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凋零的世界》某黑ii

1、那之前的记忆

　　从睁眼的那一刻起，我和哥哥就生活在这里。我们没有过往的记忆，所以也没有来源。我们知晓所有的语言，在古老的书籍中寻找世界。
　　我的哥哥长得和我差不多，只是比我略高。我们每天形影不离。
　　我们生活在一座孤岛上。这是一座小得不行的岛，从岛的这端跑到那端，只要15分钟。岛四周围着一圈一人高的黑色围墙，岛上有大大小小的黑色教堂和房屋。这座孤岛和我们一样，没有来源也没有记忆。但是它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荒凉，我们总可以在这里找到足够的食物。
　　岛上除了我们，没有其他人，不过，有一个怪物。布雷格是和善的怪物，它很庞大，而且毛茸茸的。它和我们一样，住在最大的最大的黑色教堂里的一个小房间中，每天裹着一张灰蓝色的毯子睡觉。那毯子把它裹得很严实，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和毛茸茸的大尾巴。它的声音很温和善良，经常和我们聊天。
　　以上所说的，就是我还记得的，关于这个岛过去的全部。自从那个人到来，我逐渐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但过往的珍贵记忆，我一直不舍得丢弃。
　　在他来之前，我和哥哥和其他人类孩子一样，在孤岛上成长，从小孩子长到了少年的形态。从我们有意识的那一刻开始，世界就是黑白相间的。
　　灰白的天空，长期堆积着肮脏的雨云，却从未下过雨。海水灰黑，死气沉沉。黑色教堂和墓地中的十字架指着天空。我们能见到的色彩，只有五彩的碎拼玻璃过滤出的昏黄阳光，还有窗外荆棘丛中盛开的红白玫瑰。
　　虽然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但我们从未感到孤独。在教堂里寻找古老的书籍，透过那些生动的拉丁字母、象形的或是横横竖竖的文字来了解外面的世界，是我们排解无聊的日程之一。我们从不对岛外的世界抱有任何向往，正如先前所说，我们没有记忆也没有来源，因此没有好奇心。除了看书，我们最喜欢的事情是奔跑。我们总是不惜花上无数个十五分钟，不厌其烦地从到这头跑到岛那头，让所有空落的房屋教堂倾听我们放肆的笑声。
　　这样美好的生活，因为那个人的到来而踪影全无。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天。
　　天一如既往的灰沉。我们找到了一个白色的球，于是不亦乐乎地玩了起来，不知不觉，我们来到了黑色围墙边，围墙边有很多坑，我们的球掉进了一个大坑里。我的哥哥，扎尔莫勒，把头伸进坑里张望。
　　“我们翻到墙那边去吧，”他说，“这个洞好像是通的。”
　　我们没费多大力气就爬上了黑色围墙，带着死亡气息的海风扑面而来，海水已经涨了起来，泛着白沫的灰黑色海水，拍打在围墙上，发出悄无声息的巨响——只有与它一同搏动的心脏才能听见，它使我们的心随之震颤。
　　“捡不到球了，”扎尔莫勒叹了口气，“它被海吃了。”
　　“我们也会被海吃掉的，如果围墙塌了，或者海水涨得太高的话。”我附和道。
　　我们从围墙上下来，我跳到地上后，迟迟没听见扎尔莫勒落地的声音。我以为他还待在围墙上：“扎尔莫勒，你为什么不下来？”
　　没有人回答我。我转过头，看见坑里暗红一片，我哥哥的头，露在坑外，乌黑无神的双眼，望着空洞的天。天空昏沉，乌云发出我从未听过的巨响，随即天边突然亮起来，又陡然暗下去，留下一条狰狞的闪电痕迹。我站在血坑边，心脏剧烈地跳动，眼前的世界似乎在摇晃和旋转。恐惧感让我全身冰凉战栗，双脚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雷声，也是第一次感到害怕。
　　在我的注视下，血坑里慢慢地爬出来一个人。他浑身都黏连着鲜血，在忽明忽暗的天空下，他的轮廓被闪电的亮光一次次勾勒，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泛着令人胆寒的白光。也就在此刻，岛上的第一场雨倾盆而下。雨水洗净了那人身上的血迹，我看见他银白的头发和殷红的双目。
　　我浑身颤抖，钉在地上的双脚突然松动，本能的地转身奔跑，我的灵魂甚至没有跟上身体的动作，眼前出现重叠的幻影。
　　“扎尔莫勒！扎尔莫勒！”我边跑边喊，希望他能听见并回应我。我的声音嘶哑，嗓子里一阵刺痛，雨声盖过了呼喊声，巨大的空虚、寒冷、孤独和悲伤随着雨点一起打在我全身，让我被刺骨的凉意包裹，几乎无法呼吸。我的视线模糊，眼泪不停地涌出来，每一步都踩在水坑里，水花溅到身上，我幻想着和哥哥一起奔跑，享受生命中的第一场雨，穿过小小的岛屿。可是他的死相又分明地浮现在我眼前，我不敢回头，什么都不愿去看，却能听见那个不速之客追逐的脚步声，仿佛整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在奔跑。恐惧侵袭着我的心，我害怕自己也和哥哥一样被他杀死。
　　我跑进最大的教堂，一种本能让我冲进布雷格的房间。布雷格庞大的身躯一定可以保护我，但当我跑进去时，发现那儿只剩下一张灰蓝色的毯子。
　　布雷格不在。
　　我无助而恐惧，慌不择路地钻进毯子里，用它把自己完全盖住，祈求那个人不要来到这里。我发现毯子里蜷缩着一只猫，这难道是布雷格吗？我把猫紧紧地抱在怀里，它温热的身体给了我一丝安慰。可这无法让我的心平静下来。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我已经遭受了无数次巨大的冲击，现在眼前一阵眩晕，仍然要提心吊胆地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追逐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犹如死神敲响了最后的钟声。脚步声最终来到毯边。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整个身体被笼罩在恐惧中，无法动弹。
　　有人轻柔地掀开毯子的一角。我惊恐地抬眼，对上一双红玫瑰般的眼眸。我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男人。
　　“别怕啊，亲爱的，”他说，用匕首挑起毯子，与我贴得很近很近，“以后只能我们在一起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