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莲心》戎融

15、公主之托

　　京师大兴城大兴宫永乐宫

　　眼见时辰不早了，夕阳西下、已近黄昏，乐平公主再次收回视线，看向莲心，带着认真还有些释然的神情。

　　“莲心，我有两件事希望你能替我完成，第一件事是找到在京师西北的天水郡外的一座天保庵里法号为华首的师太，然后把这个锦囊交给她，”乐平公主淡淡说着，从腰间掏出一个缝制精巧的云锦绣囊递给莲心，又道，“这第二件事嘛……”

　　“娘亲，英儿听云儿姐姐说您在这里会客，您有事吩咐我过来……”莲心听到了一个清灵的童声从半圆的石拱门处传来，侧目便看到了一个身穿绛紫衣裳的……女孩？从大家闺秀的打扮到水灵秀嫩的面容都会让人断定眼前这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是个女孩，可是……这个小女孩给人的感觉就是有那么些的英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不可忽视的阳刚之气。这种莫名其妙的的感觉发生在一个约摸十岁的小姑娘身上……难不成又是另一个莲心再世？莲心小时候也是顽皮豪爽，浑身上下都透着男孩子的活泼昂然，也老是被尚小宛说“小女孩都没有小女孩的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莲心每次听到这话都会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蹭到尚小宛的怀里，用细嫩的童音笑说“小莲以后不嫁人，小莲要永远和妈妈在一起”，可如今……

　　“五姨！原来是你来了！五姨都好久没有来看英儿了，我还以为五姨不要英儿了呢！”紫衣女孩蹦蹦跳跳地飞奔过来，一下就扑到莲心怀里，莲心又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哪儿跟哪儿啊……莲心只好赔笑道，“英儿说的这叫什么话，我当然想英儿了，这不就来看你了么？”

　　“我就知道五姨对英儿最好了，这次又给英儿准备什么惊喜啊……”紫衣小女孩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乐平公主也在身边，名叫英儿的小女孩也瞧见了自己母亲的神色凝重，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退了两步，憋红了粉嫩的小脸，垂下头来对乐平公主和莲心说，“娘亲，五姨，对不起，英儿失礼了，不知娘亲寻英儿来所为何事？”

　　“英儿，你喜欢你五姨么？”乐平公主没头没脑地问出了这句话，让莲心不禁一愣，紫衣小女孩却是明显有些拘束，却又抑不住欢快答道，“喜欢！”

　　乐平公主缓和了一下神色，说道，“英儿，是时候了，娘亲知道你一向懂事识理，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做到，你觉得自己能做到麽？”

　　英儿懵懂地点了点头，但是目光却异常坚定，“娘亲的要求，英儿一定会做到！”

　　“英儿，从今往后，你要记住你从来不是我乐平公主的女儿，也不是宇文娥英。你要恢复你的童子之身，随你五姨离开大兴宫，再也不可以回来！”

　　听了乐平公主的一番话，不只是英儿，就连莲心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之前乐平公主也说了要托付英儿的话，但是莲心没想到这个即将要托付给自己的小女孩英儿，应然是男孩？！

　　“娘亲，英儿不要离开娘亲，英儿不懂，英儿明明就是娘亲的女儿，为什么要说自己不是？又为什么要恢复……恢复童子之身？这是什么意思？！”英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伸手抓住乐平公主的裙裾，明亮澄澈的大眼中已噙满了泪水，仿佛一碰就会决堤，“娘亲，你是在和英儿开玩笑吗？可是，这一点也不好玩……”

　　本来觉得穿越这件事情已经够不可思议了的莲心，随着乐平公主说的这一连串事情，已经是惊诧不已。但是，更让莲心惊奇的是，眼前男扮女装的“小女孩”竟然都不知道自己本是男儿身？

　　“本公主何时与你开过玩笑？你本就只是个孤儿，我自己的孩子在多年前被父皇差人领走之后，我就一直寻她不见。十年前，你被人抛弃在大兴城的路边，我见你可怜好心收养了你，视如己出，而你偏偏又是个男孩，我为了让你代替英儿，才把你扮成女孩这么多年。！如今，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英儿，你也不须再留在这里了，看了只会让我心烦。你现在可算明白了？明白了就马上收拾东西走吧”乐平公主面无表情地说完了这些话，甩开了英儿拽住她裙角的小手，起身准备离去。

