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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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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手里的刀也掉到了地上。我握着吊瓶,努力把它举到一个能让我的血液不会回流到输液管里的位置。
地上的两个男人已经没有了气息,两双眼睛瞪的可怕。我探头去看室内,然后决定跨过那两具尸体去把那个铁架子拿过来。
他看着我,后退了两步。
医院走廊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似乎是吃了一惊,但是又迅速捡起脚下的刀,护在自己的身前。
“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他握住我的手腕,“躲到床下去,别让他们发现你。”
然后,手电筒的亮光晃过我的眼睛。
晃过窗台上惨白的月光。
“阿丽娅。”
我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福葛还在锲而不舍地教着纳兰迦一百以内的乘除法,米斯达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担忧。
“我没事,”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布加拉提呢?”
他再不回来,福葛怕不是要把纳兰迦的眼珠子给挖出来了。
“东街区那里有人闹事,”阿帕基突然说话,“他给我发消息,说是马上就回来。”
“谢了。”
阿帕基看了我一眼,拿起面前的冰啤酒喝了一口,转身训斥福葛和纳兰迦让他们小点声。
那不勒斯的阳光总是那么热烈,在地中海周围的城市仿佛都被阿波罗热吻过。在下雨天,你也能看见光束穿过云层,像是箭矢一般深深扎根在嶙峋峭壁上。
我无法评价外面的街区,那种颜色搭配深得我心,却又无法形容。我和布加拉提说这个街区就是“意大利色”,他想了一会儿,告诉我怎么都可以,他不介意。
“你有心事,阿丽娅,”阿帕基还是开口问我,“你盯着那个灰突突的栏杆已经看了十分钟了,而那个上面连一只瓢虫都没有。”
“我只是有点无聊……”
我面前的杯子忽然裂开,金黄色的花朵绽放在裂痕之上,阿帕基的头上有一圈橄榄枝,纳兰迦的耳朵变尖变长。
“至少她知道不该招惹福葛,”我笑了笑,“对吧,红粉佳人?”
“把替身收起来,”阿帕基有些恼怒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橄榄枝,“自律型替身就是麻烦……”
他头上的橄榄枝开了花。
“我并不是那么无聊,红粉佳人,”我忍住笑,“好啦,快把幻境解除一下?”
福葛揪着纳兰迦的领子嚷嚷,喊着他因为太生气都出现幻觉了这样的话,纳兰迦大声争辩,掐着福葛的领子喊是他的眼睛有问题。
我笑了笑,拿起那个完好无损的杯子,喝了一口橙汁。
他从外面回来了,先是让福葛和纳兰迦那两个人闭了嘴,又问阿帕基关于西街区的动向,他最后看向我,而我抬起头,等待着他问我话。
“想不想吃蛋糕?”
“红丝绒,要新鲜出炉的,”我朝着他笑了一下,“谢啦,布加拉提。”
那不勒斯海边的风吹的我有点头晕,于是布加拉提和我干脆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路过的人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同时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
“阿帕基和米斯达都说你状态不对劲,”他有点担心,“阿丽娅,是波尔波对你说什么了吗?”
“他只是告诉我,他很高兴我还活着,”我让背肌贴上长椅微微发烫的椅背,“顺便让我下次进来的时候给他带一瓶红酒,他会给我安排升级□□的人。 ”
“……”
“别担心,布加拉提,”我闭上眼睛,“我好歹也是个干部,让我烦心的事情很多,但是那都要不了我的性命。”
“你在烦心的时候就会找到小队,然后一声不吭地坐一会儿,”布加拉提碰了碰我肩膀上面的花朵,“甚至会无意识把‘红粉佳人’解放出来。”
“我在不烦心的时候也会找小队,还有,她就是这样的,布加拉提,”我摘下那朵花,把它变成一只蝴蝶,“她总是变着法逗我开心。”
“你还是在说谎,阿丽娅,”他看着那只蝴蝶在空气中变淡消失,“你根本没看我的眼睛。”
后面的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在最热的时候只有两三个游客,我把身子坐正,让热辣的阳光完全亲吻我的皮肤。
“我只是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的场景,以及我在思考我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靠近布加拉提,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也不想让你回忆起来,所以,别问了,求你。”
我第一次见到红粉佳人的时候并不惊讶,但是布加拉提和我的反应不同,他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能和空气交谈,也不能理解为何那些巡逻的保安直接越过了他父亲的病房,蛮横地敲开下一扇门。
在我的眼睛里,本该是门的地方只有灰突突的枪壁,黑白的生物像人一样把手掌放在地板上,转过头来,用那双奇异的眼睛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东西叫做“替身”,而且,不是所有人在一出生就能拥有这种能力。
布加拉提无法理解状况,而我更是对此一无所知。当时我的血液已经倒流了不少,更是没那个心思去管一个我根本就不觉得奇异的生物。
“帮我把吊瓶举一下,”我小声对那个生物说,“我有点不舒服。”
她点了点头,帮我把吊瓶挂在了铁架子上。
布加拉提吃惊地看着这一切,而我此时也没有什么力气和他多说话,黑白的人形物体坐在地上,把我抱在怀里。
“我不太能理解……”
“我也不能,但是她不是什么坏东西,”我把手放在她的掌心,“要是处理尸体的话,就快一些,因为天马上就要亮了。”
说完那句话,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取而代之的是布加拉提,护士小姐一脸担忧地问我问什么会在这里,我瞥了一眼布加拉提坐在身下的刀,甜甜地笑着,告诉她我只是对这个小哥哥有些好奇。
“我后来就睡着了。”
她还是有些担忧地点点头,然后把我抱回了我自己的房间。
后来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说,我就和布加拉提逐渐熟悉起来,除去几次我病重被送进市医院治疗,剩余的时候我还是在那个小镇医院里,和布加拉提一起守着他父亲。
“我没见过我父亲,”我吃着布加拉提给我削的苹果,“他给我母亲留了一大堆钱,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我母亲说的。”
“我父母离婚了,”他擦掉我嘴角的果泥,“我和我的母亲之前在圣诞节的时候见面。”
红粉佳人在我身边戳了戳我的脸蛋,我去握她的手指,让她从后面抱住我。
“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呢……”布加拉提看着我握着红粉佳人手指的手,“总感觉她和你很亲近,是幽灵一类的东西?”
