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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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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冬花绽,春雪扬。
漫山遍野一片唏嘘,尸骨成山惨绝人寰。
那公主身子弱得竹羽都能把她压垮,天生娇骨,谁会忍心把她送入虎穴?名义上的妻妾不过是人见城一个低等仆人罢,又谁会在意后来的死活。
占据上风的人见直言不讳,掌握了战局来谈这个条件。
不交出公主不退步。
事实上人见城给了长野家台阶下,再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还会让觊觎已久的大名们有机可乘。他们不可能连个廉价且不动利益的女人都舍不得给。
这可笑的无益的战争总需要一个女人来结束。
而她偏偏出现在这个时候。
武士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女孩儿抬头,端量这风雕雨琢的天赐晴芳——
“从今往后,你叫晴方。”
〔3〕
「人见阴刀」
晴方的新名字叫人见晴方,阴与晴,刀剑与芳花,长久的颠沛流离因他结束。
她一直认为这是命中注定,尽管什么都不知道,天赐尤物的直觉总是最灵验的,晴方初见阴刀倏得就这么想。
除了那皮囊她哪一点都与贵族二字大相径庭,人见晴方无才无德,无量无为空有一副万人难求的好皮相——但在乱世之中难称落雁。
花街柳巷,姹紫嫣红。
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三味线震声长吟,冷冽刀光齐齐投掷,绘有百花齐放艳丽到灼眼的推扇溅上新鲜的血液。
一角游女惊了魂,披着绸缎逃出血色茫然的大厅。
领主花了重金布局酒居来取北条武士项人人头,前一秒歌舞升平霎那间沦为人间地狱。
酒槲落地,游女的痛觉神经顿时绷直,飞刀刺破绸缎扎入她的血肉,暧昧的灯透着溅落的血,妖艳动人。
她继续走着接着又是毫无征兆的刺痛,暗里忍者射下第二次飞刀,沿着华丽又朦胧的地毯她踉跄一步,孑然倒地。
“这样可以了。”
清冷陌生的声音。
少年挡在尸首之上,武士随然停止喧闹的杀戮。
漆黑的波浪长发在那少年身后摇曳,在游女脸上落下残影,面容阴冷惨白,稚气未脱却波澜不惊,深红的眸淡漠扫荡,回眸,把她刻入眼睛——一扫淡漠。
同情?怜悯?悲哀?抑或关心。
但她看到了。
世界繁花似锦,她只看到了他。
——一眼万年。
——举世无双。
〔4〕
人见晴方再次看到了人见阴刀。
缘,妙不可言。
仿佛耗尽了短暂一生神佛对她所有的偏袒,让她得到了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这个与他接近甚至亲近的机会。
“别到处看,你已经是人见城的女人了,别妄想有人带你逃跑。”
就近接人的家臣拽回晴方的目光,她唯唯诺诺,毕恭毕敬地跟着家臣走完所有的流程,乖戾的不像话。
“真没想到公主会这么配合啊。”
“还以为会摆架子刁难人来示威。”
路过一边弯腰鞠躬侍女低估。
不会。
隔着尾随的队伍愈来愈远。
这对同类太不厚道了,会遭天谴的。
“阴刀殿下会来接我吗。”
“恐怕很难。”
晴方犯难。
什么意思?
一边家臣沉默不语,侍从们默不作声,就像是刻意隐瞒着什么,晴方心里很不是滋味。
繁琐的规矩,古板的规矩,枯燥的规矩,磨人的规矩,最后楞是推着她去见城主然后结束这场战利品的转交。
可是——
直廊里寂静得骇人。
“咳,咳咳。”
晴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踩着木板的脚步停下了。
“少爷!少爷!城主吩咐过了让你好好休息。”
她定住了,提起拖地衣摆旋身背离直通大厅的走廊——城主的方向。
“不行,咳…我必须作为人见少主出席……”
别说话了。
不顾仆从的劝阻与武士的拦截晴方褪下被拉扯的华丽且笨重的唐衣径直奔出直廊——
「她只是想见他。」
〔5〕
三年的春秋,那时的小游女长成足以媲美花魁甚至代替公主的大人,她期待着那个少年如今的模样,自己是否足够与他相配。
她不是来看他痛苦的。
〔6〕
“阴刀!”
