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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城夏天(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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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来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安清手比脑子动作快,将夺命闹钟扼杀在摇篮里,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她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还没有清醒过来。
又梦到那个地方了。
古代的楼,红色的楼,有个女人抱着琵琶,唱着小调,她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在梦里,她感觉她很美。
可是再美也拯救不了她糟糕的心情,任谁连续两个月都梦到同一个场景,都不可能会轻松得了的好吗?
安清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翻身下床,走到洗漱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勉强强的笑容。
即便是素颜状态下怪怪的笑容,被她的脸做起来,也依然很漂亮。
安清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不算富裕,但养她也足够了,从小到大,她活得还算顺遂,成绩不拔尖但也偏上,长得漂亮,身体健康,虽然是乖学生,但没有追求叛逆的兴趣,努力跟她喜欢的学霸校草考上了一个大学,暗恋多年,结果发现两人是双向喜欢,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毕业后也在一个城市工作,如果不出意外,两家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商量谈婚论嫁的事情了。
可是她平静的生活从两个月前开始,有了一点变化。
首先就是这个梦,她不是易做梦的体质,直到这个梦出现,她开始夜夜做梦,有时候只有一个女人在唱歌,有时候还会出现一座桥,还有时候会有一张像是古人用的床,但是它们之间都有一个相同点——看着都怪渗人的。
安清看了一眼镜子,蓦地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的长相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不是变老了或是变丑了,而是感觉变得不像自己了。
为此,她还专门在视频电话里问过父母跟男友,前者担心她压力太大了,给她发红包,后者调侃几句,夸她依然漂亮。
他们做得无可挑剔,但都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安清快速洗漱完,今天是周末,她之所以起了个大早,是因为跟朋友约好了了去临市玩两天,她想,正好放松一下心情,顺便再去那边一个有名的寺庙里求个护身符。
出门前,安清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布置,轻轻叹了口气。
但愿回来的时候,她能做个好梦。
朋友李影开车来接她,看到她的第一眼,就顺嘴说了句:
“哟,姐妹去哪里做了医美?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安清诧异地看向她,问道:“你觉得我不一样了?”
李影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肯定还是那个美美的安清啦,可能是气质发生了一点变化。”
安清摇摇头:“我跟你实话实说,我也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但是我真的没动过脸,突然就变了,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李影看着前方道路道:“有点。”
安清靠着椅背,她就知道,不是错觉。
“我觉得我好像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安清思考了一会,开口道。
“啊?”李影配合地诧异道,“不会吧,跟我说说。”
安清将自己做梦跟变样子的事情都告诉给她,做梦的事情,她因为担忧,连跟家人都没有说过。
李影听完,有些担忧地说道:“我觉得是有点不对,哪有人连续两个月做同一个梦的?”
安清找到了认同,正想问问她怎么办,李影就主动给出了答复。
“要不咱们别去旅游了,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
安清摇摇头:“我请假去过,医生劝我去精神科,我也去了,开了点药,没什么效果。”
李影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再安慰了她几句,然后也聊到了求护身符的事情。
商量之下,她们一致决定,先去寺庙求护身符。
安清望着窗外的景色,听着导航时而响起的声音,渐渐地,眼皮开始打架,无意识地就闭上了眼睛。
头七到来哭哀哀,收纳红被盖上来;
风吹红被四角动, 好像我郎活转来。
哀怨的吴侬软语从漆黑的夜里幽幽传来,安清又看到了那座桥,只是这次有点不一样,桥上站了一个人,点了一盏烛火,正往河里撒着什么东西。
她缓缓走上前,看到女子手上撒的不是别的,正是轻飘飘的纸钱。
女人的哭悲还在继续,安清站在一旁的石板路上,想走上前问问,没走几步,发现女人突然瞪着眼睛望向她!
“你竟然还敢来,你害得我们这么惨,为什么没有得到报应!”
女人的脸一点点溃烂,伸出双手,突然就站在了她面前,掐住她的脖子。
“去死,你该死,你该死!”
她歇斯底里地对她大喊道,安清感觉自己快要窒息。
好……好难受。
“清清,清清!”
