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DYEDYE

1、你是我的宝藏。

　　“小阳，跟紧我吧。”
　　“小阳不怕，云哥哥在身后陪着你呢。”
　　“小阳！摸摸头。”
　　“阳。”
　　他抿紧嘴唇，难忍眸下泪光。

　　“！！”
　　天明亮，窗边透明的玻璃花瓶被那金黄色的微光照射成了七彩光，里面种了一根干枯的褐粉色花朵，梦里的人，正在做春梦。

　　这个男孩惊醒，擦了擦手腕冷汗。

　　那英俊的少年用他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说着诱人暧昧的情话。

　　他一句也不记得。
　　那英俊的少年，发梢有光，他记不清他头发的颜色，只记得自己梦里被他迷的情魂颠倒。

　　这是一个甜美的梦境，他们处在一个空白的空间，他向他递过去一朵金黄花，逆光照的少年整个背部都是金黄色，不知何时他的身后形成了一对泛着金光的隐形翅膀，悄无声息的煽动着。

　　他孤傲冷血。

　　他记不清，究竟是他离开了他，还是他离开了他。

　　“咔哒、咔哒！”

　　闹钟不合时宜的吵嚷起来，那声音无一是想刺破他的耳膜，碾压他的大脑神经。
　　夏阳不快的皱起了眉头，这声音着实令他心底的烦躁更添加了几分，可闹钟是机器，它可不会顾忌人的心情，它只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发出闹人的声音，直到它的主人醒来。

　　在闹钟第三次响起之时，夏阳总算拖动没力气的骨头朝吵闹的根源伸去，啪的打断了那响声。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一阵阵电钻打枪的声音，仿佛世界末日的枪战，但此时，显然是夏阳的脑子更临近末日一些。

　　他眯开一只眼瞄向窗外，阳光毫无阻碍的从窗帘缝隙照射进来，或许是刚醒，他的眼睛有些肿痛。
　　因为床紧贴着墙角的窗户下，所以每天阳光微风不需要通过任何过滤便能吹到他身边来。

　　他不知道微风何时能把疲惫吹散，但他知道到点了，他该上学了。
　　强迫着自己睁眼，起床，走进厕所洗漱，有些自来卷的头发蓬乱着像炸开了锅。
　　沉睡的五官在接触到冷水的刺激下精神了不少，他简单梳了下长到脖颈的头发，拿起小皮筋随意扎了上去。

　　走在大街上，街道熙熙攘攘，夏阳的目光突然瞟见一个熟悉的金黄色身影。
　　在那清晨的暖阳下，轻轻的微风里，微微泛着金光的少年，正与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神啊。

　　他瞳孔收缩愣在原地，想起来追赶时，那个人已经在人群里消失不见。

　　是那个人，是那个在梦里无数次把他压在身下的人！是那个会用熟透了落下来的苹果般的口吻在他耳边说情话的人，是那个浑身充满了金色阳光的少年！

　　微风轻轻撩过他脸颊，就像梦里的少年在他脸颊轻轻落下一个吻，痒痒的，淡淡的，挥之不去的。

　　而那转瞬即逝的温暖带来的又是一层层厚重的伤感。

　　在那反反复复与少年度过的梦里，是那样真实，可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人。
　　他感受到的永远不是失而复得，而是失去后久久摆脱不去的空虚。
　　少年不是现实中的人，他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长相，他就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与梦里的人坦诚相见，喘息呻吟。

　　夏阳知道，那是他永远得不到的梦中人。

　　夏阳一路上直到坐在课桌上他都闷闷不乐着，失去的感觉果然不好受，如果他从没有得到过，该多好。

　　“哟，同学，旁边的座位考不考虑借给我？”

　　一个熟悉的嗓音在夏阳耳边响起，那微微沙哑又十分柔和的音色，听上去是多么温柔啊。

　　“……”，夏阳沉默之际，那个陌生的身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肩膀还有十厘米的距离就能碰到自己的肩膀。

　　夏阳坐在全班的最后排，全班三十一个人刚好他没有同桌，但夏阳也不在意这些，一个人清净，他比较喜欢一个人。

　　现在突然有了个同桌，他还很不习惯，夏阳心想，这人看着面生，或许是新来的转校生。

　　“夏王子夏王子，你能……你能帮我一起把作业抱到老师办公室里去吗？”

　　“我一个人实在拿不了这么多……”

