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嫁》病氣十題

4、十夜

　　一.
　　其实上学并不有趣，至少时雨如此认为。
　　但是，与流歌相处的时刻是愉快的。时雨喜欢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她哼歌。悦耳的歌声能令时雨感到心境平静。因为上次饭堂不好的经历所以时雨中午都不会去吃饭，发现了的流歌很体贴地每天准备了盒饭给她。她们两个并排地坐在一起，天台成为了她们唯一安心的栖息地。
　　就算走出了神社，被允许自由活动。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时雨就像一个格格不入的路人，于是她封闭了自己，只选择自己意识中感到可以栖息的地方。
　　那就够了。
　　今天时雨一如既往地下课来到天台，但流歌不在那里。
　　地上的饭盒散落一地，令时雨回忆起被排斥的那一天。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她马上转身跑下楼梯。
　　时雨在学校的走廊奔走着，她来到流歌的班级，却被班长告知流歌并没有回来。时雨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直到嘲笑的声音填补空隙。
　　“又不是第一次了，说不定又被什么人带走了吧？”
　　时雨缓缓回过头去，说话的是那天推倒她的女生。她本来和同伴轻笑着，却被时雨的眼神盯得后背发寒。最后还是好心的班长提议。
　　“流歌是没有侍从的。所以被带走也没法得到保护。这时你不如向学生会求助吧，他们不会对宝贵的新娘置之不理。”
　　时雨听完之后马上跑去二楼。她用力地推开学生会的大门。这个时候没什么人会待在这里，只有千华一人坐在窗边。他听见粗暴的开门声忍不住皱起眉头，慢慢回过头去才发现是气喘着的时雨。
　　“我的朋友被人带走了，她是新娘，可能会有危险……”
　　千华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那又如何？”
　　听到这句反问，时雨猛然抬头。她定下心神。
　　“你是学生会的人么？”
　　千华点点头。
　　“保护新娘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她没有侍从吗？”
　　“没有。”
　　“那就是没有保护价值的新娘了。”
　　这一句判断令时雨如遭雷击，她看着若无其事地靠着窗边坐着的千华用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开书本。焦虑过后反倒冷静下来。
　　求他是没有用的。时雨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后终于放弃了，抬起头直视着他。
　　“来这里的我真是浪费时间。”
　　能察觉到到时雨平静的外表下翻滚的怒意，千华总算认真地看着她。
　　“学生会很忙，况且那个新娘与我无关。”
　　“我不是你的新娘，也与你无关。”
　　时雨斩钉截铁地回答，空气一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湛蓝的瞳孔带着明显的抗拒凝视着千华。下一瞬间时雨果断转身，继续独自寻找流歌的踪影了。
　　在新娘重重地关门的那一刻，在另一边的黑暗处走出了一名黑发男子。
　　“看来你被新娘讨厌了。”
　　有这个认知的千华皱起眉头，但那名男子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
　　“苍空。”千华打断了侍从的话。虽然觉得麻烦，但他最后还是下令：“去找一下吧。”
　　“我可不是学生会的人。”
　　“我也不是以学生会的身份命令。”
　　苍空斜眼盯着千华。
　　“因为被新娘讨厌所以在意了吗？”
　　“……好像有点。”