李影将安清摇醒,递给醒过来以后还在不断喘气的她一瓶水。
“又做那个噩梦了吗?”李影担忧道。
安清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喘了好一会气才缓过来,喝了一口水。
“有人,有个女人,在梦中,她想杀我。”
她急切地看向李影:“我需要护身符,我们快去找大师帮忙!”
李影安抚道:“到了,你睡了两个小时,我们已经到了,马上就能求到护身符了。”
她带着看上去已经有些惶恐的安清下了车。
去往寺庙的路上,安清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她,她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在上台阶的时候,一个正扫地的僧人拦住了李影。
李影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们去里面买。”
扫地僧只是对她笑了笑,然后便看向安清。
“我知施主怨气深重,世间万物,冤债各有主,不可强行作为。”
安清一脸莫名,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怨气深重,她?
她疑问道:“你也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是吗?”
扫地僧望向地面,笑容温润:“施主现今不会有什么大碍,但若继续飞蛾扑火,恐会引火上身。”
李影皱了皱眉:“什么叫飞蛾扑火,你是说老老实实上班也叫飞蛾扑火?”
扫地僧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继续扫自己的地。
“算了,我们去里面花钱再问问。”李影拉着不安的安清赶紧离开。
走远以后,她还跟安清说:“一个扫地的僧人,这么年轻,估计都还没出师,前言不搭后语的,你别放在心上。”
安清勉强地笑了笑,心思却都在那两句话上了。
今日她们来的凑巧,恰好遇到方丈出山,安清本来做好了破财消灾的准备,不想方丈竟然说她一生安稳,不必求福,若是实在内心不安,便把他送的佛珠带上。
李影以为他是想骗钱,可是哪有骗钱不说会遇到血光之灾,反倒说一生安稳的?
甚至连佛珠,也是无偿送给安清的。
“真的假的呀……”
李影出来以后还没想明白这茬,对安清道:“你说他图什么哦?”
安清摇摇头,她也不明白。
“算了,早上也没吃什么东西,饿了吧?我们去吃点东西,听说城区有条小吃街特别有名……”
李影在她耳边碎碎念,可是安清都听不到了。
因为她看到,在远处的大道中间,有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低着头,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
她眨眼的一瞬间,女人又朝着她靠近了许多。
安清的身体下意识颤抖起来,她感觉周围的所有人都消失了,连李影也是,只剩下自己,而那个女人还在朝着她而来。
“平安顺遂……”
女人的声音响起,安清听出来了,这个声音与梦里桥上的女人不一样。
“平安顺遂。”
女人突然笑起来,笑得安清直冒冷汗,她突然哼起小调,身段柔软,舞步轻缓,一步步朝她而来。
“阎惜娇在楼中满怀愁思少精神忽听得妈儿娘叫唤声 ”
“楼下来了我心腹的人……”
“拿板凳看一看假和真一见还是宋江到 ”
“不由得惜娇我怒气生我是不理这讨厌的人……”
原本是内容轻快的小调,可是此时听起来满是被邪祟爬满的怨念。
安清的脚下仿佛灌了铅一样,根本动弹不得,她仰起下巴,眼睁睁看着女人离她越来越近。
冰凉纤细的手,抚上她的脸,像是毒蛇一样攀附在她的身体上。
安清颤抖着身体,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在泪水滴到女人手上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自己能动了,慌忙抬起带着佛珠的右手。
“你怎么了?”
李影慌忙递上一张纸:“怎么突然哭了?”
“有鬼,真的有鬼……”
安清无助地看向她:“我又看到她了,没有做梦就看到了。”
李影递给她一碗冰粉:“别想那些了,大师都说你不会有事的,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安清抬起头,发现两人早已不在寺庙,而是在热闹的小吃街。
她怎么就直接到这里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安清的心完全乱了,根本尝不出食物是什么味道,为了不扫李影的兴,还要假装自己心情已经恢复了很多,但实际上更累了。
李影可能也看出了她的无奈,提出要不早点回酒店休息,安清也就下意识答应了。
可是回到酒店,她也不敢休息。
因为一旦睡着,情况只会比醒着更糟。
她望着手机屏幕的反光,从反光里,她看到了一个冷冰冰的自己,她好像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你还不困的话,我们来看电影吧?”
