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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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二，莫修琪又搬回了天星观住。她的孩子保住了，小腹也已隆得更高，拿手抚在小腹上，时常能得到孩子的回应，肚子有时被踢得凸起，她却总能觉得很满足。
莫修琪已经许久不见李圆卜了，要知道信任一旦崩塌，猜忌与怀疑便会摧毁曾经美好的感情，无论那个曾经有多么地美好。
天更冷了，零星得下过一些雪，天星观的梅花胀开了骨朵儿。
自从上回险些小产，莫修琪的身子骨便弱了起来，说是常缠绵病榻也不为过，此时她便是歪在榻上，花香透过窗子缝溢进来，倒是嗅得人神清气爽。在道人们的照料下，她过得很好。
十月十二，大雪。铺天盖地的白色，刺得人眼睛生疼，所幸是天色阴沉，太阳并不那么耀眼，雪还在下，天空中像是悬舞着一片片梅花花瓣，落在地上铺就了薄薄的一层。待到夕阳西下，雪依旧未停，天色渐暗，积雪渐深，气温骤降，莫修琪安静坐在榻上，手触小腹喃喃自语。
唔……确切地说，她应该是在对着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说话：“娘现在才知道，有一种茶，也叫作竹叶青，可是从未品过，娘挚爱的一种酒就叫竹叶青，那也是你三舅舅的挚爱呢！孩儿，娘给你起了个名字，茗儿怎么样？茗，茶也，李青茗。虽然茶这种东西是越冲越淡的，可是直到此时我才懂得平平淡淡才是真。那些个权衡利弊争来抢去的，最是容易伤及无辜，娘不愿你被无故牺牲，更不愿你牺牲别人，明白么？”
“茗儿，茗儿，你究竟是个男娃还是个女娃呢？虽然娘更希望你能是个男娃，这个世道对女子并不宽容，哪怕是娘出生大漠。都道是大漠儿女多豪爽，骑马射箭无一不精，驰骋戈壁所向披靡，可娘呢，终究是被困住了。要知道马儿跑得快，四蹄下激起尘土飞扬，四下里所能见不足十尺，苍鹰盘旋，那鸣叫真真儿的好听，大风起时得挂上面纱，在金山寨里吹响篪，旋律亦可乘风行，传遍整个大漠……”
修琪蓦地停止了言语，因为她是真真切切听到了篪声，悠远朴实。篪声就在窗外，她却没有勇气打开窗户看个究竟，毕竟吹篪的能是谁，她早已心中有数。
“茗儿，听！这就是篪声，娘想家了。”她说。
“春暖花开，柳树抽芽，白云苍狗，浮世变化。满怀心意，望断秋水，天下为公，我只为你。风吹雨打散花儿与芽，浮世的变化我跟不上啦，祈盼的你也回不来了，天高广阔我独自留下……”窗外又响起阵阵苍茫的歌声，不是李圆卜还能是谁？正是方才篪吹出的旋律。
窗被风吹开了一条缝，寒风趁机狠狠往里灌，火盆里的火焰摇摆不定闪闪烁烁，透过那缝隙，莫修琪看到雪愈发下得大了，李圆卜的身影在雪中若隐若现，俨然已被落成了个雪人，歌声不断，篪声也时时响起。
不知不觉间，莫修琪已泪流满面。
面对真心爱过，甚至是依然爱着的人，怎么才能彻底狠下心来对待呢？莫修琪怕还是被伤得不够多，她居然心疼这样的李圆卜，在大雪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李圆卜……终究是心软了一下，莫修琪拾起一件狐皮袄子来到了外边，将袄子裹在李圆卜身上，毫无意外的，她被拉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歌声停了，篪声也停了，两个人就那样站着相拥成团，倒是隔绝了大部分冷空气。
“修琪，别不理我好不好。”李圆卜声音颓唐，就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语带恳求道，“我是在云秀死后才知道娘给她下药的，更何况，娘只给她下了一副药，最厉害也不过是打掉她肚里的孩子，断不会要人性命的。云秀不是娘害死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也有别人下了药，两副药的药力太大，这才导致了这个结果的发生。”
莫修琪一下子火起：“所以呢？你是来给你那个娘做说客的么，还是明晃晃来推卸自己的责任？”
“没有没有，我绝没有这些多余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莫修琪沉默了片刻问：“那你查到另外一个人是谁了吗，还有谁能如你那个娘一般恶毒？”
