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镜鎏

2、天涯霜雪霁寒霄

　　名剑山庄坐落于天山深处的飘渺峰之上，原本世代效忠于大梁朝廷，武功更是数百年来稳居武林之首。

　　直到十年前的那一次武林大会，霁霜华意外败北于泰山派钟岱宗，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霁寒霄负手而立地站在漫天飞雪的名剑山庄门口，凝神望着原本挂着先皇御赐的那块“天下第一”的牌匾的地方，直到母亲云锦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宵儿，你过来一下。”

　　霁寒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着日渐萧索的名剑山庄，缓缓地穿过庭园走入大堂。

　　“宵儿，你可知你远房表妹即将出嫁？”

　　云锦张的神情几十年如一日地淡泊从容，霁寒霄永远无法揣测出这张平静的面孔之下，母亲那高深莫测的心思。

　　父亲霁霜华早在十年前败北之后就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地消失了，而年幼的霁寒霄每每固执地向母亲问起父亲的事情，她总是避之而不谈。

　　“不知那金家表妹许给了何人？”

　　霁寒霄自幼便是个武痴，天底下或许只有两样东西能够打动他：那就是至高的武学与消失的父亲。

　　但既然母亲发话，他还是不得不顺着母亲的心思随便敷衍一句，不料母亲的回答却让霁寒霄心头一震：

　　“你表妹已与泰山派掌门之子钟飞鸿定下婚约，不日便启程前往泰山成婚。”

　　“泰山派钟家？”

　　霁寒霄忽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母亲，冷冷地应道：

　　“何时起表叔家也学会趋炎附势了？”

　　虽然当年之事母亲鲜有提及，但泰山派钟岱宗在武林大会上打败名剑山庄霁霜华，夺走“天下第一”的名号也夺走名剑山庄数百年威望这件事，霁寒霄心中依然十分介怀。

　　他看了一眼厅堂里挂着父亲写下的那副对联：

　　“花迎剑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恍然之间父亲的音容笑貌似在眼前，仿佛父亲依然还是曾经那个手把手教霁寒霄读书识字，教霁寒霄武功剑法的武林至尊。

　　父亲原本是霁寒霄在天底下最崇拜的人，也是引以为傲的人生楷模。幼小的霁寒霄曾经数百次在内心暗自发誓，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武林泰山北斗，只可惜如今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天底下千奇百怪之事千千万，唯独有一件霁寒霄不信，那就是名满天下的霁霜华输给了名不见经传的钟岱宗。

　　望着眉头微蹙的霁寒霄，云锦张只是淡淡地将一纸书信递给他说道：

　　“此次下山，务必要将你表妹从金陵安全护送至泰山。到了金陵，记得把此信亲手交给你表叔金阙，切记。”

　　“儿子遵命。”

　　霁寒霄虽心中万千个不肯，但依然接过了那一纸书信，因为他想亲眼看一看，能将数十年来独霸武林的名剑山庄庄主霁霜华一举击溃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可还记得我常叮嘱你的话吗？”

　　母亲似乎看穿了霁寒霄的心事，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可惹是生非，更不可与他人比试武功。”

　　打从出生开始，霁寒霄就从未下过天山，终日醉心于武学。然而当他领悟到其中的奥妙之处准备与人切磋之际，母亲却总是执拗地摇着头说：

　　“你要记住，切不可与他人比试武功。”

　　霁寒霄曾经无数次问过母亲为什么，然而她却只是冷漠地望着萧索的窗外淡淡地说：

　　“且不说一山更比一山高，学武之人本该侠肝义胆锄强扶弱，追名逐利只会迷失自我，沦为行尸走肉。”

　　“我并非为了名利，我只是不甘心！”

　　霁寒霄心中暗自念道，却不敢在母亲面前表现出分毫。

　　当他走出名剑山庄的时候，阳光明媚，初雪将化。胸中憋了许久的不甘与困扰仿佛在一瞬间云开月明，只要下得了这天山，所有的疑团必可以由自己一一解开。

　　霁寒霄一路使出名剑山庄的绝顶轻功翔云踏雾，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天山脚下。

　　只见山脚之下坐落着一处龙门客栈，里面坐满了南来北往的英雄好汉，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今天是初一还是十五？天山脚下为何如此热闹？霁寒霄心中不免觉得纳闷，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点了几样小菜和一壶炒青，默不作声地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八卦。

　　只听一个黄色面皮身材瘦高的汉子说道：

　　“卓老哥想必也是去泰山喝那钟少侠喜酒的吧？看你这铁掌帮的贺礼可不轻啊！”