李影吹完头,打开电视。
“看个搞笑的,缓解一下心情。”
安清点点头,笑了笑,想起什么,说道:“如果看到我困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把我摇醒。”
李影犹豫道:“可是你不睡觉也不是个办法啊?”
“至少今晚,我们通宵吧?”安清期待地看向她。
李影不能再拒绝,于是提议道:“那我们再点点好吃的!”
“嗯嗯!”安清笑道。
大晚上的,两人还点了奶茶,正好提提神。
可是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特别是平时不怎么熬夜的人,安清过了12点就开始犯困,李影一开始还遵守约定将她晃醒了,可是后来看她状态很差,眼皮都睁不开了,还是选择让她好好睡一觉。
反正她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已去烧香在园亭哎呀在园亭”
“快快让我听一听现在不听夜里听啊呀夜里听”
“什么地方等卿卿……”
依旧是江南调,但是唱曲的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然后逐渐清晰,热闹嘈杂的场景将她整个人瞬间包裹。
精致华美的古代建筑,内部却并不宽松,有种压抑的逼仄感,吵闹得很,她不喜欢这样的环境。
“哎呀,姑娘怎么还在这儿,快跟我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安清被一个古代装扮的女人拉上楼,稀里糊涂地被带进楼上的一间房里。
在女人要离开的时候,安清才想起抓住她,问道:“你是谁?我在哪?你们在拍戏吗?”
女人笑了笑,轻松脱开她的手,将门掩上。
安清冲上去开门,却发现门好像被什么固定住了,连动都动不了。
她慌忙地回过头,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却发现房间已经暗了下来,或者说它本来就这么暗,烛火跳跃,晃动得她心里越来越不安。
窗外有风声,敲打着窗户,一下,一下,每敲一下,灯就要熄一盏。
房间里越来越暗,安清躲到床下,试图用狭窄的空间给自己一点安全感,而她紧张的神经,在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崩到了极点。
好黑,没有灯的夜晚,真的好黑。
她好想念自己房间里的灯,想念放轻音乐的音响,想念展示精彩世界的手机。
窗户一直在响,咚,咚,一声一声响个不停,她等了好久,窗户终于不响了,房间安静了一会,紧接着又响起声音。
安清本想继续等声音停下来,却发现这个声音似乎有所不同。
那是……房间里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朝她而来。
安清浑身发冷,竭尽全力朝着角落缩去,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来人在床边停住步伐,脱下鞋,爬上-床,但很快像是发现了什么,又草率地踩上了自己的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要找到什么人。
安清闭上眼睛,眉头紧紧皱起。
那个人转了很久,最终才停了下来,好像停留在门边。
安清缓缓睁开眼睛,想要去看一眼,而就在转头的那一刻,她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凉了。
那个人,正弯着腰看她!
安清被惊醒了。
但是醒来以后,她仍旧没有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这一次,她站在楼外,看着两个轿夫抬着一顶花轿,从小楼里缓缓走出来。
安清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她绝对不想再走进楼里,于是跟上了抬轿的人。
“请问……”
她跟上轿夫,想要问一问他们在做什么,没想到一走近才发现,哪有什么轿夫,不过是一堆纸人。
纸人怎么会走路呢?
安清脑海里满是疑问,而就在这时,纸花轿的帘子被风吹起,露出一角。
她走上前,掀起帘子。
里面是两个纸人,一红一白。
安清赶紧放下帘子,想要离开,身后却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
她回过头,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你……不要伤害……她。”
苍白的男人开始逐渐消失,安清注意到,他穿着纸人的那身白色的衣服。
“董郎!”
一只手穿过男人消散的身体,安清一听到这个女声,赶紧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开始往前跑。
是桥上那个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小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树林。
安清有些后悔,这阴森森的树林,还不如刚才的小镇。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迷失在这里面了。
借着月光,安清小心翼翼地扶着树往前走,走着走着,不小心踢倒了什么东西。
她低下头一看,被吓得大惊失色。
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说是尸体,可他连四肢都没有,也看不出个人形。
“我好看吗?”
