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商场日记》点阵

5、1993年9月X号

　　刘江乘着从一楼直达三楼的电梯上来的时候，小霞正听小敏眉飞色舞地讲诉昨天下午快下班时发生的一件热闹事儿：“。。。刘安在马霞脸上啪地一巴掌，离这么远都听得清清楚楚。。。”小霞极度好奇地问：“因为什么呀？”
　　小敏耸着鼻子说：“还不是多收人家钱？天天那么黑，挨打不活该？”小霞说：“打电话她们从来不让看，说多少就是多少。”
　　小敏说：“可不都这样！你说叫人一次五毛就五毛了，打电话一分钟三毛，该多少就多少，你不让人家看时间，谁不知道你捣鬼？只不过大家一个商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别太过分了！”小霞问：“那她挨一巴掌就算了？”
　　小敏说：“她不算了还干啥哩？她掂着拖把出来想打刘安，被拉开了，可不是白挨了一巴掌。”小霞笑着说：“我就昨天下午送货，早走了一会儿，可没看成。。。”
　　说着，看到刘江正笑咪咪地快步走过来，马上直起腰笑着高声说：“呦！你怎么来了？”刘江在柜台前站下，笑着说：“来看看老邻居，再顺便进点儿货。”
　　小霞笑着说：“来进货，顺便看看我吧？”小敏打了一下小霞，笑着说：“你看你，都说看破不说破。”
　　小霞笑着问：“小杜和小红没来？”刘江笑着说：“两人在家准备结婚呢！”
　　小霞笑着说：“这么快？上次见小红问她还不敢给我说，扣色儿，不想送喜糖不是？”刘江笑着说：“他俩还得来郑州买东西，让他们专门儿给恁送来。”
　　说完，刘江笑着转身就走。这时，小霞才发现，刘江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白衬衣和牛仔裤的年轻人，带着黑框眼镜，瘦瘦的，白白净净，斯斯文文。
　　年轻人寸步不离跟着刘江，惊讶地见刘江从两个柜台中间的一个开口处进了柜台里，又往里走了走，在一个柜台后面站住。
　　刘江把一个无靠背的三脚凳递给年轻人，自己在一个木箱子上坐了。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问：“这是谁的柜台？”刘江笑着说：“咱的呀。”
　　年轻人继续轻声地问：“咱在这儿咋会有个柜台哩？”刘江笑了笑，没有回答，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想了一会儿，站起来，出了柜台，对年轻人说：“你去里面坐吧。”
　　年轻人心惊胆颤地进到柜台里坐下，仿佛怕随时被人撵出来。犹犹豫豫地坐下后，开始目光躲躲闪闪地打量四周。第一眼就被斜对面柜台后的一个美女惊呆了，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姑娘！随即意识到对方也在盯着他看，赶紧把头一低，内心的波澜却是汹涌而起。
　　这时，一个尖嘴猴腮戴副眼镜烫头的年轻人晃晃荡荡走过来，问：“刘江呢？”年轻人像弹簧一样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出，出去了，刚出去。”
　　对方点点头，溜肩掉胯地走了。年轻人继续偷偷地打量四周，时不时装作无意的样子，往斜对面瞟上一眼。他发现，刚才和刘江说笑的小姑娘也在留意他，马上报之一笑，对方也回之一笑，把脸扭过一边。
　　刘江回来的时候，掂着几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把东西放在柜台上，掏出一张纸看。那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又来了，拍了拍刘江的肩头，说：“我刚才问啦，你们的板子今天拿不走，要过两天才能到。”
　　刘江不满地大声说：“你不能一直拖啊，新建，又是一个星期！家里等着板子用哩，这次来专门交代我，必须把板子带回去！”新建赶紧点头哈腰陪着笑脸说：“本来是能够按时交货，杨老板中间一改板子，以前老图样都不能用，这一改耗时间了。”