　　那个姓卓的汉子看了看手下挑着的一担人参，笑着答道：

　　“郭兄弟的聚贤庄不也一样吗？”

　　霁寒霄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名剑山庄，何尝不是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这些小门小派的人何尝不是成天围着父亲抱大腿？然而如今物是人非，武林中的大腿一夜之间不知怎的就成了泰山派。

　　只见那聚贤庄姓郭的汉子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锦盒道：

　　“这可是我去年在东海劳心费力得来的夜明珠，打算此次去泰山给那钟少侠做贺礼的。你说这钟掌门虽然长的五大三粗的，可这钟少侠却生的一副风流俊俏的好皮囊，可不知迷倒了江湖上多少姑娘！这钟少侠啊不但人长的好看，武功更是无人能敌天下第一，重要的是还挺仗义！”

　　霁寒霄听他夸那钟飞鸿武功天下第一，心中不悦，不由轻轻地冷笑了一下。

　　那铁掌帮姓卓的汉子点头赞道：

　　“谁说不是呢？听说啊，前几年那海沙派不知怎的得罪了一位世外高人，若不是钟少侠及时施以援手，恐怕这海沙派早就从江湖上消失咯。你说咱们这些小门小派的，就凭这么点微末功夫闯荡江湖，可不得找个靠谱的大腿抱着吗？”

　　聚贤庄那姓郭的汉子好奇地问道：

　　“不知那海沙派因为什么原因得罪了那世外高人啊？”

　　“听说是为了……”

　　那姓卓的汉子后几个字明显压低了声音说的极为小声，但霁寒霄依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三个字：

　　“木犀糕。”

　　霁寒霄从小到大只听过有人为了名利被灭门，有人为了秘密被灭门，却不知道竟然有人为了块点心差点被灭门的，不由轻声笑了出来。

　　“臭小子，你笑什么笑！”

　　这下，霁寒霄成功地引起了郭卓二人的注意，两人自从方才霁寒霄冷笑之时就觉得不爽，此刻又听到他笑声中尽是轻蔑之色，更是火上浇油。

　　“我想笑便笑，难不成还要经过你二位同意吗？”

　　霁寒霄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用余光瞥了一眼郭卓两个彪形大汉。

　　此刻龙门客栈瞬间一片安静，一双双眼睛目不转睛地落在霁寒霄身上，一时间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这小子哪来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我怎么瞅着这小子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小子也不知是哪个门派的，居然也敢嘲笑铁掌帮和聚贤庄！”

　　“这位小兄弟，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别光顾着耍嘴皮子。在下聚贤庄郭少华，领教您的高招…”

　　那郭少华话音未落，手中的锦盒竟然在顷刻之间裂成了两段，一颗晶莹闪烁的夜明珠落下了地上，滴溜溜地转着。

　　周围的英雄好汉不由吃了一惊，因为没人看到眼前这少年是何时出剑的，剑又是何时入鞘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就好像是……

　　流星划过一般。

　　“流星……”

　　铁掌帮姓卓的汉子大惊失色，颤抖着问道：

　　“你……你可是名剑山庄的人？霁霜华是你什么人？”

　　霁寒霄微微一笑，站起身说道：

　　“算你还有点见识，在下名剑山庄霁寒霄。”

　　此话一出，龙门客栈忽然间沸腾了，谁也没有想到，沉寂了许久的名剑山庄又一次重出江湖了！

　　想当年霁霜华便是凭着名剑山庄的秘技流星，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唯一失手的一次，就是十年前武林大会上对阵钟岱宗的那一战。

　　钟岱宗居然避过了霁霜华一记流星，凭着耐力和韧性反败为胜。

　　霁寒霄此刻已吃饱喝足，无心再听那些关于钟家父子的八卦，转身就要离开。

　　只听那个姓郭的汉子在身后小声嘀咕道：

　　“欺负我们小门小派的算什么本事，你老爹还不是人家钟岱宗的手下败将！”

　　霁寒霄原本时时刻刻记着母亲的教诲，然而这句话却恰恰说到了他的痛处，忍不住皱了皱眉说道：

　　“霁霜华输了，霁寒霄还没输。”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时那姓郭汉子手里的夜明珠却不知何时早已被剑气震做了一堆珍珠粉。

　　众人皆瞠目结舌，铁掌帮姓郭那汉子更是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捧着珍珠粉的手还在瑟瑟发抖。

　　霁寒霄兀自走出龙门客栈，看了一眼门外晴朗的天空，心中暗自决定总有一天，要和那钟岱宗一决胜负！

　　父亲败了，是因为他的流星还不够快！

　　自己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还是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究竟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