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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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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走私有的时候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我抱着花篮,“一株兰花染病,剩下的一船都跟着枯萎。越稀有的兰花越不容易存活。”
“看起来很漂亮,布兰度小姐。”
“我快一周没合眼了,”我和那个商人开玩笑,“每一株兰花上都附带着我因为困倦而破碎的美丽灵魂。”
“像您这样尽心尽力的已经不多见了,”他和我握了握手,“这批货验收完成,合作愉快,布兰度小姐。”
我吩咐手下把他送到港口,之后走出了温室。
我看着手机里的新进账,心里想着身上的衣服也许该换一个品牌了。
我已经不是那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姑娘,却还是因为小时候的习惯不肯把自己的喉咙露出来,一直围着围巾。我当上干部之后改成了戴choker,在和布加拉提重逢之后,我的穿衣风格收敛了很多。
但是就算我和布加拉提强调了很多次我已经习惯了露出背肌,布加拉提的汽车后座上永远都有为我准备的披肩和大衣,仿佛那不勒斯永远都是秋风萧瑟,而我是稍微淋一点雨就会死掉的小鸡仔。
但是我不讨厌这样。
红粉佳人去戳兰花上面停留的蝴蝶,我抱着胳膊等待布加拉提。水池里面的水冰凉透亮,我坐在旁边,脱掉了运动鞋。
水池里面的水就像风一样流动着,隔壁的温室里是我出于爱好栽培的鹤望兰,每天保持着四个小时的阳光直射,活的比我还要滋润。
我伸手去撩水池中的水,后背突然被谁推了一把,我以为是米斯达他们和我开玩笑,但是下一秒却没有人把我捞上来。
我的手指插到了池底的泥土中,我敢保证现在我的指甲缝里都是泥土。我挣扎着想浮上去,后背的那双手用力到发狠。
我用尽全力向后抬起了我的手腕,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那个家伙!看我不把他的耳朵卸下来!”
“冷静一点,纳兰迦。”
我挣扎着想起来,耳朵里都是嗡嗡的耳鸣声,好不容易扶着床头柜坐了起来,手腕又被没有被收起的弩机硌了一下。
这都叫什么事儿。
我踉踉跄跄挪到了门口,抖得像个筛子,想开口的时候喉咙里肿痛得不行。红粉佳人也有些虚弱,没能扶住摇摇欲坠的我。
“阿丽娅!”
“我没事……”我就势坐在地毯上,“布加拉提呢?”
“我在这里,阿丽娅。”
“这感觉比我小时候病危的时候好受多了,”我握住他的手腕,“别担心。”
他没有回答我。
我扶着纳兰迦站起来,无力地靠在门框上。我能感受到自己还在发低烧,手腕上的弩机还保持着一个蓄势待发的状态。
“没人被弩箭扎到吧?”我围着披肩,视线扫过屋子里面的每一个人,“除了……你。”
在地上跪趴的男人愤愤不平地瞪了我一眼,被福葛一脚踹上肩膀。
“我猜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我是怎么把这么精巧的部件折叠到一个护腕里面的,包括波尔波,”我微笑着看着那个袭击我的男人,“我的身上藏了不止一处机关,在你看到第一处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
“其实被扎到的还有纳兰迦……”米斯达小声提醒我,“他有些好奇,就被侧面射出去的羽箭扎了手臂。”
“还好是手臂。”
我听见纳兰迦咽了一口很响亮的口水。
“现在告诉我,是谁派你来的?”我重新架起弩机,“我知道射中哪里会让人生不如死,也知道刚才你已经深有体会。”
“我才不会……”
回答他的是箭矢穿透皮肉的声音。
“快一点,”我眯起眼睛,“我没有太多耐心。”
他的嚎叫声太过刺耳,我有点后悔刚才下手重了些,布加拉提在我身后替我整理了一下披肩,抱着我让我靠在他身上。
“不要啦,”我小声对他说,“我还在审讯,这样看起来好丢面子。”
“这样不丢面子,”布加拉提不知为何很坚持,“能看出来我们都站在你身后。”
于是我乖乖听话,靠在了布加拉提身上。
“……是波尔波,”过了很久他抬起头,“他认为你和布加拉提走的太近……”
“所以,”我漫不经心地抬起手腕,“波尔波认为我在撬他的墙角,想要给我个警告?”
他把头偏向一遍,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我叹了口气,把头靠在布加拉提的肩膀上。
“布加拉提,帮我把他处理掉,”我有点头痛,“这件事情和波尔波没关系,之后也别向波尔波提起我被袭击了的这件事情,丢人。”
“和波尔波没关系?”福葛倒是有些吃惊,“但是……”
“波尔波没有警告我的理由,相反,他也不怕布加拉提被我挖墙脚,”我摊了摊手,“我只是一个走私花卉的干部,轻举妄动的结果就是瞬间死亡。”
布加拉提放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挑拨离间的我见多了,但是没见过你这么笨的,”我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如果你是波尔波派过来的,也应该知道不该从那个毒草遍布的正门进入我的花园。”
这才是他现在受了点小伤就痛到生不如死的理由。
纳兰迦和福葛一左一右把他架了出去,布加拉提依旧抱着我,我有点困倦,干脆转过去环住布加拉提的脖颈。
“布加拉提?”我有些支撑不住,“好困,能把我送回去吗?”
