”
　　千华在树上盯着那一名人类少女。他专注地凝视了很久，久得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啊啊，就是这种眼神。
　　他从树上跳下来落到时雨面前。树林的叶子忽然沙沙作响，凌乱的声音拼凑在一起却并不违和。
　　“如果是你的话就可以。”
　　千华像是自言自语，然后缓缓抬起手。虽然没有感受到任何恶意，但是时雨还是下意识地要后退。但是身体的反应还没有作出，不合时宜的声音就响起了。
　　“喂喂——原来你在这里！”
　　空气中微妙的气息就这样被打破了。远方的奏看见时雨后高兴地挥手，然后走过来一把捉住时雨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他笑起来就像一只猫咪，用狡黠的目光盯着因为被打断所以一脸不满的千华。
　　“不好意思我们要去写生了，那边风景不错，我们过去吧。”
　　这人怎么能找到这里是一个问题，时雨纳闷地看着他。
　　“你不是给女生围住了吗？”
　　“都甩掉了。”
　　奏甩甩手做了一个甩东西的动作，然后挑起眉毛看着千华。
　　“就算不是学生会的人，翘课太多也不好。对吧？少爷。”
　　千华觉得这个像猫一样的少年有点眼熟，他虽然一向不记事，但他记得在宗主祭典上是见过这个少年的。
　　“你是苦无音一族的人。”
　　“能被你记住是我的光荣。”走笑眯眯地拉着时雨的手。“走吧。”
　　不过手刚碰上，就马上被另一只手打掉。时雨只感觉肩膀被人捉住，然后给拉进了温暖的怀抱。她抬起头看着千华，他此刻眯起眼睛，有红色的光芒在如同镜面般的瞳孔划过，他用警告的视线看着奏。
　　“不要碰她，这个是我的新娘。”
　　被这样宣示着的时雨有一瞬间的愕然，她好像听到奏哼了一声，不过看向他的时候发现他还是笑着。
　　“不要随便决定。就算她现在名义上是你们一族的新娘，但是你们没有定下契约之前她是自由的。”
　　这时候时雨挣开千华的怀抱，然后离开几步面对着他。她抱紧了画具，虽然是对着千华，但好像也要说给奏听。
　　“我并不是你们的所有物。”
　　然后她转身快步离开。奏看了千华一眼然后做了一个“拜拜”的动作后马上跟上去，只留下千华一人原地站着。
　　其实他想追上去的，但是她如此明显地抗拒着。他觉得这时候追上去没有意义。
　　手上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千华抬起手，像是留恋一样，眯起眼睛把手凑到唇边。

　　二.
　　“喂喂，生气了啊？”
　　奏一边插着裤袋一边跟在时雨身后。一路上不管他说什么时雨都不作出回应，像是当他透明人一样走着。
　　他忍不住一手捉住她，但很快就被甩开了。甩开手的同时时雨转过身来，用漠然的视线看着他。
　　“你是故意的吗？”
　　奏歪着脑袋无辜地笑着。
　　“你指的是什么？”
　　“我不想与四大家的人有太多过分的牵扯。特别是那些像看闹剧一样接近我的人。”
　　时雨对奏认识不深，但至少她知道对方并不是什么正义的人。他总是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看戏。就像时雨的座位等物品遭到破坏，他也只是坐在隔壁支起下巴微笑。
　　他在向女生介绍自己的时候感觉更像唯恐天下不乱，仿佛是把她当成甩开烦人家伙的幌子。时雨并不期待会有人出手相助，但她也不想被当成傻瓜那样被耍得团团转。
　　如果没有得到相应的保护，与四大家或者上八家的人牵扯只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特别是新娘堆当中，也有不少人向往着那个位置。时雨并不觉得他是不了解这一点的人。
　　奏摸了摸下巴，满意地笑了。他像是思考一样用拇指抵着下巴“嗯~”了一声，然后笑道：
　　“因为觉得很有趣啊。”
　　“那些人丑恶的面孔很有趣，你挣扎的样子也很有趣。我对你们的爱啊恨啊没兴趣，但只要能娱乐我就可以了。”
　　他毫不愧疚地说着恶劣的话，可能惹怒别人对他来讲也是一件甚为有趣的事情。
　　“光是八荒木一族的新娘这个头衔已经够令人不满了，要是再扯上苦无音一族的话会怎样呢？我其实还挺期待那种乱哄哄的发展。”
　　性格恶劣，像孩子一样贪玩的鬼。时雨似乎有点懂这个同桌的性格，总之就是不想多加接触的类型。
　　但是对时雨来讲不成问题。不想接触的话就绕开，无法绕开的话就反击。
　　“随便你喜欢吧。”
　　时雨搁下这一句话后就离开。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奏感到有些失望，不过同时也感到非常有趣。他是那种喜欢玩火的人，特别像时雨这种看起来没有表情的人，生气起来一定非常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