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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   小学时,因为没有什么作业,每天都跑下楼去瞎玩,玩到很晚很晚也不愿回家,玩着一些现在看起来莫名其妙的可笑事情。这段记忆里有个人时常出现,她是瞎子,一个看不见任何东西的人。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小区的花园里。那天我刚开学,而且放学晚,十分烦闷的闯进花园,一入眼便是一个穿着浅绿长裙,墨绿上衣的文静女孩。裙子是单层的,到小腿,露出洁白的脚踝,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几道暗灰色的划痕,不注意看不到。这让我愣住了,不止是伤痕,这个女生的气质也很独特,明明在林丛间,被树枝包容,但神情却好像不在这里,超凡脱俗却又留恋尘世,很矛盾的让人着迷。而她好像没有看到我,自顾自的浅唱着我听不清给音乐。直到听见我无意识发出的响声,歌声才嘎然而止。

      这是我翻到的最早的记忆了,而后来的记忆,则是知道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后震惊的心情。那应该的是很震惊的,以至于让我把其他的画面都遗忘了。

      穿绿衣服的女生让我叫她Andy,只说是她的英文名,然后什么都不说。这让我觉得她好像很讨厌我,嫌恶的不想再和我有什么接触。谁知到Andy这个名字是不是真的呢,这种常见的名字随时都可以想得到,更何况还不是中文的。

      但我不管,也没想太多,当时才八九岁,只管死皮赖脸的粘着她,滔滔不绝的讲着学校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觉得她讨厌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十分好玩。Andy从一开始就一直皱着眉,但我还是认为的她听到来我说的话,至于听进去了没有,想到了多少,就完全没概念了。我很少能遇到这么有耐心的人,这让我大喜过望,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开心。另说一下,她皱起眉很好看,跟我看电视剧里的女明星一样好看。微皱的眉,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闪着红润,单独来看平常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显出的神情就像是被拨弄的不耐烦的小猫。让人感觉很可爱。

      后来接触的多了,她也就适应了我的存在,不会一直皱眉,经常板着脸,只是还是不和我说话,不理我,不再穿裙子,也没有再唱过歌。

      这样我有一种一直在唱独角戏的感觉,尴尬又愤怒。如果是平常我早就不再理她了,但我不知道怎的,什么都不管,报复似的的发掘她身上的秘密。好像在证明我没有在白费力。

      记得非常清晰的,是Andy第一次和我说话。我正在给她讲我的数学题目是多么的难,我是多么努力才写出答案的时,她笑了一下。在我看不见得地方嘴角微微勾起,仿佛是无意识的说了声,‘错了’。小声的当时我几乎没听到。她本来也没料到我会听见的。

      可我听到了,并且听清了。这让我对自己策划的能力有了信心。

      没错,我在策划让她对我说话。我又一次在讲一个能力不够却又自以为是的同学时,她同样厌恶的皱了皱眉,所以她也是讨厌这样的人的。既让如此,我就做给她看,让她觉得我也不过如此,让她出声嘲讽,让她认为我需要教育,让她想教导我。

      在我们的交往中,她年纪比我大,但却不能看我的脸色。这是我的利处,我只能用这个达到平衡。

      之后我们关系好了很多,她也会偶尔教我几道题目。虽然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把我当成了消磨时间的娱乐玩具,但极少数时,她会笑!我有这笑就完全不计较她的态度了。

      她笑的很好看,嘴角弯弯的,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眼睛也眯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随和,有点可爱的样子,相较平时真实了很多。看到她笑就像是肌肉泡了温泉一样放松。

      Andy最让我感到奇怪的是,每次天刚黑她就马上回去,一会儿就不见影了。不告诉我她住哪里,我小心翼翼跟踪时她也总会被发现。

      我想知道,她怎么知道天已经黑了呢,她是怎么发现我的,她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我开始想了解这些她不让我知道的事了。但我又无从下手。

