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上清北啊》箱鹤煎酒

44、象牙塔？（一更）

　　这一次，教室里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扭着脖子，向最后一排看去。

　　胡千芙面上没什么反应，仍垂下眼眸，手指捏着语文课本的页码一角，要翻不翻，一副正争分夺秒看课文的样子。

　　最后一排。

　　凳子慌忙后退，四只钢铁铸成的凳子腿踉踉跄跄，与奶白色的瓷砖地板发出“呲——”的一声，蓦地有些刺耳。

　　窸窸窣窣的咬耳朵声传过来。

　　“天呐，老时真狠，次次背诵都点他。”

　　“没办法，谁让他老是背不过啊。”

　　”我觉得主要是他语文偏科吧，这次期中才刚过100分。”

　　“我天，有这么差！”

　　“是啊，就这样还老是进年级前三四十。”

　　“那怪不得老师总盯着他一个人薅，潜力无限啊。”

　　好似被蛊了心神一般，听到这里，胡千芙早就忘却了之前什么保持距离、控制感情的决心，忍不住顺着同学们的视线向身后望去。

　　不同于想象中的慌张和茫然，江然依旧乖乖地立在那里，一贯的冰块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他是胸有成竹，还是听凭老师发落。

　　时老师也知道背诵是他的大弱项，于是也没再刁难，只要求道：“你从头到尾背一遍吧。”

　　少年语速沉稳均匀，流畅地背完了整首诗。

　　时老师略带惊讶地抬起眉头，嘴角也不知不觉间翘起，欣喜道：“不错，一听就是这次绝对下功夫背了。”

　　或许是不习惯大家如炬的目光和老师当众直白的夸赞，江然抿了抿嘴唇，如玉般润白的耳廓透着层淡淡的粉红色。

　　时老师继续问道：“那我再追加一个问题。你觉得这首诗里哪一句写得最好？为什么？”

　　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周围的同学们纷纷开始翻课本和教辅书寻找“参考答案”，生怕老师下一个会点到自己。

　　胡千芙仰头看着江然，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侧脸。他大概是很紧张，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

　　“额……”喉结微微震颤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江然一偏头，准确地找到她的位置。

　　“芙……芙蓉泣露香兰笑吧。”

　　胡千芙意有所感，一抬眼睑，恰巧撞入他的眼眸，墨玉般温润，却没由来地有些灼人。

　　心脏像被狠狠捏了一下似的，酸软地泄了劲儿，随即又狂跳着。

　　胡千芙一震，连忙回身，不敢再与他对视。

　　“理由？”时老师语气温柔，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

　　“我觉得这句……很美，芙蓉花很好看。”

　　时老师失笑，没再继续追问，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顺着他这句回答开启今天的课堂。

　　而她的心脏仍在控制不住地狂跳着。

　　*

　　作为一个一向风风火火惯了的人，胡千芙罕见地瞻前顾后起来。

　　午休时间，她在宿舍里，捧着那对耳机，越发觉得像捧着块烫手山芋。

　　脑袋嗡嗡作响，胡千芙有些糊涂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干什么。

　　留着吧，感觉浑身不舒服，可还回去又觉得怪怪的。反正不论怎样，心情都有些烦躁。

　　孟子妍吃饭有些慢，回宿舍的途中又拐弯去小卖部磨蹭了一会儿，所以到宿舍的时间比较晚。

　　她捧着一大袋子零食招呼道：“快快快，来拿薯片，楼下超市促销，我一口气买了好多。”

　　何月不在，胡千芙窝在书桌的阴影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别学啦，先吃点零食歇一歇。”孟子妍走到她身后，一下子圈住她压在她背上，“你在看什么？”

　　“喏。”胡千芙把手摊开，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正窝在她的掌心。

　　孟子妍拿过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哇，好漂亮。这是……耳机？”

　　胡千芙点点头。

　　孟子妍：“这是哪家新出的款式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胡千芙听上去兴致不高：“别人送我的，估计是他自己画的。”

　　孟子妍：“一看就很用心诶……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我在想，要不要还给他。”

　　“啊？”孟子妍惊呼一声，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啊？”

　　胡千芙撇撇嘴，看上去不太开心：“收人家这么贵的礼物，不太好吧……”

　　孟子妍被她的糊涂整到失语，良久才嗫嚅着嘴唇吐槽道：“那人家这么用心准备的礼物，你直接给还回去，人家岂不是更伤心了？”

　　“唉，也是。”

　　“你下次还礼不就好了？还个价位差不多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胡千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原本是怕收他的礼物会让他误会，却没想到，越是表现失常，越是让人误会。平常怎么对普通朋友的礼物，此时就怎么对他就好了。

　　“不是，”孟子妍失笑，“这是谁送你的啊？让你慌成这样？”

　　胡千芙连忙回避着她探究的视线，逃似的爬上床，咕哝道：“吃薯片吧吃薯片吧，我先睡了。”