　　“娘亲，你怎么可以这样骗英儿！娘亲，不，你骗人，不是的……不可能，英儿肯定是娘亲的骨肉……娘……”小英儿的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似的不断流泪，想要去追已经头也不回便离去的乐平公主，莲心不忍心便拉了这个做女孩打扮的小男孩入怀。莲心算是彻底明白了过来，之前乐平公主的凄楚还包含了这一层含义，可是，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母亲呢？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到如此的母亲，到底有着怎么样的难言之隐？

　　仔细想想，从之前和乐平公主的对话中可以断定宇文娥英确实是乐平公主的亲生骨血没有错。从乐平公主以前的身份来说，宇文娥英应该可以算是前朝遗孤？原来问题在这里……若是让现在这个靠谋朝篡位夺来皇位的杨坚知道前朝的余根未绝，自己的皇位可能都会坐不稳，对自己的这个小外孙会下什么样的毒手都不一定。所以乐平公主在早早之前就让娥英隐藏真实性别，再在及笄之年之前将他送走，这样一来男扮女装不会被识破，又可以保住自己孩子的性命，即使自己将永远也见不到自己的孩子……

　　乐平公主恐怕也是早就想好了要将宇文娥英送出去的，但是可能要找一个自己最信任，又可以好好照顾英儿，不至于让英儿在受到了如此巨大的打击之后一蹶不振的人，而这个人本该应该是乐平公主杨丽华的小妹兰陵公主杨阿五，现在却阴差阳错的成为了莲心。乐平公主知道莲心不是真正的兰陵公主，却对初次见面的她给予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信任，这让莲心怎生担待得起？可是，照现在的情况自己也没有办法拒绝了，看来以后还是有很多事情得来问问乐平公主，目前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着乐平公主决然离去的落寞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拱门之外，日落时分，天边的晚霞本该艳丽壮美，如今却让莲心怅然若失。莲心牢牢抱住了怀里的宇文娥英，了解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简单，以后自己身上的担子恐怕也是真的多了。

　　莲心扭头看了看还埋头在自己怀里哭泣的英儿，仍然絮絮叨叨得念着“娘亲不要英儿了，娘亲是骗英儿的，英儿不信……”。莲心心中一动，想到了自己从小也是生长在一个单亲家庭里，和妈妈尚小宛二人相依为命，当自己知道尚小宛不是自己亲生母亲时那种酸涩而绝望的感受，如今也被强加在一个才十岁的孩子身上，他怎么可能承受得了。况且，自己当时又多了一个妈妈，还有一大堆神神怪怪的奇闻异谈才冲淡了当时的难受，乐平公主把话说得那么绝……唉，莲心对小孩还是挺头痛的，毕竟以前也没有怎么接触过，对小孩呢，总是觉得又爱又恨，但是对英儿的无助失措，她是一点也厌恶不起来了，正义感使然，嗯，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先安抚下英儿吧。

　　“英儿，和五姨回漪兰殿好吗？五姨会好好照顾英儿，英儿是男孩子，不可以随便哭鼻子，知道么？”莲心轻轻捧起宇文娥英粉粉的小脸，柔和得盯着他那两只已经肿得把本来的形状都挤变形的眼睛。

　　“英儿不可能是男孩！娘亲是骗英儿的，英儿不信……呜呜……英儿不想走……呜呜……”英儿还是不肯接受现实，以后还得纠正好他的性别偏差……想到这里，莲心都有些头疼，不多时，哭闹的声音越来越轻，英儿哭累了，沉沉得睡去，小手却紧紧拽着莲心的衣襟，睡梦中还不时小声地抽泣。

　　莲心抱着比自己矮两个头的宇文娥英离开了乐平公主的永乐宫，没有人注意到在紫云英花后的那一抹阴影中，乐平公主悄无声息地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带着感激的目光望着莲心走远的身影，如释重负地叹息一声后，默默走回后花园，摘下一朵盛放的紫云英捧在胸前，自言自语道，“英儿，娘不求你原谅，只愿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