“嗯……黑白的……”
我给他详细描述了红粉佳人的相貌,甚至用我惨不忍睹的画技试图展示她的真实样子。布加拉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我的“大作”,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告诉我红粉佳人很好看。
十年后我再一次翻出那张纸,猝不及防把一口水喷在了布加拉提的抽屉里。
最后一次病危很突然,我是被连夜转送到市医院,迷蒙中我看到金色头发的男人化作灰烬,他好像看到了我,眼神里充满惊愕。
然后我醒过来,同时花光了我父母留给我的最后一笔治病的钱。
十四岁的小姑娘只能在黑店里端盘子,途中遇见了图谋不轨的老板和路见不平的善良□□,在他们使用出自己的能力时红粉佳人自动脱离我的身体,把我护在身后。我看见了他们的能力,并且知道那个东西名为“替身”。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避免不了被□□逮回去的命运。
于是我从基层做起,在一个地下室做一位女士的助手做了两年,她对药品深恶痛绝,每次在喝醉的时候都破口大骂那些贩子。
但是直到她酒精中毒,她也没配出来能永久解除人上瘾症状的有效药,我接管了那个地下室,利用药品干掉了她的那个药品成瘾的上级,一不小心当了干部。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老板的邮件,他对我表示嘉奖,并且分配给我花卉走私的任务。在我真正接触到那条产业链的时候,我才发现□□的世界有多疯狂。
还好分配给我的不是军火,我后来不无乐观地这样想。不死人,也不杀人,捣乱的人自然会有波尔波帮我解决,他在监狱里喝着我用半年工资买的红酒,和我吹嘘他的新手下有多能干。
我礼貌地笑着,同时在心里狠狠心疼了一下那几瓶勒桦。
狱卒还是不理解为什么我会做□□,在第一次达成一些奇怪的共识之后就把我当成了波尔波的女儿,在见到我的时候他们都用可怜的眼神看我,仿佛我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行吧,我恨的牙根痒痒。
从监狱出来之后,我长长出了一口气,阳光晒得我有些晕眩,于是我靠在监狱的墙上,用食指按着眉心。
那次病危之后,我很少再因为呼吸问题进过医院,□□自然有它的生存法则,我也在里面得到了锤炼。
说到底还是要谢谢那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老板,在我天南地北和背叛者周旋同时寻找变异品种的稀有兰花时,意外找到了治疗我疾病的药,那个吉普赛女人在我的弩箭下哆嗦着保证不再胡侃,同时眼泪汪汪地求我放过她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在我回忆自己乱七八糟的人生时,一个人站到了我的面前。我知道那就是波尔波引以为傲的新手下,因此我也没想去过多和他扯上干系。
“抱歉,我稍微有点不舒服,”我依旧揉着眉心,“波尔波还在里面,健康的简直不像个人。”
“……阿丽娅?”
我抬起头,布加拉提就站在我面前,为我挡住了那不勒斯过于毒辣的阳光。
还没有等我做出任何惊讶的表情,他就已经把我抱在怀里,又顾忌我没办法好好呼吸,不敢抱得太紧。
我当时想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于是伸手去摸他的发顶,红粉佳人突然出现在他背后,握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腰间。
我这才发现他在微微颤抖。
“我以为你死了,”他又向前走了半步,“医院里有刻着你名字的墓碑。”
“那是一个活了九十七的老太太,我也不姓纪德,”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啦,布加拉提,波尔波还在里面等你。”
我发誓我一生只见过他失控三次,那种感觉并不是很好受,我的肋骨几乎要被他的小臂勒进腹腔,而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打算在我试图推开他时放开我。
因此,直到我即将死去的时候,我都有些后悔。
后悔没有尽早发现他是那么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