　　时雨不停地在学校寻找，相同的结果几乎令她绝望。但她停下来喘气后又马上打起精神寻找。直到跑到人烟罕至的一处篮球场后，她听见声音于是停下脚步。
　　“不要！住手！”
　　是流歌的声音。慌乱而且害怕。她反抗的声音还混杂着其他男人的声音，不怀好意的声音听得时雨毛骨悚然，
　　“你不是没有鬼么，跟我们玩玩没什么吧？”
　　“没错，我们会让你很快乐的。”
　　“啊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不断在空气中环绕，流歌颤抖着身子紧贴着墙壁，快要哭出来却咬牙忍住。
　　忽然，在最无助的时候，面前的鬼发出凄厉的惨叫。流歌惊讶地抬起头，不远处就看着时雨站在那里。她的手腕出现了奇怪的咒文，刚才被冰刺中的鬼此时已经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其他的同伴见状也纷纷惊讶地回过头去。
　　“这家伙想干什么？”
　　“居然敢对鬼出手！”
　　“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手段之一。”
　　时雨抬起手，咒文泛着蓝光。从人类中挑选的新娘一般都有特殊能力，但是像这种明确的攻击系却是十分罕见。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在空气中流动。鬼感觉自己被挑衅了。他们纷纷准备还击，但当看到时雨背后的身影时，他们惊恐万分。
　　那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人。他看起来比一般的鬼要强壮，一眼看过去就像电视上打篮球的好手。他看着察觉到自己于是进入警惕的时雨。
　　“我不是敌人。”
　　下一秒，他用充满威严的视线盯着那帮鬼。
　　“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吗？十夜很生气。”
　　听到那个名字，所有的鬼都吓得浑身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瘫坐在地上。流歌趁机跑到时雨身边。她捉住被扒开的衣领，另一只手紧紧捉住时雨的衣袖，尽管因为不安而颤抖着，但她还是仰起脸努力给时雨一个放心的微笑。
　　那一刻时雨忽然很想哭。她抱紧了流歌一言不发，流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男子看着她们俩个：“这位小姐，请你先带着流歌小姐离开吧。”
　　时雨点点头，然后牵起流歌的手离开。流歌不安地回过头去，只见男子朝她笑着挥挥手。
　　“令你受惊了真是很对不起。放心吧流歌小姐，我不会对他们怎样的。”
　　流歌担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跟着时雨离开。直至确定流歌离开，那个男人回过头去扫视那些已经站不起来的人一眼。他就像感到无奈一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自己折一只手吧，我动手还是你们动手？”
　　瘫坐在地上的其中一个鬼抬起头来，像是还心存侥幸地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其他选择么？我并不知道她是十夜大人的……我只是以为……”
　　“本来用那么粗暴的方法对新娘出手就是愚蠢的行为。”
　　男人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蔑视地看着他们。
　　“要谈条件吗？那么你还是等十夜过来跟他谈吧。”
　　“前提是他愿意的话。”

　　二.
　　午休已经接近结束了，在大家都快要回课室准备上课的时候，时雨牵着流歌的手慢慢走向宿舍楼。流歌始终握紧衣领，有点不安地看着时雨。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一时太紧张所以没有张开结界……”
　　“不是流歌的错。”走在前头的时雨默默地回应：“是那些鬼不好。”
　　流歌沉默地低着头，她的眼中总有一丝藏不住的忧郁。她本来很害怕，但是给那只手握住后，有一种不知名的勇气渐渐在身体滋生了。
　　并不是一个人。
　　夏天的风带着一种闷热，无声无息地拂来。世界很安静，小鸟的鸣叫声在耳边掠过，枝头撒落的阳光分割开树冠投在地上的剪影。流歌看着时雨的背影，渐渐地嘴角上扬。
　　“我啊，被自己的鬼抛弃了。”
　　本来应该是悲伤的事情，但流歌已经觉得没什么了。时雨忽然站住，而流歌走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并排走着。
　　“从神社被带过来，在最不安的时候一个人被抛弃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小心翼翼地躲避着人群。我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很害怕鬼，至今不知道应该怎样相处。”
　　“很没用对吧？虽然想过逃跑，但事实这是行不通的。最后我觉得就算没有守护自己的鬼也没所谓，一个人活下去也可以。”
　　“现在遇到了时雨，我觉得真的太好了。”
　　听着流歌由衷的感叹，时雨握紧了她的手。
　　“我也没有自己的鬼。”
　　“我对这个也没有什么期待。一起活下去吧。两个人的话，就能扶持着活下去。”
　　流歌微笑着点点头，安心地依偎着时雨。时雨握紧了流歌的手，一起漫步在太阳底下。
　　一开始就没有得到什么，所以也没什么可失去。现在找到了重要的东西，就要好好捉住。
　　时雨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不安和犹豫已经没有用，她需要学会坚强。
　　“时雨，时雨。”
　　在快要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流歌拉了拉她的手。
　　顺着流歌的视线看过去，时雨发现千华就站在那里。他瞄了怯生生地后退了一步的流歌一眼，然后将视线移动到时雨身上。
　　“找到了吗？”
　　时雨对来到此处的千华没有任何好感。她稍微侧过头小声地对流歌说：“你先回去吧。”
　　流歌捉紧了时雨的衣服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自己先上楼了。
　　接下来的情况与其说是沉默还不如说是对峙。千华发觉时雨在警戒着他。如苍空所说，他真的不受这个新娘的欢迎。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没有做令你丢脸的事情，我不是你的新娘。”
　　真不知道应该说她有胆量还是无谋。千华哼了一声，嘴角若有若地翘起。
　　“你不是我的新娘的话，你无权享有任何东西。不会有任何人保护你。”
　　没有自己的鬼，就没有得到侍从保护的资格。虽然在鬼的世界有照顾新娘的义务，衣食住行是可以得到保障，但是生命就不一定能得到保障了。灵力高强的人类也是鬼的粮食，新娘还是传宗接代的工具，没有自己的鬼保护，其他鬼就很容易乘虚而入。
　　时雨稍微低下头，像是陷入了沉思，然后缓缓开口。
　　“在一起开始的时候，其实我是曾经期望过能够得到保护的。”
　　“但后来才发觉这太天真了。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依赖着别人生存真是太愚蠢了。”
　　在来到这里的日子，时雨想了很多。现在的她再无一丝迷惘，她本来就不打算依靠什么人生存。
　　“所以我决定了要自己保护自己。自己的一切自己负责，那样就算被杀了也没有怨言。”
　　时雨坚定不移地直视着千华，她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她的眼神如此说着，千华可以感受得到。
　　其实千华本身对时雨并没有太多期待。有的鬼会去人类世界寻找可以生下鬼的孩子的新娘，有的是神社自己找到然后收养以后再送过来。第一次见面，对时雨印象是一个沉默的新娘。神社那边送过来的“人偶”他见过很多，那些女子与被强行带过来因此反抗的新娘不同，她们清楚知道因为没有鬼的庇护就无法生存下去，所以大多都会选择顺从。
　　她跟那些新娘一样，躲在岁彦背后，眼神充满不安。他对人偶没有兴趣，只要不要给自己添麻烦就好了。所以当时雨受到其他新娘的责难时，他只是觉得麻烦，完全没有想过去帮助她。
　　但后来他发现，她不是一个人偶。她会反抗地打掉他的手。一开始的时候以为只是刚到来不知道情况的新娘耍脾气，直至看到她为了另外一个新娘闯入学生会还有刚才那番对话，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看来不只是人偶。
　　那样的话就有趣多了。
　　“我从来没跟你达成过契约，所以一切不变就好了。”
　　时雨还没有弄懂他这话的意思，千华接着说下去。
　　“我们一族还是会继续保护你的，放心吧。”
　　“我不需要。”
　　好像也预料到这个回答，千华没有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
　　“随你吧。”

