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妈妈 ...
-
“还好吗？”
“嗯”
“今晚要我陪你吗？”
“嗯”
不大的床上，月侧身蜷在里侧，身旁人体的温度让疲惫的神经逐渐松缓，慢慢闭上眼睛。
夜晚星河浩瀚，星星点点蔓延远方，黑暗的寝室窗帘安静垂落，仿若死水。
身体不断下沉步入不可知的黑暗，无力的身躯仰躺在柔软的床铺，睁开眼，模糊闪过的视野五颜六色的物体旋转。
这是哪？
张开的喉间刺痛发出婴孩的啼哭，为……
“咚！！！”的砸门声，一声，无边的恐惧席卷，喉咙却仿佛被什么遏制无声。门外连串物品的摔落更是加重无法遏止的身体的颤抖。
床铺枕间暗迹点点，额角发丝颤动，挣扎欲出的意识压在梦境，密密麻麻汗水渗出。
【阿月？】
巨大的黑暗侵袭周身，心却莫名放松。
是谁？
宽大的手掌抚过脊背。
“宝宝别怪……她只是病了，她会好的……会好的……”
“我们再坚持一下…好吗……”
病了？谁……
脖颈温热蜿蜒流到腰背，谁抵在他额头，细密的毛刺扎的皮肤微痛，箍着身躯的臂膀如蔓藤缠绕收紧，渐渐不能呼吸……
陷入混沌的前瞬，不知何时隔壁的声响已无，他，是谁……
“阿月！阿月？！”
缓缓睁开的眼前，是御幸着急的脸。
早间十点，安格酒店。
“咚咚”的敲门声回荡廊间，打开的房门刺破走廊的昏暗，逆光里高大的身躯几乎将身前的湘子笼罩。
湘子定了定神，说道“让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先坐。”吴庭指了指沙发，走到吧台。
湘子看着他倒茶的背影神色复杂。那天他和阿月终究没有见面，在并不确定阿月心里对吴庭想法的情况下，那种情形，显然并不是一个合适再见的好时机。好在吴庭心里也很清楚，只远远看着阿月上了大巴，就自己回了酒店。
这十几天里也没再联系安排见面的事，可能也放弃了这次见面的打算。想到这里，湘子心底也微松了口气，说话语气也软和不少，接过他递来的茶水，率先开口道“这次确实时机不凑巧，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见面的事并不急于一时，以阿月的情况为主。”吴庭坐下掏出烟盒，停顿了下，抬眼问道“介意我抽根烟吗？”
湘子摇头，她印象里这人烟瘾向来不大，但此刻看他顺手的熟练显然现在已是常态。
吴庭缓缓吐出肺里的烟气，白色的烟雾缭绕一时看不清神色，低沉的声音落入耳际。
“谢谢你对阿月这几年的照顾，那时候……我不清醒对阿月做了不少错事，这话我可能当时没对你说，其实我很感激那时候你强硬的阻断我和阿月的联系。”
那时候的他深陷恨意，大概也就是秦云湘一厢情愿的以为他们是和平分手。实则他只是痛的无力再和她纠缠，看她继续用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口吐能刺的他遍体鳞伤的话语，草草了结了两人的关系。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底有多痛又有多恨。
烈烟过肺的刺痛淹没随起的隐痛。
湘子听到这话，却下意识的眉心皱起，说道“我是阿月的妈妈，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
“还是要的，”吴庭将卡推过去，“这里有五十万，你先收下。”
湘子眼底染上怒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庭朝烟灰缸轻轻抖落燃尽的烟灰，看着湘子说道，“如果可以，我想把阿月接回国。毕竟……”
湘子心底一颤，脱口而出“不可能！”
吴庭并不意外，平静的说完自己未完的话语，“毕竟国内才是阿月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他现在在校的处境，据我所知，并不好。”
湘子怔楞，“什么？”
“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把阿月送到学校寄宿，校内把阿月曾经的经历传的沸沸扬扬，背后的言论并不好听。”想到这段时间找人调查的结果，吴庭言语也带上一丝冷意，“如果你是怕阿月打扰你再婚家庭的和睦，应该早些打电话我。不该就这么把他放在学校不管，他才16岁。”
“你在说什么？”湘子瞪大的双眼茫然，又或许是下意识对他话里透露的事不愿相信，“什么背后的言论，你说清楚！”
吴庭没有回答，将桌上的文件袋递给她。
高层透明的落地窗外，高楼林立，偶尔飞鸟掠过，蓝天，白云，确实是一片很好的画面。日本确实是个风景很好的国家，但前后辈的阶级制度却是能逼死人的阴暗。
诚然，阿月的处境远还未到那个地步，资料上也有相交的好友和对他不错的前辈。但同样，背后的恶意也从未歇止。他并不放心让阿月在这样的环境，而他又无法企及的地方继续呆下去。
万一出事……指间燃尽的烟灰散落，传来灼热。吴庭将烟碾灭，扔进烟灰缸。
他不想再后悔一次。
薄薄的纸张翻动，数十页的调查不长湘子却看了很久，这是她不了解，阿月也从未对她透露分毫的另一面人生。
湘子竭力让自己冷静，抬头看着吴庭说道“这件事我会联系学校了解情况解决。阿月跟你回国的事不用想，我不会同意。隆也也好，龙太也好，都很喜欢阿月，也对他很好。选择寄宿是阿月自己的决定。”
胸口因资料积郁的怒意随着话语逐渐压下，湘子眼神冰冷，“当年我放心的把阿月交给你，是你自己没有好好待他。我不管你是真为阿月处境担忧也好，还是你自己想抢回阿月，都没用。人要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而你的代价，就是这辈子都只能远远的看着他长大，偶尔的探视已经是我格外开恩，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人都要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吗。”吴庭喃喃，神色莫名。