李圆卜叹气道：“这世间诱惑太多，为权，为利，为情，为欲，人算是个什么东西又能有几分自觉？被这些东西牵扯着绑架着，且不说清明有几分，披着一样的皮却连那内里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呢，多是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下个药属实算不得什么负担。官场如此商场情场亦如此，咱们无力改变，但求守着本心，是生是死只在造化。”
莫修琪听出了他语句中的未尽之意，直接点破：“这人你惹不起。”
“毕竟她是宰相千金。”
果然如此，莫修琪眼神暗淡了下去，李圆卜的口气确是无可奈何。镇西大将军本也算是高位，看他李圆卜从来眼神坚毅，脊背挺直就可见一斑。却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啊？人在屋檐下，这头你想低也得低，不想低更要低，从不曾抬起过的头颅如何能算得上高贵呢？权势做的盔甲，远要比战场上的重得多不是吗？
“进屋吧。”莫修琪轻叹，现实令她冷硬不起来。
屋里火盆烧得极旺，暖烘烘的，二人分卧榻侧，一夜酣眠。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边射下，雪已经停了，麻雀站在早已沉甸甸的枝头上不知疲倦地啾鸣。雪被抖下来大片，这样才好分担树枝所承受之重。
李圆卜被阳光与鸟鸣造成的双重效应唤醒时，莫修琪已然不在身侧。他心下一惊，连忙起身寻找——
“醒了啊？快洗洗，吃早饭了。” 却见莫修琪打门里进来，右手提一桶水，还冒着热气儿，左手则拎着一个宽大的食盒，想必是装了许多吃食，而且可以肯定那都是素的。
李圆卜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尽管面对全素的吃食也依然笑靥如花，一为莫修琪的出现，二则是这一瞬间满足了他对于幸福生活的向往，平平淡淡才是真嘛。
平淡如水的日子在道观特有钟声的加持下有滋有味的进行着，待到观里梅花开全了，粉的白的黄的竞相辉映，美不胜收。李圆卜与莫修琪常在梅树下，一坐一下午，品着热腾腾的茶水，吹吹篪，唱唱词，好不悠闲。梅花散发淡淡香气弥漫四空，人也仿佛忘记了所有烦恼般内心平静谈笑风生。他们用清晨采来的露水，或干净的雪水，煮沸了，来泡梅花干瓣，那是道人前一年摘下晒透了的，卷得皱皱倒也不见得多么好看，可一旦在沸水中，便会舒展开来，这时传来的香气可比新鲜的花朵更甚。
俗话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悠闲，可是神仙来了都不换的。莫修琪也终于学会了那支歌儿，就是李圆卜专为她写的那首。
“春暖花开，柳树抽芽，白云苍狗，浮世变化。满怀心意，望断秋水，天下为公，我只为你。风吹雨打散花儿与芽，浮世的变化我跟不上啦，祈盼的你也回不来了，天高广阔我独自留下。美好多美好，我却握不到，你说我怎么办才好。美好多美好，我不舍忘掉，哪怕只剩我在回忆陷落。美好多美好，我再难遇到，可不可以继续闹，我会握紧你双手，再难都不放掉。美好多美好，不行就慢慢熬，上穷碧落下黄泉，此生缘尽盼来世，总有相逢，只要是你就无悔。”
曲名为“清明”，亦取“青茗”斜音，此曲太过哀伤，可确是映射了他俩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再美好的日子也总有一个尽头，这不皇帝宣了镇西大将军回朝，莫修琪已近临盆，正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于是李圆卜带了她一并回去都城。
玲夫人喜来相迎，莫修琪依然冰霜以对。李府建有佛堂一座，玲夫人自此再不轻易迈出一步。佛堂中供奉着男面观音像，救苦救难的菩萨，会普渡众生。
元月十二日，将军府里的梅花已开至尾声。
于是在花园假山后边，李圆卜握住莫修琪的手，道：“有传说，在元月十二日这一天午时，向男面观音像许下来生之约会实现，去吗？”
“嗯？”修琪忍不住蹙眉，没想到堂堂大将军还相信这个。
“修琪，咱们来生还在一起好不好？下辈子，我还要和你在一起！只我们二人，永不分离。”李圆卜极其严肃道，眼中的真挚都快溢了出来。
莫修琪到底是不忍拒绝，微微颔首应下。
近午时，二人去到佛堂，向观音像下跪，手拉手，闭目，诚心祈祷。
我曾无比真诚的无比热烈地爱过一个人，然后他让我明白，爱情这东西不过如此。所以爱情到底是什么呢？是大家的爱情都不过如此，还是只有我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15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