黑发少年突觉腿脚的知觉消失了,同一瞬间她如入笼的艳鸟奔他而来,清澈瞳眸悍然映照转瞬暗淡失光。
彼时那抹艳丽把羸弱的他拥入怀里,不偏不倚,分秒不差。
“……”
血,药,汗,以及未知的窒息的迷离的——是抵御无数熏香酒烟生理上增强了嗅觉的晴方所嗅不出的气味,一一缠绕着少年的躯壳。
晴方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入怀里,入骨的体温灼热而微弱的呼吸挠着女孩的心,人类的温度贴紧胸口,是最不讨厌的一次。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阴刀的表情十分痛苦,眉头扭曲,像是在与什么抗争,突然扬手抓紧晴方身前的衣物埋头剧烈的咳嗽。当年她一见倾心的少年如今就在怀里而她却无所事事的只是看着,不知所措的抱紧怀中颤抖的少年人。
“你怎么……”“咳咳咳!”
她抬头,望着围观一圈的人,眼含无助。
“……大夫,他怎么办。”
〔7〕
晴方大殿外的无礼和轻浮受到了惩罚,尽管家臣们都认为她没犯太大过错且看起来日后夫妻和睦,但家主的意思总要顺着。
软禁三天,不吃不喝。
接到处令的那孩子就像看到普通人吃喝拉撒一样冷淡。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会给阴刀许配一个战败方公主了,少主出落的清秀俊美貌比女相但却体弱多病,命不久矣的丈夫哪家公主会嫁?谁会愿意心甘情愿的活守寡?家主认为阴刀配不上吗?认为可以用他刁难长野的荣誉吗?
战国乱世向来如此……
因为他是累赘?
怎么可能。
〔8〕
阴刀没有来看他未来的妻子。
〔9〕
公主嫁人人见城第一天被人见大家长下令软禁。她是人见的附属仆人,是未来主公的妻妾,是代替一个可怜女人当战利品的另一个可怜女人。
长野家表现的非常平淡,就像是在隐忍巨大的不甘与女儿受的委屈,卧薪尝胆。
前者是必须有的,后者另说。
〔10〕
关着晴方的房间不小,也不大,只有她一个人。
她可以在那发呆很久,什么也不做,饿了就吃掉一角插的新鲜百合花。
奇怪的是没有土壤的花长的很快,不到几个时辰又是一朵成花,不止一朵。
惊诧间晴方又把发呆的时间用来看百合花开,然后发呆。
在杏原,吃花也是客人喜爱的节目之一,他们喜欢娇嫩温润的花瓣贴入女人的唇齿,喜欢那落下的胭脂水粉。
而连搀扶素未谋面的异性病人都被指点□□的这里不兴那一套。
打住。
不要老去想那种烟花场所了。
是山里善良的小妖怪不希望善良可爱的小姑娘受虐待所以在帮她吧,晴方这么想。
拉窗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风息掩盖了声音,静如止水,白色皮毛吹了进来,轻飘飘的落在晴方大腿上,敏感的女孩儿起身推门——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
却被守门的侍从拦住。
“刚刚有人来过吗?”
“没有,公主。”
真的是妖怪吗?
“请公主认清自己的处境,这里是人见城不是你的象牙塔,”专程路过的家臣龇牙咧嘴,嘲讽“阴刀少爷可不会看上娇生惯养又不懂规矩的小姑娘。”
末留下一个孤高的背影。
“是…”
晴方愤懑的把门大力一“哐!”有气不好和别人发,踩着木屐蹬蹬缩回房内,退到角落抱成一团。
阵风飘过,梳理着她下垂的鬓发,抚过脸颊。
“你很喜欢人见阴刀。”
风的声音——温柔又细腻的把疑问拉成陈述。
妖怪?
“不惜假扮公主欺骗所有人。”
“是的。”
“就算少主灯枯油尽,与你意中人大相径庭。”
“是的。”
“就算面对的是死亡。”
“是的。”
“就算沦为别人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失去自我——”
“是……不,不是,这是我选择的,为了我自己,只是我自己选择的爱情…!”
她把“爱情”二字咬的很重,就自己也不敢相信她会说这样肯定、痴情、幼稚的话。冷静下来后她开始后悔,太傻了,太小孩子气了,太瞧得起自己了,太自私了。
她根本没有后路。
风依然在飘,却没了声,来的突然,去的突然。
〔11〕
远山寺庙的钟声敲醒晨曦,三天之囚结束的当天清晨,晴方有气无力的推开拉窗。
映入眼帘的不是光而是淡色和服着物…男人的气息,阴刀低头一征长发吹过女孩耳旁。
贴近晴方面庞的,发丝的瘙痒,心跳的声音,暧昧的姿势——她迅速后退鞠躬行礼。
阴刀:“……。”
晴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