“你告诉波尔波你花园的暗道……”
“怎么可能,布加拉提,”我靠在他的胸前打瞌睡,“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但是又不能再继续问其他的事情。我就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直到他把我放在他的床上。
“你先住在这里,我们会安静一些。”
“真正需要注意安静的只有福葛和纳兰迦,”我闭上眼睛笑着,“阿帕基巴不得把他们两个的嘴缝上。”
“那你现在知道是谁要来暗杀你……吗?”
“作为一个组织的干部,就算是不杀人,也难免遇到一些糟心的事情,”我把被子向上拽了拽,“花卉的走私也包括控制一些花卉的数量,因此,我派人去烧毁了其他组织在其他国家不止一个仓库。”
“像是你的办事风格。”
“这也算是为了防止物种入侵做贡献,不过我自己倒是没有那个资格说,”我笑了笑,“但是啊,布加拉提,我只不过是烧毁了一些廉价花卉,主要的稀缺品种还在我们手里,为什么那些人会大发雷霆,甚至想要置我于死地?”
他的手收紧了。
“除非本该是花卉的仓库里……还装了其他的东西。”
“我师父还活着的时候就整天骂那些贩子,”我闭上眼睛,“但是她也对人类追求欲望和快感的本能无能为力。”
“……原来如此。”
“他们以为我发现了他们的据点,但其实我还真的不清楚,”我翻了个身,“如果他们的反应不是这么大的话,我还真的不知道那些个仓库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我会保护好你,阿丽娅,”布加拉提握住我的手指尖,“在那不勒斯,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知道你一向说到做到,布加拉提,”我轻轻握回去,“谢谢你。”
我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绣着古旧花纹的披肩在我的床头挂着,一角用金线绣上了我的名字。
“晚好,阿丽娅,”福葛坐在我的床头,“现在感觉还好吗?”
“多谢照顾,福葛,我还好,”我把头发拨到耳后,“布加拉提呢?”
“早知道你会这么问,”他合上了书,“放心吧,他在第二区那里和其他成员交换情报,过一会儿就回来,能赶上今天的晚饭。”
“今晚吃什么?”
“炒饭和意大利面,餐后甜点是中华街的桂花糕和糯米滋,布加拉提说你喜欢吃甜的,”福葛扶着我坐起来,“米斯达去买了,还有纳兰迦。”
我点了点头,捧起水杯喝了一口。
现在我还不知道是谁要置我于死地,但我很清楚他把我当成了这个组织里最薄弱的一环。红粉佳人的能力在几大干部之间都不是秘密,想必整个组织凡是有头有脸的都知道我给一个黑白替身起名叫【红粉佳人】。
这实在是很难忘记。
那不勒斯夏天的夜晚着实有些热,我把窗户开的更大了一点,外面纳兰迦和米斯达吵吵闹闹走进来,六个小家伙抢着一块糯米滋,五号又被三号打了,在一边抹着眼泪哭。
“五号,”我笑了笑,“过来。”
红粉佳人坐在我的身边,把手掌摊开,让五号坐在她的掌心。五号吃着我的黑巧克力,还是止不住地抽泣。
“阿丽娅……不可以对五号偏心啦……”
“五号对于我来说更像是小仓鼠,”我把没有拆开包装的巧克力递给米斯达,“你要来一块吗?”
米斯达接过巧克力,对我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路上米斯达和纳兰迦都没有遇到异常,街道也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袋子里的食物也是□□的餐厅做的,没有被人下毒的可能。
我咬着桂花糕,实在想不出来是哪一个组织蠢到要挑战老板的权威。
纳兰迦饿得不行,吃完一个糯米滋之后眼巴巴看着炒饭和意大利面。我告诉他们不用管我,先去吃饭,他们嗯嗯啊啊答应着,谁也不肯先离开屋子。
布加拉提发来消息说他今晚不回来吃饭了,让我下床活动的时候把披肩披在身上,好好休息。
“这是哪个牌子的披肩?”我给他发消息,“我似乎没有在downtown见过。”
他很快回复了我。
“丽兹女士送给你的,托我给你带回去。”
……这真的不是downtown,这已经到了suburban。
阿帕基在晚上的时候回来了,脸色不是很好,我一口一口嘬着面前的马提尼,同时悄悄地想把酒杯藏在桌子底下。
“别藏了,”他敲了敲桌面,“我都看见了。”
我嘿嘿笑着把酒杯拿上来,同时拜托他不要和布加拉提说我偷偷喝酒的事情。
“没人管你,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长出了一口气,一脸的无可奈何,“我用忧郁蓝调复刻了当时的场景,发现那个人口袋里的东西。”
“是什么?”
“写着索尔贝名字的支票,”他的拳头攥的紧了些,“那个暗杀小组Hitman Team的成员。”
“索尔贝?”我吃了一惊,“他杀我干什么?我和Hitman没有过节啊?”
