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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传说中的月家泽楼 ...

  •   “区别多数古代建筑雕铭文,或宗教经文。梧桐居的风铎,除了北边雕的是十二星宿图,其余雕的均是瑞兽九尾狐。”

      好友姚镡主动上前和他说话。他一直都知道赵睿喜欢这些古屋建筑。

      “确实与众不同。九尾自古归为瑞兽,自周朝后却就饱受争议。比起长生意蕴的七尾乘黄兽,九尾的信众就少了。”而这座居所的主人似乎格外喜欢,连窗户都雕了九尾狐,十分栩栩如生。

      棕红色的镂空狐狸木雕,似是涂山狐。恰逢北魏那时起,各国王室就信仰天降神瑞“遇涂山之狐,乃成王之兆”。

      皇子皇孙求成王,各国之君求成帝,一疆之土还是天下之地都让人为之疯狂,不惜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赵睿因工作需要去古京都走了一趟,又因好友相邀,游了一处近年修复的府邸,据说是北晋皇帝惠景帝还是睿王时的王府。眼前的居所,定然是他青梅竹马的发妻的居所。一位年轻的王妃,被丈夫所不喜。

      他在树下崭新的秋千架上的木秋千边立了片刻。

      巨大的珙桐树下,白色的珙桐花像长了翅膀似的,在宽阔的绿叶中随风起舞,阳光就从罅隙间穿过,在地上落下斑驳陆离的星星点点。

      他的对面是一扇往外大开的木窗,朱门雕阁,雕栏画栋,檐角下坠了一只铜铃,风轻轻摇,铜片微微响。

      他闻声仰望而去。

      赵睿望着响不停铜铃很是不解,驱赶群鸟的风铎,竟对那些鸟儿没半分作用。麻雀一只两只不断落在屋顶上,欢快地跳跃着,仿佛是踩着风铎响的节奏在舞蹈。人与自然处久了,那些鸟儿也学精了,见有人护着,明白自己是景点,没半点怯意。

      午夜未归,姚镡引他去了淘古的集市。

      夜已深,穿过稀稀落落的摊子,进入传说中霖城月家的泽楼。

      宅内灯火通明,各铺之间的人不多也不少,不拥挤也不冷清。

      他被领进古籍集聚的书琅居。

      店铺的掌柜单手支着脑袋打瞌睡,单睁开了一只眼睛,而后道了一句。

      “开页也轻,阖页也轻,其他您随意。”随后又立即补了一句,“付款墙上扫码。”

      一屋子宝贝,看管的人却随意到了极点,怕是给他一把摇椅他能睡得不知醒来钟表上已经几时几分,日历上几月几日。

      赵睿从商海之中出没在这书海中,各种打算盘声统统先不理会。赵家的分家风波未平,新项目启动未有进展,股东大会上各位叔伯固步自封不愿做出改变......

      好不容易出来了,赵睿干脆忘他个一干二净,父母留给他的烂摊子,就让它再继续摆上几天。

      他随手拣了一本《北魏奇闻逸事》慢慢翻阅起来。

      书中第一篇记录的是北魏将军王在院中种下一粒石头,以执念为养料,使之生芽并长成大树。在某一日的早晨,当第一缕阳光撒在树枝上,忽然间花开满树,又在花开尽后尽数零落。花落尽,花树不再,落英也不再,方才一树霞色花,仿佛不曾存在似的,蒸发得无影无踪。

      他又翻了下一篇,记载的是将军王之侄百里小将军游历南海归途中遇险,死生之际,入了传说中的浮生幻境,又在幻境中再遇父亲与叔父,重温儿时最温情岁月。

      凡人不过百年,他身为鲛人之后,长生不衰。就算没了战乱权谋、病痛伤疫,人与鲛终有别,生离死别早就注定了。

      “阴阳往来之际,执念为引,可窥见轮回。”赫然出现在后一页。

      他忍住嗤笑不发。赵睿作为无神论者,

      他不免觉得荒唐,可更荒唐的是,他看完了这本荒诞的书。上帝神佛鬼怪他不信,尤其他见过在繁华街道上的某国人,对那些因自己国家而饱受战争之苦的异国女性,加以调侃,并施以淫辞秽语。