有人在她耳边吹了口气,安清对这个声音不能再更熟悉了。
“你说我这样最好看,我问你,你现在还觉得,我这样好看吗?”
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江南女子在诉说着她的情话。
安清的眼泪像掉豆子一样落下。
“不……不好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神经质的笑声响起。
“不好看……不好看……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
她疯狂地摇晃着安清的肩膀,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安清从床上坐起来:“为什么?”
在一旁布置早餐的李影:“你没事吧,我是看你睡得太香了,实在没忍心叫你。”
安清摇摇头,对她道:“我怀疑我前世可能杀过人。”
李影:“……咱有话好好说,大早上怪吓人。”
“是真的,梦里有个女人,一直想杀我,我一开始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结果我昨晚在梦里看到了她的尸体,没有手脚,全身都烂了!”
安清激动道:“她还说我觉得她这样最好看!我神经病吧觉得这样好看,肯定是骗她的,我杀人了!”
李影放下手中的东西,安抚道:“你冷静一点,梦都是假的,人哪有什么前世,就算有,前世债凭什么今生偿?有债的就该被地府列成失信人,禁止投胎业务!”
她的玩笑让安清稍微冷静了一点,甚至还让后者振作了一点。
“今天我们要去哪里玩来着,你带我去吧。”安清对李影笑道。
吃过早饭,李影带着安清来到当地的一个园林景点里。
两人转悠着转悠着,蹭着一个旅行团的轨迹,来到了一间摆放着文物的房间里。
而房间里的某个东西,第一眼就吸引住了安清。
那是一张古人用的床,前面摆着介绍,旅行团的解说讲述着它的历史。
而安清见过它,在某一夜的梦里。
时光交错,岁月轮转。
她仓皇地转过身,红烛骤然燃起,照不亮漆黑的夜。
“左盼右盼盼四同啊 四同冤家不料送我终……”
“伤心的人儿哎哎哎哟不料送我终……”
烛火跳跃,安清这一次再也不想忍了。
“出来!我怎么得罪过你,你出来对质!别躲躲藏藏的!不就是死吗!”
安清崩溃地大喊:“我不怕!有种你就杀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昏暗的房间里,那个红色的身影又悄然而至,让原本硬气的安清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伤心的人儿哎……”
安清看着女鬼,举起手,露出手腕上的佛珠。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歇斯底里地大吼道。
安清没想到,这样的问话让女鬼又笑了起来。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女鬼也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像是唱曲一样好听。
安清情绪激动地哭道:“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没有做错什么。”
女鬼又重复一遍。
“就算我前世做错了什么!可我这辈子是个好人!你不能这样对我!”安清崩溃道。
“好人?”
女鬼歪了歪头,眨眼间,已经换了个模样。
与想象中不同,她一点也不恐怖,她很美,也很眼熟,就像镜子里的那个人一样。
“如果我告诉你,你前世今生都没有做错什么,可我依然想杀了你,你愿意接受吗?”女鬼笑吟吟地问她。
安清愤怒道:“怎么可能愿意接受!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要害我!”
“好问题。”女鬼笑了一声,“你猜我为什么会变成鬼?”
若是结局都按善恶分配,她又如何能从好人成了恶鬼?
“可为什么偏偏是我?”
安清不解:“你如果想杀我,直接杀了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折磨我?”
“呵呵呵……”女鬼抬手掩住唇,“因为我喜欢,你就得变成我喜欢的样子。”
“你好恶心。”安清已经没法跟她沟通了,“你究竟想如何?”
女鬼道:“我玩腻了,要我放过你可以,把你手上的珠子给我。”
“你当我是傻子吗?”
安清举起手腕道:“你怕这个东西吧?”
“给我!”女鬼突然变了脸,朝着她伸出手。
“给我!”
她的身体逐渐发生改变,面容可怖地朝她袭来。
安清举着手,一步步往后退。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她悬着一颗心地放着狠话。
“给我,给我!”
女鬼的脖子快要伸到她手边,安清撞到床边,跌坐在床上,急切地往后缩。
而在她做完这个动作以后,女鬼突然顿住了,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你终于,来到了这里。”
安清还没反应过来,女鬼的一只手已经掐上了她的脖子。
“你……你……”
她说不出话。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怕?”
