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寻西梦》青焰野记

122、122｜高士仁失踪迷案（3）

　　“人类是需要幻象过活的。”高士仁看向月光。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尹北紧紧抓住高士仁得胳膊，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准则的力量撤销后，我不会再看到幻象了，一直都处在真实的现实当中，我有些不适应。”高士仁如实说道。
　　“……你觉得现实世界让你不满意？”尹北问。
　　高士仁点头，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在同频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吗？我不光看到了一个不断生产我自己的一个洞……你知道我指的是东寻，我还看到了那些孤儿脑海里的记忆。
　　“所以，你看到了什么？”尹北问。
　　“他们长着和我相同的脸，长期处在与世界脱离的状态之中，即便是想要和某些人产生链接，都只是求而不得，最终陷入更糟糕的地步。”
　　高士仁露出麻木的表情，眼睛看向尹北那边。
　　“所以你现在也对我厌烦了吗，对我觉得恶心和无聊？”尹北问。
　　“没有。”高士仁即答。“你说的这些和我说的意思完全不一样。你不会懂的，那种感觉简直太痛苦，太折磨人了，但是我又无法摆脱，准确的来说，我根本就不想离开这种感觉，很奇怪对不对……明明已经没有准则的干预了，但是我仍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还是没有感觉到任何的自由……”
　　“所以我们要一起改变这个世界，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尹北紧紧抱住高士仁。
　　“对，我找到我要做的事情了……”高士仁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有些虚，他现在既怀疑尹北，又担心失去他，所以头一回的，他开始想要迎合他，哪怕自己完全不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此刻他的心里想的并不是拯救世界，他最想干的事情好像只是想让这个世界颠倒起来。
　　心里的某个部分开始扭曲，因为他实在是跨不过那个坎，时间太久了，以至于积累到发生了质的变化。
　　他想把白的变成黑的，想把热的变成冷的。
　　他想看到残破的人变得健康，又想看到健硕之人受伤。
　　他之所以没有说实话，是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这种状态是不对不正常的。
　　因此他下意识向尹北掩饰。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高士仁又默默思索起来，或许在准则存在时，这种想法被压抑了，当准则消失后，这种天性就不可抑制的被释放了。
　　那以后会怎样呢，尹北知道了真相后会怎样对他呢？
　　高士仁虽有担忧，但欲望却不可抑制的增长，最后，这点担忧也没那么重要了。
　　现在他终于变得更加像人类。
　　欲望是人类永恒的诅咒。
　　他正在深陷其中无可救药。
　　去往“洞”的日程很快确定，另一边东部基地的建造在经过白柏的统筹下顺利进行，并命名为“暗影镜面”，由于高士仁的放权，这个名字未经审批就被正式确定下来了。
　　或许这一切在找到“洞”之后就能够缓解吧。
　　经过无数次的同频共振后，高士仁最终确定了“洞”的具体位置，那是距离白柏家不足三十公里的地方，一处连绵的冰雪山脉之中。
　　当高士仁在无数次的共振幻想中看到这副雪白的画面，他即便不愿意承认，也终究只能面对现实——这处雪山确实是“洞”的所在。
　　不光是高士仁，尹北也同样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在被Temple囚禁在墓岛的日子里，他不知道要忍受剧痛看来多久的雪山，那些近在咫尺却只能隐约可见的山峰沐浴在月光之下。
　　随风飘来的还有如鬼魅般呓语的林谷族人的吟唱祷告。
　　这些让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灵魂像是被无数次抽离了自己的身躯。
　　而呓语停止，一切又重新回到了现实。
　　对于高士仁来说，其体内藏匿的东寻对雪山已经有了入骨的恐惧。
　　他根本没办法不联想到他的出身，关于源体的力量，也是让他如此浑浑噩噩不得定心的根源所在。
　　尽管知道了现在的准则无法再对他们产生任何的效应，但这个世界上匪夷所思的怪事依然没有停止。
　　他不禁想到，这到底是源自准则的力量还是除此之外的什么别的未知的力量在掌控……
