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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8 ...

  •   众大臣见皇帝一脸心情不虞的样子,全都默契地低下头,生怕祸事临头。
      陈阚位居上首,眼神阴鸷地扫过端方前两排空着的那个位置,轻笑着开口:“荣恩王近日身体抱恙,众爱卿可要好好地各司其职,担负起身上的重任啊!”
      一排又一排的群臣齐齐弯腰持笏:“臣遵旨。”
      端方漠然地低垂着头,眉目眼睫深漆,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大殿外头惊雷滚滚而来,有几个胆小的臣子抖落着肩膀,大气不敢喘。
      端方施施然自成一派地站在金阶下,身板挺直巍如松柏,他旁边有个谏臣,周身环绕刚正不阿的气质,他大参这段时日内陈阚为宫妃修建香茴塔的事。
      宫中有座刚建到一半的琉璃金塔,名为香茴塔,开始陈阚颁下圣旨修建此塔的目的是为了安放他的生母尉迟氏的遗体。
      传闻那尉迟氏的口中含有可让尸体保持千年不腐的宝珠,可后来有来自外邦的盗贼深夜潜入暂时停放尉迟氏遗体的洛阳行宫内,利欲熏心之下偷走了这宝珠,导致尸体在当天夜里就快速腐烂,只剩下一捧头发和一副骷髅架子。
      陈阚得知此事后气的杀红了眼,数千名与此事相关的朝臣和工匠被下令斩杀。
      当即就有人唆使小孩在民间传出谣言:
      天子一怒,绵延伏尸千万里,
      血流成河,又哪管哀鸿遍野。
      问是谁家臣?尽是大绥生。
      问是谁家母?原是尉迟人。
      当今的孝仁皇太后李氏不是陈阚的生母,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些尴尬,皇家秘辛本就不为外人所知,所以宫外的人只道这二人是面合心不合。
      他好不容易登上皇位,想为自己的生母尉迟氏挣个圣母皇太后的美名,死后多年也能葬入孩子为她修建的香茴塔,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尉迟氏直到尸骨无存也没能享受到这泼天的福气。
      她活着的时候就受人冷眼,孩子刚出生,手都还没捂热就被强行抱走养在当时的皇后李氏名下,之后又被打入冷宫,活活被病躯拖累致死。
      陈阚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怨?
      不过自从被人散布谣言后,他深知处在高位的不容易,身边有一个荣恩王在虎视眈眈,民间又有人在疯狂戳他的脊梁骨,说他恣肆妄为,不顾大局,他最终忍痛放弃了把尉迟氏放入香茴塔的打算。
      可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淑妃对那修建到一半便停工的琉璃金塔迷恋不已,时常带着宫女太监去那周围放风筝,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完整的计划。
      既然淑妃喜欢,那香茴塔重新开始修建也未尝不可,自己是天子,花费点微不足道的人力物力还要受人指指点点吗?
      大绥土地广袤,物产丰富,百姓众多,支撑起一座香茴塔完全不是问题。
      之前众朝臣反对尉迟氏的遗体进入香茴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出身低贱,是上任皇帝南巡时遇到的杀猪户的女儿,他见人貌美就强行把人抢进了宫里当个位份低下的才人。
      翻了几次牌子后就嫌弃人言语粗鄙,才识浅陋,扔到一边不做数了。
      只是没想到那尉迟氏的肚子比她自己这个人本身要争气,她自己倒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宫里,肚子先一步怀上了龙种。
      而陈阚的这位淑妃出自内阁大学士李显家,是李显最为疼爱的小孙女,身份尊贵,不是尉迟氏可以比的。
      当今的皇太后李氏也是出自李家,是李显的嫡女,淑妃的亲姑姑,修建一座未完工的琉璃金塔讨淑妃开心合情合理,完全可行。
      于是陈阚打着为淑妃而建的名义,重新启动这座荒废的香茴塔地施建。
      只要香茴塔建成,他多年来缺失的遗憾就能得到弥补,生母尉迟氏也可以风光进入香茴塔安葬,在死后获得个空泛但好听的圣母皇太后的美名,陈阚闭着眼睛都能开心地笑出声。
      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他好不容易想到解决的方法,结果这该死的谏臣现在出来当着这么多满朝文武的面厉声呵斥他的行径,要不是他资历颇深,辅佐三朝皇帝,自己不好同他摆脸色,现在他的脑袋早就已经不知道滚哪处去了!
      陈阚脸色微僵,不自在地咳嗽了几声,他努力控制着面部情绪,拿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对那谏臣道:“爱卿的建议朕会考虑的,只是这香茴塔的修建何尝又不是我们大绥国力强盛的体现呢?再过不久,这笸箩国的使臣来朝,正好能让这些外邦人开开眼界。”
      那谏臣闻言激动地又上前一步:“陛下!香茴塔当年修建时就是因为那尉迟氏,现如今再度重启,我恐引人背后议论啊!”