“索尔贝和英国的毒品市场链有关系,他是客户,更是股东,”阿帕基狠狠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还不清楚是个人行为还是暗杀组行为,不过我迟早要宰了他……”
“冷静点,阿帕基,”我把炒饭推到他面前,“这件事情先不要和布加拉提说。”
他开始一声不吭地吃炒饭,我裹着披肩,脑子里开始思考关于暗杀组队长里苏特的事情。在西西里出任务的时候我曾经和他有所交集,但是也仅仅是一面之缘。
索尔贝为什么要杀我?仅仅是因为毒品么?
这也不可能是老板的意思,如果要光明正大,他应该直接派里苏特来......
为什么?
红粉佳人见我心烦意乱,又开始在水杯里种出花来给我看,我看着黄色的花瓣,干脆停止了继续思考。
“我明天还是不要继续在你们这里待着……”
“不行。”
行吧,这个时候你们几个倒是如出一辙。
“哪有干部在另外一个干部手下公寓一住就是好几天的……”我有点无语,“我好歹也是老板亲自提名的干部阿丽娅,没有一点实力也撑不起见枪见血的场合啊。”
“你连背后推你下水的人都防不住,更别说那些受到过专业训练的暗杀者,”阿帕基有点烦躁,“就连我都能轻易杀掉你,阿丽娅。”
“我以为那是米斯达在和我开玩笑嘛……”
“不要再提那件事情了,”米斯达痛苦地抱住脑袋,“我就说那天中午纳兰迦不应该把蛋糕切成八块!八也是四的倍数啊!而且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是福葛撞的我!”
“是纳兰迦!”
“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们四个人转过头齐齐看着我,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就继续低头去嘬我没喝完的马提尼。
他们也拌了几句嘴,就继续吃饭去了。
将近十点的时候布加拉提回来了,手里拎着普拉达的袋子,我把桂花糕递给他,他接过来,但并没有放进嘴里。
“阿帕基都跟我说过了,”他在我的床边坐下,“目前还不清楚索尔贝是否雇佣那个人去刺杀你,但是让人困惑的是……索尔贝没有在银行开过支票。”
“没准他就是故意露出来给你看的,布加拉提,”我冲他笑了一下,“夏季最新款丝巾,谢啦。”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我不太担心我自己的性命,因为这个和我之前经历的病痛相比都是小儿科,”我把手放在他的手背上,“但我从来没有诅咒过病痛,因为它让我遇见了你。”
“你要学会珍惜自己,阿丽娅。”
“我一直都很惜命的,但是在我不恐惧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死掉,”我看着布加拉提,“还有,去把门口偷听的那几个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吧?”
“不……不用了!”门外传来米斯达尴尬的声音,“我们马上就走!哈哈晚安啊阿丽娅!”
“你其实没必要以身犯险,”在他们走后,布加拉提的神情严肃起来,“你明明可以在他还没有靠近你的时候杀了他,为什么还要冒被溺死的风险?”
“因为我不知道他是为谁而来,布加拉提,”我定定看着他,“与其打草惊蛇,我不如隐藏自己的实力,让他们以我为突破口……我想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
“你不该如此应用你的智慧,阿丽娅,”他也毫不退让地看我,“至少不该在我面前,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永远保护你。”
“你心里也清楚,我是一个和你们都不一样的小怪物,”我捧起布加拉提的脸,“我的身体里存在着猛兽,而我自己也忘记了牢笼的钥匙在哪里。红粉佳人只是它的尾巴,而它的牙齿深深扎进我的内心。”
布加拉提盯着我的双眼,呼吸慢慢放缓了,生怕吓到我一样。
“是你把我的替身命名为红粉佳人,因为我对你说我的生命昏暗无光。是你的决定让我永远都无法忘记你,”我一字一顿,“所以,布加拉提,我以干部的身份命令你,永远不许擅自挡在我的身前。”
“……是。”
“我是在那不勒斯长大的阿丽娅,这片土地不会让我英年早逝,也不会让我客死他乡,”我放开了布加拉提,“我将和它周旋共生,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抬起我的小拇指。”
“你偏偏在最不该像干部的时候像一个干部。”
“那是因为你还是我的家人,”我冲他笑笑,“还有阿帕基他们,你们都弥补了我生命里缺失的部分。”
他坐在我的床边,沉默了好久之后握起了我的手。
“阿丽娅,”不知为何他的语气有些失望,“你真的希望能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怎么可能,”我摆了摆手,“布加拉提会是一个好丈夫,我不想像那些女人一样,被疯了的原配揪着头发游街。”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个,”我没在意,“你晚饭吃好了没?要不要我去给你做金枪鱼沙拉?”
“你确定吗?”他的眉头舒展了一些,语调也染上一丝笑意,“阿帕基对我说,你把马提尼藏在了金枪鱼罐头的后面。”
“……布加拉提。”
“抗议无效,”他把我按回到床上,“快睡吧,希望在梦里你暂时和那些价格不菲的酒道个别。”
“……呜……”
阿帕基!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