      见识了一国的霸道,又见识了他们的无耻,他只可怜那些被迫沦为没有国家庇佑的人。

      他不信前世今生,也不信什么命中注定。要是一定非要他信点什么,他只能说自己只相信自己。

      书中所概述之事也并非都无从解释。譬如第二十六篇《禹氏女》中提到的夏昌国的小公主借尸还魂。

      公孙暖暖幼时本就与异国来的禹氏小公主,长得有两三分相像。小公主死后,恰逢公孙暖暖高烧初醒,原本的痴傻女渐渐恢复,且越长越像故去了的曦和公主。

      十五岁的她在太子妃的生辰宴上奏一曲嵇康的《广陵止息》惊艳了满座来客,催下数点将军泪,赢得满座宾客的夸赞。此种变化,拿今世的解释,不过是当时孩子心智小,之后长大了就知事而已。

      长大的公孙暖暖与禹小公主一模一样,所谓的一模一样也可能是后人夸张而已。

      从一个痴傻的失魂女到大魏王朝太子嫡子的郡王妃,无论是公孙暖暖世家贵女出身,还是后来显贵的夫家,她都是京都百姓津津乐道的人物。

      后有人发现埋有禹氏小公主的墓,尸骨未出京回故里。街头说书人,又给故事添了几笔迷信的意味。

      故事经过历朝历代杜撰并加以神话色彩,早就偏离了事实。

      或许,是郡王夫妇的爱情太过美好,也或许是曦和公主太过凄惨,两者联动,成了笔下新的故事。只不过谁也等不回一个死人。

      翻到一片后人加注的睿王妃典故:

      文氏偶患离魂,失四识,失明,失聪,失痛,失语,渐复恍若他人,性相背。睿王呵斥掌之,文氏当众还之,众人悍然,而之翩然离去。王问其姓名,神界狐帝之女也。有

      三月出,文氏归,不复见凛凛之色。文氏亡故两年,靖王反,开其墓引观。素链缠腕,竟不改容半分。百姓跪呼靖帝无道,群起护之。

      书琅居枕着头侧卧,见无神论者赵睿,一面津津有味地翻看完了书,一面又对之嗤之以鼻。

      书琅居的掌柜曲范,看他一副既要看又嫌弃的别扭样儿,看他尤其不顺眼。这人呐,又感兴趣对之爱不释手,又抱有怀疑嘲讽笔下荒唐。

      唱戏的人不入戏,看戏的人又如何哭与笑?看哭了看笑了,嘴上却又对写戏的人有千般不满,瞧唱戏的人万般挑剔。眼前这一位就算其中之一。

      曲范在此之前和一只猫吵了半天架,把养它的人诓去了后街。不想那小姑娘倒是个胆子大的,溜达了半天也没哭着跑回来。他等急了,寻去才发现对方是个老客,正逛得乐不思蜀。似乎比他还熟悉此类生意。

      掌柜指了后面的门,“您要不要去后面瞧瞧。后面的铺子比这里有趣多了。看您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兴起,诓骗个不诚实的年轻人,教教他如何做君子。诚实于人,于己亦然。

      赵睿刚想张口出声喊姚镡,见好友在不远处的玉石摊上挑着原石,便决定不打扰。

      他被好奇心驱使着推开后面的门,街道以青石板铺面,临街的屋子无一不是仿古,比起方才走过的街道,更甚古色古香。

      街道上人们在张罗着什么,仿佛是过节前的忙碌。

      “君上说了,要是洛姑娘看不尽兴唯我们是问。”

      “把那个旗子撤了,洛姑娘最怕蛇。要画也就算了,还画得那样逼真作甚啊!”