　　抱着一大摞作业的愁眉苦脸女生跑过来对他说道。她是班里的副班长。
　　女生的手臂颤颤巍巍的抖，仿佛再不帮她拿一下那双纤细的胳膊就要被书压断了。

　　“可以，但是王末，你还是叫我班长吧。”

　　夏阳可不喜欢这中二的称呼，想来还都是那个话剧社社长陆晓害的。
　　可是没等夏阳接过王末手中的书，这个少年抢先搬起一小部分送到夏阳手上，又把剩下多的全都自己抱了起来，他说道。

　　“歇着去吧，我跟夏班长送去就行。”

　　少年说的轻快无比，走在走廊的步伐也有点吊儿郎当的，但硬要说像个小痞子倒也不是很像。

　　“你是今天新转来的同学？”

　　夏阳问道，他不知道是沉重的书本在心里压了几分重量还是呼吸不顺的原因。
　　此时此刻的这种感觉，不，或者说眼前这个人，给他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那种熟悉已经到了穿透灵魂的地步。

　　奇怪了，他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呢？

　　“夏阳……，夏王子，哈，你的绰号可真好玩”，少年轻笑一声，打趣的声音里又掺杂了点怀念。

　　“该不会是你自己起的吧，什么时候这么会玩了呢。”，最后一句他说的很轻很轻，那是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我叫莫邪，上学晚，或许你可以叫我云哥哥。”

　　莫邪冲夏阳笑了笑，他笑的很开，牙齿完全暴露在外面，却又不失邪气。
　　夏阳感觉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气，双眼皮的吊眼也好，唇边上扬的嘴角也好，眼神里露出的神采也好。
　　无一不让人微醺。

　　“云哥哥？？”，夏阳听的到是云里雾里。

　　“是我以前的名字哦。”

　　夏阳深深望着那双倒映出自己模样的瞳孔，窗口又吹起了一阵风，刚刚热出汗的夏阳打了个喷嚏浑身一激灵。
　　莫邪倒是在旁边似有似无的瞄了夏阳一眼，向另一边扭头轻轻说道。

　　“身体可真差”

　　因为他的声音很轻，所以刚脱口而出就被风吹散开了。
　　但，夏阳听到了。可能就是风把那句话带进他耳朵里的吧。

　　一大摞厚重的作业本放在教师的办公桌上，老师叮嘱夏阳照顾一下新来的同学，便继续对着电脑准备上午要讲的课程。
　　回班级的走廊，有些冰，有些冷，蓝的透亮的天空上悬浮着白色云朵，像一块块膨胀的棉花糖。

　　若是不小心落进那软绵绵的棉花里，或许会被它弹起来，再落到另一片云朵上去。
　　喜鹊划过天空，站立在那十里飘香的桂花树枝上面，一朵朵小小的桂花瓣纷纷落下。
　　夏阳想起了儿时吃起的那块桂花糕，他再也没尝到过那种味道，那种……沾了某个人气息的味道。

　　可他想不起那个气味是什么样，一点也想不起来。
　　夏阳望向窗外飞过啼叫着的喜鹊，心想，已经秋天了啊。

　　不知为何他感到的不是舒心，反倒是内心沉重的心情又增加了不少。
　　那一瞬，夏阳背后传来了一阵小风，但回应他的，是一片和煦朴实的温暖。

　　那种暖，像洒在身上的一缕阳光。
　　那种暖，仿佛揣进了心里。

　　莫邪把自己的校服披到了夏阳肩上。
　　他下意识的看向莫邪，莫邪却把头扭到了另一边，没看他也没说话。

　　心口不一的家伙。
　　夏阳浅浅笑了，这是他对莫邪的第一次认识。

　　课桌前，夏阳心不在焉的摸着有些长的刘海轻叹，自己是不是该剪发了。
　　莫邪看见了，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班长。”

　　温热的气体喷散在夏阳耳廓，像是正闷在蒸笼里即将蒸发的荷尔蒙，夏阳张嘴惊呼出了声。

　　学校下面种的桂花树花瓣随风吹了进来，在空中转了转，落在脚边。
　　秋风瑟瑟，拂过两人耳畔，但怎么也比不上莫邪刚刚在夏阳耳边说话的那般撩人。

　　“这里有风唉。”

　　“偶尔站站也挺好的。”

　　“托你的福。”

　　“我哪知道你能这么大反应……，明明在梦……”

　　还未把梦的音发完，莫邪就即使住了嘴，夏阳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疑惑的看向他，像是在问:“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梦境里的事和现实往往是相反的，你听过这句话吗？”