　　三.
　　流歌一个人走上宿舍，她有点不安地从走廊的窗户探头下去。看见流歌始终与那个不知名的鬼保持着距离，似乎没有任何动作，流歌才算松一口气。
　　平时也受到欺负，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拯救自己。
　　如果两个人的话，就能一起互相扶持活下去。流歌仔细地想着时雨的话，她觉得朋友这个词语十分奢侈。自己真的是交到了朋友吗？流歌感受着不确信的幸福，但是很快她就中断思考。她的感觉比一般人要灵敏，所以她首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再盯着面前到来的男人。
　　他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浑身上下散发着高傲不可侵犯的气息。他就像一头优雅的猎豹，缓慢地接近流歌。冰冷的视线在接触到流歌之后泛起难以觉察的柔软。
　　流歌看着他，感觉到有些不安，但是却又无法后退。只能任由他来到自己面前，然后低头审视着自己。
　　“没事吧？”
　　没有得到回应，十夜发出轻微的叹息。
　　“还继续张开结界消去自己的气息吗？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怎么办？”
　　“我没事……”惊觉对方的手正触碰着自己的脸颊，流歌下意识地躲开。她紧盯着面前的男子，虽然害怕，但她还是毫不退让。“十夜大人，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不用管我的事。”
　　十夜的手停在半空中，但是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盯着警戒着自己的流歌，露出晓有趣味的微笑。
　　“还是不肯接受我吗？但这是没用的，你只能是我的女人。”
　　毫无反抗的余地，被如此宣示着。流歌摇摇头，在她决定了什么的时候，她的视线就不存在恐惧。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就是这种眼神，明明应该害怕却始终坚持。十夜的嘴角泛起傲慢的笑容。他看见流歌被扯开的衣领，一种不悦的感觉涌上心头。果然折了一只手臂还是太便宜他们了，十夜这样想着，然后俯身贴到流歌耳边轻声道：
　　“不，你是我的。”
　　“别想逃走，被鬼看上的新娘是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