“当然！”湘子一向温柔的脸上罕见的尖锐。
“那你呢？”
房间一瞬间落针可闻，“滴答”是卫生间水龙头水滴聚集滴落的声音，如同奏响战斗的乐章。
湘子几乎一瞬间要气笑了，斥驳的话脱口欲出，却在照片放在桌面的那刻，戛然而止。脑子如受重击，杂乱的画面疯狂闪过，里面的自己神色癫狂。
她…怎么了？
吴庭却似乎看透她的内里，眼神带上一种让人并不舒适的探究，良久，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忘得很干净。”
剧烈的疼痛让她无法保持冷静，视线近乎慌乱的避开照片那双眼睛，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脑袋却在抬头看到吴庭眼底的嘲讽那刻炸响，不能再让他继续说下去！！尖锐的警报疯狂转响，炸的她脑袋生疼，有什么在一直提醒她，忘掉，快忘掉，都是他的错！是他害自己变成那样的！
疯涌的记忆不停夹杂刺耳的尖叫几乎让湘子快要疯掉。
她看着吴庭，那人的眼神平静的残忍，是不达目的决不放手的残酷。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他明知道……明知道什么？脑内再度划过的剧痛让湘子表情几乎无法自持，捂住额头勉力说道“这件事等我见过阿月再说，让我先问问他的想法。”
“半个月。”
“这次临时签证停留期只剩两天，下次再来我会办理长期签证，会有足够的时间与你谈清楚阿月的归属，不要试图干预阿月的想法和抉择，我想你也不愿意他看到这张照片。”
“好”艰难卡出喉咙的声音暗哑。
吴庭坐在沙发，看她抓起照片快步离开，片刻前的冷厉不在，眼底只余悲戚。
他的儿子从来都很好，总是不怨不恨永远只看得到那零星的好，就像握在手里的糖，一颗，就能甜上好久。即使这颗糖也变质变苦伤的他口齿鲜血淋漓，也依然握着，珍惜着，愿意在最后给它一个拥抱。
他有罪，吴庭痛苦的抓住衣领，颤抖着拉开领结，缓缓呼出胸口拥堵的气息，重新点起一根烟，狠狠吸入肺腔。
他有罪，但有罪者不止他一人，如果时间可以弥补和平复，那那个人，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妈，你今天一个人去见那个混蛋了？”看到放在玄关的酒店名片，龙太放下球包，换上拖鞋走向客厅，脸上是几乎溢出的不满，“不是说过让你等我回来和你一起去吗？如果那个人伤害你怎么……办”迟迟落下尾音。
龙太看着站在厨台神情恍惚的湘子，眼底闪过担忧，走过去轻声道“妈？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客厅里，半开放的厨台龙头水流不断，本该清洗的食材却依然放在灶台，白皙的双手空悬。
“没，没事，”湘子反射性答道。看清面前的少年，那张脸似乎与另一个年纪相仿的人重合，眼前又是片刻恍惚，努力收回神勾起唇角，像往常一样说道，“回来了就快写作业，别再让老师打电话来了。”
“知道了，”龙太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看的出湘子神情的不对，但她不愿与他说，他也没有任何没办法。只能不放心的说道“那我就在客厅写作业，你要有哪里不舒服需要帮忙就叫我。”
“嗯，快去吧。”
打发他离开，湘子努力定下神，集中注意处理桌上的食材，却仍是屡屡分神，陌生的记忆不断突刺她脑间，痛的仿佛要裂开。
她望着自己水流下无比干净白皙的双手，脑海却是那个被推到地上已经不会哭闹安静的幼童。稚嫩的瞳孔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如同梦魇！
这不是她！
水池反映一样的脸庞却让她无所遁形，湘子再难忍受，一把拉下身上的围裙，勉强朝龙太说道“今晚你自己点外卖，妈有点事就不做饭了。”
说完不等龙太回答就快步走进卧室，房门紧闭。
客厅的时针转至九点，隆也才急急赶到家，龙太担忧的朝他指了指卧室。
屋外放着的饭盒无人问津，已是冰凉。
隆也推开门，黑暗的房间并未开灯，湘子一个人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抬头看向他，怔怔的说道“你说，阿月是不是其实一直都在恨我。”
“怎么会，”隆也诧异的看着她，却并未强行否定她的想法，而是走过去温和的说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湘子红了眼眶，抓住隆也的衣袖，似抓住一根浮木，手中的相片飘落在地。湘子瞬间僵住，却如同自虐任由那张照片摊开在隆也视野，看他弯腰捡起，不争，不抢，如僵直的木偶，松开的指尖紧张到抽搐。
隆也沉默半晌，将她搂在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发间，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但我清楚你，也清楚阿月，他很爱你，也很珍惜这个家。如果你不确定他的心意，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问他。”
“我……不敢，”从今早一直压抑到现在的情绪终于崩溃，“隆也，我该怎么办……他想抢阿月…我不敢”
零碎的话语让相如隆也眼底冰凉，轻轻摩挲她的头发。
“没事的，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