　　准则只是宣称不会在他们身上施加影响，但并没有明说会不会影响到其他地方……
　　而如果这是后者产生的话，那他和尹北面对的就是完全的未知。
　　这种来自非准则的未知，头一回让高士仁产生了除准则之外的恐惧心理。
　　但是却让他忍不住的兴奋到战栗。
　　尹北静静的注视着默默无闻的高士仁，担忧比先前更甚。
　　他觉得高士仁人虽然还在这里，但好像又一次的飞走了，飞到了他再次无法掌控的地方去。
　　这种感觉让尹北变得烦躁又敏感。
　　于是，二人在这趟旅途中维持着诡异的平静，没有进一步的亲昵，也没有任何的争吵。
　　二人就这么带着三十人的队伍，进入了这个充满未知的腹地。
　　遥远望去，雪山就在天边矗立，比暮岛国林谷族人的雪山还要庞大和壮观，如果要比较的话，林谷族人的雪山只相当于这其中的一座小雪山。
　　这片地域，是由成群的雪山围成的遗世独立的一处，进入它仿佛就和其他地方分成了两个世界。
　　就像暗影镜面和现实世界那样。
　　大部队歇脚的第一站是个山谷小镇，那里位于雪区之外，是依傍山上的流水建立起的村庄，近些年介入旅游项目才逐渐发展起来扩容到小镇的社会规模。
　　不知怎地，高士仁看着尹北发呆，不知不觉的，他发现自己已经渐渐的把自己和高士仁和东寻都完全分离开来了。
　　并且，他今天觉得尹北特别好看，虽然他之前就认为尹北的眼睛很特美丽，但从未这样整体的来看他。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焦躁，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两人的疏离，高士仁对尹北产生了极度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不同于之前对于准则的怀疑和对世界的质疑。
　　这种不安，只是来自于尹北这个人而已 ，他的一举一动高士仁都很关注与好奇，甚至等同于控制欲般的想要了解他的言语动作背后的心理动机。
　　“他似乎和那个司机关系太密切了些……”高士仁独自坐在院子里胡思乱想，心里感到莫名的慌张和难过，心脏酸涩得肿胀发疼。
　　同时，他又能够清楚的意识到拥有这种想法的自己是多么搞笑。高士仁自嘲的同时，又很不可思议。
　　尹北过来捏了捏高士仁的胳膊，欲使之放松。
　　二人的倒影同时映现在车窗上。
　　与尹北的这番话无关，看着车窗，高士仁焦躁的心在此刻静下来了。
　　东寻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深深陷入无法分离的自我认知困境中了。
　　车窗上高士仁和尹北的人像很清晰。
　　其实对于他来说，高士仁是个相当于母亲的存在，但又缺乏了被孕育的这个过程。
　　会不会自己也可能是从这个洞里出来的。
　　东寻很害怕也很激动。
　　他是想看看自己的诞生之所的。
　　同时又害怕见到如此现实而绝望。
　　先是欲望，然后恐惧也到来了。
　　“你们是科考团的人？还是政府机构的什么人？”
　　过来送补给的当地人对他们一行人非常好奇。
　　尹北对他出示了证件。
　　“所以你们是警察？还是……”对方明显没太搞清楚证件上的信息。
　　“警察吧，可以这么理解，差不多。”尹北只好化繁为简的回答。
　　“哦哦，警官好，你们该不会来抓那些人的吧，我就觉得他们肯定是犯了什么事的。”那人边点头边说，样子很期待。
　　高士仁来了兴趣，他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些重要的事是他必须要了解的。
　　“你说的那些人？在哪？他们在这里干什么了？”
　　“他们就在山里，前段时间嚷嚷着世界毁灭什么的，一批一批来这 ，钻进山里就不出来了，搞得人心慌慌的。”当地人表现出许多不满意。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尹北随即也开始具体盘问。
　　“不记得了，反正就最近一年内吧，陆陆续续的。每次他们就走那条道进山。”说着热心肠的指了指路。
　　高士仁心说果然，与他们要前往的方向是一致的。
　　“大概有多少人呢？”
　　“我看见的就百十来人了，不过每批的人数量不一样，有时候一两个，有时候十几个的都有。”
　　“长相特征？”
　　“这个没太注意，都裹得严实，大包小包的。”
　　高士仁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有别的陌生人从山上下来吗？”
　　当地人觉得刚刚都说了那些人钻进去就不出来了，还哪里有人出来，虽然不解，但还是如实回答：“反正我没见过，也没听其他人说过。”
　　这个答案让高士仁略略有些失望。
　　洞里孕育的那些是怎么出来的呢？还是说最近几十年并没有孕育出新的他？
　　尹北按照惯例问了些信息之后，就送当地人离开了。
　　“当下要特别注意这些人，因为来路不明，而且不清楚他们是否有武器。”高士仁收回思绪，开始做正事。“除了这个，我还比较好奇他们是靠什么维持生命的。”