女鬼弯了弯眼睛,声音沙哑:“我要是怕这个东西,就不会放你进寺庙了。”
她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把她引到这里来。
女鬼举起手,五指指甲尖利,可以直接挖取出安清的心脏。
“清清!”
危难时刻,一个身影突然扑了上来,想要抓住女鬼的腰,却扑了个空。
“妹妹,我是鬼,不是人。”
女鬼望着身侧,嘲笑了一句,问道:“没见过还有赶着来送死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李影拿起一片树叶,定定道:“扫地僧给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女鬼沉默了,然后笑道:“既然你愿意送死,那我给你个机会,你跟她之间,我只杀一个。”
“她想离间我们,别中计。”李影对安清道。
安清虽然还在慌乱,但也点点头。
“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女鬼抬起手,朝着她们袭去。
安清与李影紧紧靠在一起。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女鬼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手。
“算了,没意思。”
她转动手腕,收起属于厉鬼的恐怖面容,撇撇嘴,下一刻,消失在两人面前。
“两位游客!不能爬到那上面去,快下来!”
工作人员的声音换回了两人的神志。
安清与李影对视一眼,相顾无话。
寺庙——
扫地僧将落叶堆到一起,让它们能够回归到自己的土壤里。
“你何必呢?反正我杀了她又能如何呢,早点帮她结束渡劫,不挺好的。”女鬼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看他扫地。
扫地僧还是带着平静的笑容,摇头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徒增杀孽,你不应该违背你的本心做事。”
“徒增杀孽?”
女鬼讽刺地笑道:“我都不入轮回了,被那个疯子困了一辈子,你觉得杀孽对于我还重要吗?”
“你告诉我,你是修佛的,讲究有因必有果,安世元他造了那么多孽,为什么没有果啊?”
女鬼瞪着眼睛看着他:“他杀了巧巧和她丈夫,把巧巧变成那个鬼样子,为什么没有果啊?为什么他渡完他的劫,拍拍屁股就能回去当神仙,而我就因为替冤死的人杀了他,连轮回都入不了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巧巧九岁被卖进楼里,十二岁就被迫接客,她染了病,老鸨想用土方子治她,差点害死她!亏得她命大,被裁缝救了,才活下来,楼里的人知道她没死,又想抢她走,她跟裁缝散尽家财才走成,都已经这样了,他们害过谁?凭什么安世元就能视人命如草芥!下九流难道就不值得神仙垂怜了吗?!”
扫地僧脸上依旧是笑容,但笑容中带上了一些难言的涩意。
“你不愿意做神仙,不也是因为如此吗?”
女鬼看着他,冷冷道:“我做人的时候被皇亲贵胄判斩立决,做鬼先是入了地狱,下了十八层,阎王见我一身反骨不知悔改,罚我不入轮回,又怕我吃了那些恶鬼修为太强,将我流放到人间,交给你看管。”
“你猜我,还怕不怕杀孽?”
扫地僧沉默了许久,无法评判她的对错。
良久,他才开口道:“可你还是放过了他的女儿。”
神仙的后代仍是神仙,安清的父辈吸取了过往的教训,不再那么大张旗鼓地给子女营造优渥的背景,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排在一个普通但幸福安全的家庭里,悄无声息地就将劫难渡过,几十年后又是一条神仙。
虽然杀了安清并不能改变什么,顶多让她沉寂一段时间,再来一次,但哪怕只是为了泄愤,女鬼也能轻而易举地折磨她,杀了她,浪费她的修为,而在最后一刻,她还是放弃了。
“她也有愿意救她的朋友。”
女鬼看着地上的落叶,不知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说话。
“她也很弱小,也会害怕,也想过放弃,可是在最危难的那一刻,她还是选择了抱上去,而不是向我低头。”
女鬼抬起眼,望向扫地僧。
“你说,她要是死了,那些在等她的人,是不是永远也等不到了呀?”
扫地僧悲悯地望向她,被女鬼抬手止住了。
“停停停,我最讨厌你这个表情了,臭神棍。”
扫地僧摇头笑笑,继续扫着他的地。
女鬼轻飘飘地来,轻飘飘地走,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江南小调。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