      陈阚头顶的平天冠因他剧烈的喘气险些掉落,冠上的十二根旒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他有些手抖地按住龙椅扶手,竭尽全力绷住脸色。
      他道:“这次是为淑妃,和尉迟氏有何关系?”
      谏臣丝毫不留余地:“是否有关系,皇上自当明白。”
      陈阚眼眶愈发感到热意,他有些狰狞地笑道:“朕是皇帝,朕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此事无需商量,重建香茴塔刻不容缓!”
      那人还是不肯退让:“陛下!万万不可啊!”
      “够了!”陈阚终于忍不住发了火,他双目赤红,胸口不停起伏喘着粗气,从龙椅上直直站了起来。
      滚了金丝的冕服带着皇家不容侵犯的威严射向金阶之下一众人等。
      大臣们纷纷跪地叩首:“求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陈阚又想哭又想笑,这些人明明冷眼旁观自己的狼狈和不堪,心里指不定怎么笑话自己,巴不得把人从龙椅上拉下来,把自己气个半死,却还声声讨饶,求朕保重龙体。
      他扶额倒坐在龙椅上,有些头疼地按压着太阳穴,低低开口:“无事就退朝吧。”
      刚刚还装模作样的众人纷纷起身告辞:“臣等告退。”
      人都走光了,陈阚还是呆坐在上首,跟僵化了似的,太监李茂在旁边小心劝他:“陛下,该回太极殿了,或者去趟永宁宫见见太后,问个晨省也是应该的。”
      陈阚想到她,就浑身的恨意滋长,他向下望去,发现端方还站在那里望着他。
      他有些许意外,朝着他微微颔首:“爱卿还有何事?”
      端方嗓音冷冷的,说出口的话却是让陈阚听完感到舒服的:“启奏陛下,关于香茴塔一事,臣认为陛下可以去问问皇太后的意见,相信她会支持您的。”
      “你为何这么肯定?”
      “孝仁皇太后心胸宽广,福泽深厚,向来是良善之人,不过是座塔,她会同意的。”
      端方听着外头沉闷的雷声,心下却一片宁静,他揣摩不了皇帝和太后这两人的心思,但他知道太后李氏不会为了香茴塔和皇帝撕破脸,这点他很有把握。
      太后已经足够高贵了,这辈子也到了女人可以达到的天尽头,身前身后的美名她已然完全攥在手里,和一个死人计较些莫须有的名分,她没这么蠢,她能有今天,和家族有关,和她自己也分不开关系。
      陈阚福至心灵,他有些焦虑的激动,他不知道那女人会怎么想,但他以前的确从未尝试过和她亲自沟通香茴塔的事。
      他抬手挥退了端方,自己领着李茂往永宁宫去。
      端方刚跨出殿门,就看见有个小太监持伞等在那儿,见端方出来后,自觉迎了上来。
      “大人,外头雨下大了,小的送您回府吧。”小太监有些讨好地为他撑开伞。
      油纸做的黄伞,大雨倾颓打落在伞面上,水珠连成一串从伞骨上滑落,跟个水晶凝成的瀑布似的,夏季的暑热被这场暴雨打消许多。
      宫里有些年久失修的巷道上积了好几滩水洼,端方自上踩过未溅起一滴雨水。
      雨势这般大,小太监的袍子袖口和下摆处被水淋湿,晕开一团团深浅不一的墨色。
      端方的朝服依旧崭新,点滴雨水都不曾沾身,他左手拿着笏板,身量欣长,太监时不时踮起脚为他撑伞。
      他看见后停下脚步,和煦地对太监道:“把我送到东华门即可,王府里会有人来接我,雨天路滑,回去的路上注意脚下。”
      太监哪里得过这些大人物的好脸色呢,端方是他进宫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肯主动看得起他的人。
      他顿时有些惶恐地低着脑袋,磕磕巴巴地谢过端方。
      端方从袖口里掏出两片金叶子,即使在灰蒙蒙的雨天里也闪烁着金光,他把这两片金叶子递给那太监,白皙修长的手衬得那金叶子更加不普通。
      太监颤颤巍巍地从他手里接过金叶子塞到自己的袍子里,继续老实本分地为他撑伞。
      他心里有些难受,原来被人当人看是这种感觉。
      韩典今日不当值,东华门的守备是另一人,那人也认识端方,先是恭喜端方荣升了光禄勋,后同端方勾肩搭背,欲要攀上些交情。
      端方不推辞,不拒绝,也不接受,表面上同那人礼貌地你来我往,实际上眼睛时不时瞟过东华门外长长的青石板路。
      烟雨朦胧,滂沱的雨势下泛起丝丝白色的雾气,端方瞧见很远的地方远远走来一个手持油纸伞的人,是个女子,穿着青绿色的袍衫,行走间可以窥见白腻柔美的手臂,盈盈不堪一握的腰上系着玉佩,步步生莲。
      端方笑了,打心底里溢出一缕笑意,他静静地等着,直到那女子走到他面前。
      “公子,瑟瑟来晚了。”
      “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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