      这是很幸福的生活,就好像我又有了一个姐姐,真心为我着想的,亲人一样。

      但我并不满足,开始盼望她的故事。

      可能是我诚恳的心打动了上帝,在十月中的时候,Andy跟我说了我第一眼看到时就想知道的是。

      关于她眼睛为什么会瞎。

      很普通,她说是她小时候去邻居家时弄的。那时她和她的朋友们去邻居家新装修是房子玩,在大房子里互相打闹,不知道是谁跑过堆放材料的角落让熟石灰扬起来,散在空气中,飘入了她的眼睛,眼皮被异物进入的强烈不适感让她想睁开眼睛,天和地都灰白一片的看不清,比最大的晨雾还模糊。她于是去找了水来冲洗,但眼皮却开始有火辣辣的烧灼感,随之而来的朋友的惊呼,语气里有些慌张但还有一些好奇,毕竟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直到发现她真是痛苦而不是玩笑的朋友着急的去找了邻家的大人来,大人一见她就慌张的叫救护车,周围的人七手八脚的给她出主意想让她好受些,但她需要的是一双安慰的手。折腾了很久才隐约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和急促的刹车声,她似乎能感受到轮胎旁的尘土飞扬,又想到进入她眼睛的石灰,他恐惧,颤抖的想逃离,但医务人员强势的把她抓上了车。车上各种专业术语让她的头阵阵发胀,眼睛的痛楚没有丝毫减少,直到她晕过去才失去感觉。醒来后,很不幸的正在手术,医生在手术台机械而苍白的声音,背后冰冷坚硬的手术台让她哭了出来,最后不知道怎么又晕过去了,然后是长久的黑暗,直到现在。

      她说她当时被吓怕了,整个过程都不说一句话,还一直在抖,可能是这个原因,现在性格也不是很开朗了。

      我沉默的听完,一直没说话。定了定神,发觉我的心情没有我想象的震撼,甚至比刚知道她是瞎子时的震惊还要少很多去。因为从见到她起,我就经常幻想她的病因,遇刺落水受伤自残潜在病因家族遗传我都想过,所以知道是这么普通的情况后,反而有点淡淡的失望。

      但情绪还是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种恐惧感,并清楚地告诉我,这不是幻想,是活生生的现实。好像给以前不切实际幻想的火焰咖啡加了一块冰,久违的矛盾感,让我有一种清晰的森冷的感觉。

      猛地醒悟过来,发现这不是个好兆头。

      我对她的兴趣在减少。抛开恐惧感残留的竟然是失望。

      过了几分钟,我缓和了我的恐惧。开始暗自考虑如果继续问会得到多少想要的结果,因为听说在回忆起恐怖回忆时精神会很差,会造成两个相反的极端——歇斯底里或神情恍惚。

      盘算了一下,我下了赌注,小心的问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唱的歌。

      她说,‘那是给上帝唱的歌,感谢上帝的赠礼,让我能拥有现在的一切。’

      我说‘这个我不懂,上帝夺走了你的眼睛,干嘛还要感谢他。’

      她没说话,直至离开。

      接着便是一个星期的不见。

      我有些惊恐,怕是又说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话,她便再也不来找我了。提心吊胆了一个星期我才又见到她,这时已经是10月下旬了。

      分别了一个星期,她的样子有很大改变。记不得细处,只觉得她好像精力用光了一样疲乏,眼睛红血丝遍布,眼睛有些红肿,还没消散的黑眼圈灰灰的像是染了石灰,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超脱的气质。但听到我来的声音,她还是打起了精神,没有焦距的双眼望向我站的地方。

      这时才让我清楚地意识到她真是个瞎子,根本看不到任何人。

      我不觉一阵心痛。担忧之情里又有一丝恐惧。

      回神过来发觉很奇怪,一个小鬼怜惜一个比她大了很多岁的人。真可笑。

      我不敢问发生了什,怕她又一声不吭的消失好几天。Andy也不解释,于是我们又恢复了以前的相处方式,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没有莫名其妙消失一周,我也像她期望的那样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发现她奇怪的样子。

      只是我有预感,她将会向我倾诉。而我将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我渴望知道这一切,但又有些恐惧,怕了解后我就不再关注她了,不会再经常找她,她也不会再次出现。这种复杂的心理近乎让年幼的我崩溃。

      但是我又什么都不敢说,怕这难得的平和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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