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炉》苏苏的小心肝

2、第1章 燕子刺破了黑夜

　　朝歌八年春，前朝旧臣、开国功勋陈颜暴毙于花街之上，兴帝震怒，派骁骑营追剿凶犯，并举全国之力哀悼。

　　寒气逼人的初春时节，护城河畔柳枝恹恹，浮冰而动。

　　天启城的大街上，庄严隆重的出殡队伍拉出长长的一条龙。

　　陈颜的家眷们披麻戴孝，哭得死去活来。

　　围观的百姓有的嗤之以鼻，有的目露愤慨，有的则神色漠然。

　　在一旁的茶楼上，眉须花白的说书先生依然在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茶客们喜闻乐见的故事。

　　“只见那黑衣侠客身轻如燕，纵深一跃，抽出自己的宝剑，对准了那老贼的后背，大喝一声：‘哪里逃？’说时迟那时快，那陈颜老贼来不及呼救，就被黑衣侠客一剑贯穿了后背，立时血溅三尺，毙命当场。”

　　“好——”茶座上不时有宾客拍手称快。

　　说书先生神情激动，又续道：“黑衣侠客眼见着惊动了官兵，也是不慌不乱，只身厮杀出一条血路，跃上了楼顶，只见他随手将身后的披风一展，身影立刻幻化成一条会飞的黑雁，飞逝在夜空中，官兵们哪里还追得上，只能站在原地，气得跺脚骂人！”

　　“好——”茶楼里，叫好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喧哗的景象。

　　与内间不同的是，在外间的走廊上，一位年约十六七的青年正依着护栏，观望着送殡的队伍。只见那青年一袭短打素衣，长发高束成马尾，挺直的肩上背着弓箭和箭羽，气度卓尔不凡。此时此刻，青年炯炯有神的目光正随着送葬的队伍缓缓移动。

　　声势浩大的出殡队伍缓缓沿街而动。

　　开道的官兵却和沿街的小摊贩起了冲突。

　　“不识好歹的东西，谁让你们在这里挡道的？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随手一挥鞭子，将一名摆摊的老妪抽倒在地，老妪掩面望去，只见马上的男子身穿紫色的束腰骑装，额上勒着浅色的佩环，居高临下，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老妪的小孙子顿时吓得哇哇大哭，官兵见状更烦躁了，扬起鞭子还要打，举鞭的手臂却蓦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制住，立时动弹不得。

　　官兵回头，顿时露出阴冽的笑容：“是你！你敢拦我？！”

　　来人亦骑在马上，肩宽腰细，长发束带，锦衣玉带，华贵至极。

　　叶俊舒此时已经松开了擒住傅君笙手臂的那只手，使了一下眼色，身后跟上来的夏鸣和冬青两人反应过来，赶忙跑上前去，一人搀扶起老妪，一人抱起小孩子，往街边隐去。

　　此情此景之下，马上的傅君笙眉眼一斜，不由得讥笑出声：“你以为你做这些蠢事，那些贱民就会感激与你，莫要忘了，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个下贱肮脏的狗崽子而已。”

　　叶俊舒闻言笑了笑，面上并无任何恼色：“傅将军，你看，因为这点耽搁，队伍都停下了，莫要忘了圣上的叮嘱，也莫要误了下葬的时辰。”

　　傅君笙高仰着头，冷哼了一声，拨动缰绳，纵马往前疾行，半道上，又恶狠狠地挥动鞭子，抽倒了街边一个来不及闪避的挑货郎。

　　叶俊舒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似笑非笑着，眼角余光却敏锐的扫到了茶楼上那个可疑的青年。

　　此时，他也正虎视眈眈的望向他这边。

　　似乎是发现了叶俊舒在望向自己，那青年收敛了眼底的锋芒，往茶楼内间退去。

　　出殡的队伍行至茶楼正下方，大街上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陈颜家眷的呜咽声此起彼伏，隐隐有一丝古怪。

　　叶俊舒纵马走在队伍正前方，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就在这时，素色的衣角在茶楼上一闪，闪着火光的三支长箭呼啸而来。

　　“不好——”叶俊舒瞬间回头大望。

　　“夺夺夺——”在一阵爆响后，火箭成三角状定在了棺椁上，滋滋作响的火光沿着箭上的火油四下蔓延，又点燃了四周的白色挽绸和纸扎，整座棺椁顿时火势大涨，熊熊燃烧起来。

　　送殡的队伍顿时起了大乱，人群惊慌失措，逃的逃，叫的叫，一片狼藉。

　　陈颜的棺椁在火光中落了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家眷亲属们哀嚎声阵阵，却行止畏缩，没有人敢上前灭火。

　　在一片风声鹤唳中，叶俊舒第一眼就看到了茶楼上那个青年，在他张开弓箭，三箭齐发，准备再度发难的时候，叶俊舒纵身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飞向茶楼，腰际的佩剑哗然出鞘，亮光一闪，直接取向那人首级。

　　那青年丝毫不顾自己的处境，在那雷霆一剑斩来的时候，三支闪着油光的火箭仍准确无误的射向了送殡的队伍。

　　人群中的傅君笙大喝一声，滚地而起，甩发扬头，一鞭子挥出，卷住了三支火箭，甩向一旁，只听得“叮叮叮”三声，夺命的飞箭直插进一旁的地砖里，嗡声不绝于耳。

　　茶楼上的青年似乎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叶俊舒那一剑并没有刺中他，而是被另一股力量格挡了开。

　　青年不可思议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眼前，一黑一白，两个俊秀的身影厮杀在一起。黑衣人脸上罩着狐狸面具，剑法精妙至极，步步紧逼，直逼得那白衣青年持剑一横一竖，慌乱自守。

　　两个人在茶楼上一跳一跃，直至屋顶。

　　叶俊舒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不是眼前人的对手，可是向来傲气的他又怎会受制于人，一切都在他计划当中，他料定，在陈颜出殡这一天，杀人凶手定会现世，欣赏自己的功绩，他一直在等他出现，果不其然，虽然眼下，他被这位百姓口中的黑夜大侠“小飞燕”逼得连连后退，但他的眼睛里却燃烧起灼灼的激动和热情，那是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常人无法理解的兴奋。

　　只要拿下“小飞燕”，定能在京城一战成名。

　　而他，叶俊舒，需要这样的机会。

　　足尖连点瓦当碎片，他一面往前飞逃，一边引着凶手，往自己设置好的陷阱里奔去。

　　在那里，无数的弓箭手正在蓄势待发。

　　叶俊舒一边挥剑格挡，一边奔逃，方一转身，忽然有人朝他抛来一把不知名的白色粉末，他连忙抬袖遮掩，终究是慢了一步，呼吸一紧，忽然就失去了意识，栽倒了下去。

　　在他顺着高楼的屋檐滚下，从空中跌落的瞬间，黑衣刺客情急之下，忽然伸出手想拉他一把，却被身旁的素衣青年阻止。

　　“救他做什么，他该死！”

　　黑衣男子眼睁睁的看着他跌下了高楼，眼底忽然流露出一丝不忍的痛意。

　　“走啊，快走啊！”素衣青年拽住他一只手臂，拉着他逃离了现场。

　　然，叶俊舒并没有摔在地上，在他落地的刹那，傅君笙给他踢了两个肉垫过来。叶俊舒砸在了那两个侍卫身上，三个人都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