　　“我觉得这话说的不准，因为我曾经一次次反复梦见一个人，而我，最终见到了那个人。”

　　莫邪说这话时，是看着夏阳的，仿佛一切切只有夏阳不曾记得的画面都深深烙印在对方那双幽深炽热泛着隐隐红光的眼睛里。

　　那颗粉蓝色的心脏里，有夏阳看不懂的深情。

　　扑通、扑通

　　夏阳不知道这一声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究竟是莫邪的，还是自己的。
　　他闭上眼，不再去看身边同他一起罚站的人，也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延续下去。
　　因为有个摸不着头摸不着尾的声音告诉他，不要再探索下去，否则一定会唤起令他十分悲痛的往事。

　　可他不记得自己忘记过什么，或者说。
　　不记得自己不记得。

　　这算是逃避吗？谁还没有个逃避的时候呢。
　　有些事，既然会被忘掉，那一定是他的大脑不愿让他想起来，既然如此，也不必去想。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不是……吗？

　　“夏阳。”

　　“嗯？”

　　“来比赛吧，篮球。”

　　啊？他没听错吧，莫邪要找他比赛？
　　在夏阳想到要发出声音时，这事已经由不得他来拒绝了，因为莫邪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拉起夏阳手腕铁了心要带他走。
　　莫邪的力气大的过分，仿佛生怕夏阳会挣脱自己的手离开似的。

　　待莫邪松开手时，夏阳手腕已经微微泛红了，那手印就跟他与梦里的少年承欢时落下的红印子似的，更是烙在夏阳心里，消不去。
　　因为这个人被老师叫出罚站，还要被强行带到操场，大太阳下还要比什么篮球。
　　夏阳本想大发一顿火，但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对这个捉摸不透的人生不起气来，哪怕对方再更过分的要求自己做些什么，他可能也只是想抓起莫邪的手腕狠狠咬一口而已。

　　真是奇怪的感触。夏阳有点被自己的反常吓到了。

　　对夏阳来说，莫邪只是一个陌生的人。
　　而对莫邪来说，夏阳是他愿意用灵魂来换取他一生的爱情。

　　莫邪从篮球箱中草草挑了个气很足的篮球挥手一扔，夏阳两手抬起毫不费力的接住了篮球，那篮球从莫邪手中传到他的手掌只有两秒的时间。
　　但篮球太小气了，没有传递给夏阳莫邪触碰过它的温度。
　　夏阳觉得，篮球就像弹簧，弹的人心都一跳一跳的，他向来不爱打篮球，不是不会，也不是因为怕出汗，而是……。
　　而是。
　　奇怪，是因为什么呢？

　　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陪他打篮球，可他不记得了，他忘了那个人。

　　夏阳眨眼时脑中闪过了几个画面，生锈的大脑像五二年的放映片般播放着模糊不清的画面。
　　看久了，真不知道是放映片模糊，还是人的眼睛模糊。
　　夏阳因为那不知名的恐惧紧紧闭上了双眼，他的内心一直回荡着一个声音。
　　小阳，小阳，小阳。
　　那个声音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他两腿发软向后踉跄了几步。
　　不，不对，那不是他的记忆，一定不是。

　　那一刻，眼前一片黑暗，他仿佛发了疯似的把篮球往一个方向扔去，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他便听到篮球落地的声音，是自己的斜前方。

　　啪嗒、
　　啪嗒。
　　篮球，精准无误的落进球框里了。
　　落在绿色地面上的球在那弹了几下，也消停了，就像那颗焦躁不定的心。

　　同时，莫邪不知何时走到了夏阳的身边，与他擦肩而过的同时用右手拂过他头顶的发丝，用有些遗憾的口吻说道:“诶呀……还没比，我就输了。”

　　“站住。”，“篮球比赛都有十分钟，你这才输了我一个球就想走？”

　　夏阳抑制住心底没来由生出的烦躁咬紧唇，薄唇已经被咬出一排缠着血的牙印。
　　夏阳骨相柔和，一双睫毛细长的眼睛永远染着几分忧郁的味道，看上去是个安静沉默，脸上还带着丝丝稚气的少年。

　　他捡起篮球向莫邪扔去，说道。

　　“我不喜欢半途而废的比赛。”

　　他反手接住夏阳投过来的球，回眸，转身，笑的深不可测，似是在回忆故人的成长，又似……故人的一颦一笑都生在他眼里。

　　“真巧，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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