　　*

　　过了五一假期，胡千芙就蓦地变得忙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学期已经过半，重点班赶课多、学习节奏快，课程内容已经进行了大半，许多老师开始默契地发难度比较大、综合知识点比较多的试题。胡千芙学着新课、忘着旧课，只好花更多的时间去完成那些作业。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晚会彩排。

　　前半个月练习单个节目的时候还好，顶多占用半个晚上，她要是腿脚快些，还能赶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可到了后半个月整体彩排的时候，一大半的时间都用来候场，等得胡千芙焦躁极了，总有种“浪费时间”的负罪感。

　　于是每次去的时候，她都要背上几项作业和课本。

　　周围环境嘈杂，本就不利于注意力集中，胡千芙经常是拿着数理化作业呆坐一个小时，结果才堪堪写完一页，效率可怜极了。

　　后来她只拿着语文、英语作业去，偶尔也会写写生物，但这几科课业负担本就没有数理化重，胡千芙写不了一会儿就能写完，最后只好翻来覆去地看课本，看得她都要倒背如流了。

　　唱歌组的节目基本都排在一起，几位同学经常待在一起候场，久而久之就熟了起来。

　　但估计是因为她总是埋头写作业看书，也没有什么人主动过来跟她搭话，估计是怕打扰到她。

　　时间一长，胡千芙也能感觉到自己与他们之间好像有一层屏障一般，不招呼、不交谈、不亲近。

　　可她确实不在乎这些，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攀谈上面，毕竟一旦开了这个口子，自己话唠的本性就会再次挤占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自习时间。

　　直到今天晚上。

　　胡千芙照旧是找了个清净的角落，随手翻着生物课本打发时间。

　　高中生物的学习没什么特别的难点，主要是得对课本足够的熟悉，要想考满分，就算是犄角旮旯里的知识点也得记下来。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她可以把第一遍学习时没有重点学习的拓展卡片、课后阅读材料都仔细看一看。

　　胡千芙刚坐下没多久，就感觉不远处有几股目光先后投过来，若有若无，像羽毛般轻轻掠过，可又搔得人有些烦躁。

　　她原本不想计较。

　　自己不合群是显而易见的，别人想讨论两句其实很正常。

　　可今天偏偏不让她安生。

　　一个壮壮的男生忽然凑上来，满脸堆笑，看上去倒是友善。他问：“同学，你是几班的啊？平时都没有跟我们说过话。”

　　胡千芙把眼睛从书上移开，礼貌又疏离地回道：“我是一班的。”

　　“哦，怪不得。”他拖长了腔调感慨道，“原来是优班的，学习就是‘刻苦’。”

　　他特意在“刻苦”两字上加重了语气，听上去有些嘲讽的意味，又混着一些奇妙的不甘。

　　胡千芙大概明白这是个来挑事的家伙，暗自撇了撇嘴。

　　她不愿多生什么是非，也不想再继续对话，只“呵呵”尬笑了两声，就低下头盯着课本，暗示自己想终止对话。

　　可那个男生像看不懂一般，依旧坚持不懈地凑在她面前，继续搭话：“诶，你们班大概多少人啊？”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聊天了。

　　胡千芙深吸一口气，合上课本，耐着性子装出一副好脾气的模样：“五十来个吧。”

　　“真不错，不愧是优班，哪像我们，一个班有整整七十多个人，最后一排都得肚子贴桌背靠墙，挤得不行。”

　　这下子，她有些不知如何反应了。

　　都说学校是象牙塔，可是学校又何尝不是处处透着成人的势利。

　　成绩好，就是会得到各方面的优待，老师也会更加宽容。

　　重点班对各种偏爱早就习以为常，可这些对普通班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公？

　　想到这里，胡千芙不愿再对他阴阳怪气的话语斤斤计较，只能做出无奈和震惊的表情，配合道：“天呐，怎么这样啊。”

　　可男生也许误以为她是那种只会学习的书呆子，性格软弱，自己这样挑衅她也照单全收。

　　于是他得寸进尺道：“唉，你们这种‘好学生’肯定不懂。我们一层有六个班，抢两个热水龙头，有时候排一整个课间都排不到热水。哪像你们，不仅一层只有四个班，热水龙头也比我们多两三个。”

　　胡千芙敷衍道：“妈呀，太离谱了。”

　　不知何时，他俩周围已经站着几个人，正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对话。

　　也许是看出了胡千芙已经有些不耐，也许是觉得男生不合时宜的抱怨太让人尴尬，一个女生上前拉了拉男生，劝道：“少说两句吧。”

　　没成想，正是她的好言相劝让男生彻底炸了。

　　他一收胳膊甩开女生，吼道：“我说的有错吗？啊？他们享受着特殊待遇，还不让人说了？”

　　唱歌组的同学声音本就洪亮，他又没收着嗓子，这一吼，引起了更多人的注视。

　　他有些失控：“你们这些人就是既得利益者，踩着别人上位，还一副清高的嘴脸。你装什么装？学学学，学出来都是吃人血馒头的社会败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