      “诶诶诶,大人您怎么跑出来了?”一只白色毛绒的小动物从角落里跑出来,追着风里的红色碎片满街跑。

      “去去去,哪里来的生人?”他被人一把推到了一旁。

      他被人推得不知所云,踉跄了几下,身子往后仰了仰,跌进了一家半掩着门的铺子。这里是哪里?他有无数疑问在心却无人可问。

      明晃晃的天花板,让他忙用手背遮了一下眼睛。他慢慢睁开眼睛。

      头顶是一面硕大的铜镜。镜面虽光滑没有积半点灰尘或者铜垢,还是不及玻璃镜那样透亮洁净、清晰。镜中的映像都是略带模糊。

      铜镜忽起异常,赵睿瞪大了双目,一面平平无奇的铜镜在他眼前突然变幻。他原以为是它是一块巨大的屏幕,而镜中的人却是让他惊异不已,如同是年少的自己在照镜子。

      千军万马,踏遍荒草遍野的漠地;刀枪茅戟剑交接,铿锵声声入耳;尸野遍地,哀嚎过身,群鸦雨点般落下......

      一个孩子,从一座被屠了已经两日的城中的尸体堆里爬出来。他躲过了山林的野兽,躲过了食儿不择的难民。几经波折,来到一座都城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短了快半尺。

      在一个无人的街角,他又在乞丐们的拳脚之下拼命挣扎,遍体鳞伤后,还要咬牙将嘴里的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

      他要活着。他咬住牙根扛住挨打。

      他不要和母亲那样死得无声无息。

      将他打得半死,那群乞儿们才满意地勾肩搭背,吹着欢快的口哨离开。

      他吞下口中的血水,扶墙起身,拖着虚弱的身子刚转过转角,眼睛一闭跌在一个女孩身上。

      他醒来人已经在了一家客栈。

      等到他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半月后,女孩给他留了一些钱财和一包糖就要离开。

      “姐姐,我......我什么时候才能又见到您?”

      他鼓起勇气问要离开的女孩。他见过的人不多,却愿意相信她。她摸自己的头就像抚摸猫一般,她说炸毛的孩子,摸摸脑袋就顺毛了。

      她想了一会儿,才回答:“五年后的今天吧。我会去糖铺。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我们还会再见面。”

      他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能给他的只是一个希望。茫茫天地,活下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你定拿了糖就走!”他十分笃定。

      她每次买了东西就立马付了银子,赶去下一个地方,自在得不像一个有着落点的人。以她的性子,他就是在糖铺子蹲上一整夜也未必能等到她。

      “嗯......若华楼临窗之地,我等你等到最后一缕阳光落下。若那时你没来,我只能嘱咐孟婆多喂你几碗汤,不要记得太多不如意。”

      “好,我会活下去,比谁都活得好!你一定要来!我会等你!我不要忘记你!”

      她走远了。

      “我不喝!我不会喝,死几遍都不喝!”

      五年后,她如期而至。

      稚气的少年长成了翩翩少年,吏部尚书大人也认回了遗失在外的、已经贵为少师的小公子,将结发妻子的尸骨从西北边城迎回来。

      外来史臣的接风宴结束后,他出了太极殿,急步往宫外走去,行路匆匆,而不失半点读书人的端庄。

      眼看天边那缕霞光,渐渐要散去,云边几欲挂不住颜色。

      黄昏落下,华灯初上。

      出了宫,他如追风的孩童一般,一路飞奔至李家糖铺子,里面只剩下几个前来取糖的官家小厮。他又匆匆奔向若华楼,临窗的位子上,桌上一盏茶留有余温,靠内的木椅子上摆着一盒李家糖铺的蜜煎冰雪元子。

      他一把抓住前去送茶的伙计,茶盏里的茶水一晃荡就洒了一木头托子和他袖子,他立即随手掏出一锭金子,急道:“坐在那里的女子去了哪里?又何时离开?”

      伙计见了金子,立马急匆匆道,话似连珠,一口气道完不喘一口气:“半柱香前才离开,小人看她出了门左拐去了。姑娘生得好看,小的记得。”

      他没听完后半句就急跑下了楼,冲进人群,双手不断扒开跟前层层的人群,寻找她的身影。

      他将挡在眼前的人扒开,不顾他人的责怪,喊着她的名字寻找。

      他好不容易活过了那五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传说中的月家泽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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