　　刘江不像刚才那么大火了，说：“那你快点吧。你一拖回去杨工老是说我：你咋又没把板子拿回来？板子是他改的，是你做的，让我在中间落埋怨。”新建笑着拍着刘江的肩头说：“后天来一定让你拿走！”
　　说完，抬腕看了一眼松垮垮的金表，说：“走吧，中午请你---请你们福良吃饭。”刘江说：“哪有时间下馆子，东西还没买完，一会儿吃个盒饭就走了。”
　　新建笑着说：“那就下次吧，等你来提板子的时候。”说完，又晃晃悠悠地走了。
　　等卖饭的大男孩儿来了，刘江要了一份米饭，年轻人要了一份儿卤面。正吃着，一个人走过时问：“这么早就吃饭？”刘江忙站起来，笑着说：“反正是一顿，早吃早回去---还没吃哩，胜利？”
　　胜利笑着说：“还没送来哩！”又打量了一下柜台里的年轻人，问：“这是恁公司的？没见过吧。”刘江笑着说：“俺公司小齐，刚来的，一块儿来买点儿东西。”
　　胜利笑着问小齐：“咱这儿盒饭怎么样？”小齐赶紧站起来笑着说：“不错啊，挺香的。”
　　胜利笑着说：“那别走了，在这儿天天有盒饭吃。”说完，笑着从入口处进来，坐在了小霞旁边的一个柜台后面。
　　吃完饭，刘江又出去转了几圈儿，掂回来几袋东西。又在眼前的公共电话亭给公司打了一个电话，开始坐下休息。过了一会儿，看了看表，说：“走吧，一会儿有趟车。”
　　他把东西分了一下，自己提了一半，让小齐提一半。顺着来时的路，几步就到了小霞柜台前。刘江把东西放在地下，掏出几块钱放在小霞柜台上，笑着说：“麻烦你帮我付一下。”小霞嗔怪地开玩笑着说：“你看你，这么客气，盒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刘江笑着说：“老是麻烦你，早该请你好好吃一顿。”小霞笑着说：“老邻居了，这么客气干嘛？”
　　刘江弯腰提起东西，笑着说：”好，走了啊！“小霞笑着说：“好，再见！”
　　刘江又喊：“胜利，走了啊！”胜利赶紧回应：“好，好，慢走啊！”
　　小齐跟着刘江，亦步亦趋地下了楼。不到一分钟，就到了火车站广场。刘江并没有买票和走入站口，而是领着小齐钻进了一个极为狭窄的胡同。胡同口有人把守，对穿着铁路制服的刘江看都不看。七拐八拐，面前豁然开朗，站台就在眼前。等了一会儿，一趟列车停下，刘江对乘务员说：“俺一块儿的。”带着小齐上了车。
　　车上并不拥挤，也没有座位。车咣咣当当地开起来后，在市区慢慢行走了好半天，两边净是低矮脏乱的平房。过了一会儿，小齐忽然问：“就是，咱在这儿咋有个柜台哩？”沉默了一会儿，刘江说：“几个月前买的，想着把咱的镇流器放这儿好好卖呢。”
　　小齐又问：“那咋没人在这儿看呢？”刘江笑着说：“没人愿意来呗！刚开始都可积极，争着来，跟打狼的一样，待着待着都不想待了，还就小杜和他女朋友时间长，他俩不想来，更没人来了。”
　　小齐脱口而出：“能让我来不能？“刘江说：”回去问问杨工呗。“
　　小齐用祈求的口吻说：“你帮我问吧？“刘江爽快地答应着：“中啊。“
　　这时，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一下，有人下车，一个位置空了出来，一圈人盯着刘江，都不敢坐，有人笑着对刘江说：“你坐呗。”刘江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去。
　　开始过黄河了，相比宽宽的河床，有水流的河道只有窄窄的一条，和想象中的黄河实在相去甚远。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站台播报声在音乐声中响起：“旅客同志们，新乡火车站到了，有到新乡下车的旅客请提前准备好。。。”
　　刘江直直腰，左右望了望，说：“准备下车吧。”
　　一路上似乎都在想心事的小齐这时忽然又轻声地问：“这个商场叫啥名儿？”刘江叉着腿，两手放在膝盖上，大剌剌地回答：“中州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