　　“会不会是下一批的人带进去的补给？”
　　“除非之前进去的人有伤亡，否则是不够的。”
　　尹北的眼睛晃得高士仁心烦意乱，不明白这小子怎么一靠近雪山就整个人会发光一样。
　　“既然是末日求生者，是不会因为物资不足而把自己搞死的。”尹北看向高士仁。
　　“没错，或许他们在这里找到了能持续给他们提供能量的东西，足以他们自给自足。如果真的是这样，这对我们此行也有很多好处。”高士仁转过目光避免与尹北对视，“我们先找到他们，搞清楚这群人在这里做什么。”
　　穿过景区的特色木制屋，一行人从游人徒步路线向着当地人指出的方向进发，同时留下一部分人驻扎做大本营提供后备和应急支持。
　　山谷的光影变幻莫测。晨间，云雾从雪峰间流泻，阳光染上山巅。正午时分，就已经没什么游客的帐篷了，强光下积雪耀眼如白焰。山谷气候昼夜温差大，由于中途丝毫没有停歇，直至夜晚就已经踏入雪山腹地。
　　高士仁感受到了胸腔中越来越激烈的跳动，他知道这个地方是正确的。
　　按照原计划，一部分在此处安营扎寨作为中继站，剩余最后六个人继续。
　　可是高士仁根本就不累，他不想等，于是改变注意，由他和尹北连夜进山，第二天早上除了他俩的四个人按照留下来的记号跟随。
　　“长官，进雪山很危险，您已经走了一整天，建议今晚休息。”随行医生很不理解高士仁的这种行为。
　　“嗯，这个提议是正确的，记得把这件事写在日志里。”尹北即刻在公共日志薄上记录下来，高士仁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上整理装备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知道这样奇怪，但没办法了，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甚至已经猜到这里就是高士仁莫名消失的地方了。
　　装不下去了，东寻必须要弄明白。
　　他甚至没等尹北，独自先行了。
　　直到尹北追上来，东寻指了指前面突然出现的横排脚印，示意附近可能有人。
　　随即二人小心跟随脚印，绕过一处山壁，温度骤然升高，热的他们摘掉防风眼罩和帽子。
　　但是地上的雪却一点没有融化的迹象，高士仁皱皱眉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失温了，但感觉又不像。
　　就在这时出现了一句极其诡异的话：“你来了。”
　　尹北皱起眉头，因为他感受不到任何人类的气息，然而这句话却如此的清晰，那个说话的人一定就在附近才对。
　　过了一会儿，声音又不见了。
　　二人对视一眼，决定继续往前走，同时在这里做了个发现疑点并继续前进的标志。
　　“你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吗？”高士仁对尹北说道。“我在暗影镜面里就是这种感觉，一片死寂，感受不到任何活物。”
　　“确实感受不到。”尹北表示赞同。
　　“所以我觉得这里可能是个类似暗影镜面内部的一个区域。”高士仁继续推论道。
　　不知不觉四周已经变得灰蒙蒙一片了，和暗影镜面里的环境一样的灰色但明亮，明明这里没有任何的光源，却能够清晰的看清楚任何的事物，但天空却像是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
　　突然，那个诡异的声音又响起来：“过来。”
　　这次他们二人都看见了声音的出处，在距离十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色人影。
　　那个人正向他们招收，示意他们过来。
　　“是那些进山的末日准备者？”高士仁不确定道。
　　“不对，他没有活人的特征。”尹北抓住高士仁的胳膊示意他小心行事，面色凝重。
　　“他和墓岛国的那群林谷族人不同，我觉得……”尹北继续说道，“……我觉得他甚至不是实体。”
　　“没有实体。”高士仁抓到了关键信息，这不就说明，这个“人”或许和那个“黑影”属于同一种东西，这就说明他可能拥有正常的意识的，之前也是个正常人，只不过通过某种方式，“灵魂”被挤占出去了，失去了肉身载体的“灵魂”物质以这种形式徘徊在这个地方。
　　“我之前见过这种，或许可以尝试和他进行沟通。”高士仁也不确定他是否和之前的黑影一样能够正常沟通，心里不太确定，但还是决定试一试。
　　但还没有正式实施这个计划，二人一看前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隐隐约约四周已经布满了这样的黑影，他们都在看着自己，手部在进行不同幅度的摆动，示意他们过去。
　　“过来。”对方又开口说话了，这次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尹北和高士仁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