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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14 章 ...

  •   “无名精灵”,不,应该说是“道”的化身——苏无忧,他下意识想装傻,却在挚友那双不能更透彻的蓝眼睛里败下阵来。他想讪笑几声,却忘记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自如地表达属于人类的喜怒哀乐了。

      “被你发现了。”他故意把这句话说得抑扬顿挫,想掩盖自己的现状,选择性遗忘了怀尔德了解他,正如他了解怀尔德一样。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哪里不对?”

      每当这种时候苏无忧就格外痛恨怀尔德的敏锐。这让我怎么说?说我现在就剩下一点人性啦,苏无忧这个名字对我来说都只像是一串由“0”和“1”组成的符号啦?

      他不知怎么作答,只好静默着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你为什么不像他一样彻底忘了我呢?将我贬低到地底,粉碎我的来处,否认我的一切,好让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虚假的笑话?明明对你来说,我也从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还要试图用你那一颗容不下更多东西的心小心翼翼地来挽留我?

      我没有陪伴你度过你刻骨铭心的曾经,也很少参与进你的喜怒哀乐,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可能超过七年,为什么你能为了这短短的七年抛下自己现有的一切来满世界寻我那轻飘飘没有重量的灵魂?

      “当时我就想着,见了面一定要骂你一顿。”

      苏无忧酸溜溜的内心戏被怀尔德中断,他盯着怀尔德脸上的冷笑不可置信。

      这人怎么这样!居然直接跨过了温情剖白的阶段直接开始骂我!

      “你死这一次完全是你自己活该。”完全没有留任何情面。

      “怎么,没有你师父你就不能活啦?被师父刺了几句你那敏感的心就受不了了要拖着你直奔黄泉啦?我重要的人都快死干净了,你看我死了没?”

      好地狱,完全不敢接话。

      “都懒得说你们两个,中国大部分家庭的通病吗?没长嘴还是什么,不会说不会去学一下《沟通的艺术》啊,非要把相爱整成互相怨恨,怎么的,非要刻骨铭心一下是不?牛鼻子老道对你的感情都快把你淹了你还迟钝地以为自己身处在荒漠,钝感力可不是这么用的苏红袖,这一点上你还真是渣啊。对其他人你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见到什么惨剧都要自己回去躲在床单里偷偷哭上几回,对着牛鼻子老道你怎么不发挥一下自己的长处?还有你师父这人也是,明明早就安排好了你的退路,最后还做出一副我们恩断义绝的样子,就那么信任我会解决一切么?真是好一个甩手掌柜!”莫名不敢说话。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就不奇怪为什么你的脸和你师父这么相似吗?别吐出你那个傻白甜的答案,把你生锈的脑子刷一刷,想想你最初的记忆。”

      最初的记忆?

      “你忘了?你真的忘了吗,苏无忧?”

      这就是为什么苏无忧永远不担心怀尔德会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他有这份声音,不当情感主播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他就被那样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裹挟着,投入过去的河流。

      他混沌地想,哦,原来我从来都记得的。

      这是清虚子和苏无忧的故事。

      他们俩是道有丝分裂出的两个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的人。

      他们原来也没有名字,就从老子的道德经里截两个字,叫一和二。

      道是一个概念,所以照理来说道的分身也是不会有所谓情感的。

      但苏无忧身上出了点意外。他在被分裂出来的时候恰逢某个年号大人出生,道出于对好苗子的关心,过去瞅了一眼,分了心,哦豁,出岔子了。

      这新分出来的小家伙不但没有按预想的样子是个少年人,成了个彻底的婴儿,甚至多了点只有人类才有的复杂的东西。

      道进行有丝分裂本就是为了方便。

      那就让“一”去养吧,它自顾自做了决定,为了防止自己以后被一揍一顿,它愉快地把自己剩下的所有灵魂全部投入了新的躯体。

      一此时已经入世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因某些机缘巧合和某个年号大人还有老君成了朋友。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比我活得还像个老头?”老君看到这个和无限一般大的少年明明长着一张足矣蛊惑众生的脸,却终日冷着个脸,活像别人倒欠他八百万,只有在论及剑的时候才会眼睛稍稍亮起,在师门任务之外,每天都抱着自己那把从未出鞘过的剑,对着悬崖下的海面一坐就是一整天。

      无限被玄离挑衅时还会有三分火气呢,他在玄离的反复痴缠下,最多就是瞬移到别的地方去,晾他几天再回来。

      “没必要。”

      老君在心里自动翻译:于那些事情纠缠没有必要。

      一抱着自己的剑:“师父叫我回去,下次再聊。”

      “你师门的确奇怪,”老君捧起自己手中的茶,“以茶代酒,不送。”

      一冲他略微点头,下一秒就消失在茶桌旁。

      “空间系还真是方便。”老君的茶还没喝完,“呀,清凝,从医馆回来啦。”

      “师父,你的朋友怎么神出鬼没的?我到现在还没看见过他一次诶。“清凝气喘吁吁地赶回来,却又不曾见到那位被狗哥气哼哼地念叨许久的面瘫怪人。

      “是啊,要不下次师父帮你和他说说?”老君只是看着清凝笑。

      “好啊……师父!”

      “怎么了?”

      “我想吃烤鸭!还想吃balabalabala……”

      “好,"老君忍俊不禁,“去吧。”

      正在进行极为日常的对话的师徒二人并不会想到他们刚才所谈论的那个面瘫怪人现在正面临着人生中最大的考验:如何控制住自己不杀掉自己以达到报复本体的冲动。

      很好,本体,我记住了。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看着眼前用懵懂的大眼睛看着他的二,一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二毕竟是无辜的。

      下次见到那家伙,一定要杀了它。一咬牙切齿。

      事实上,就算是道的人间体,也总归是有不擅长的事的。一套着自己的马甲请教了无数阿姨,最终得出结论:在满足他一切生理需求之后,我得给他取个名字。

      “作为道的人间体,你注定会经历数不清的离别,数不清的无能为力,最后落得个众叛亲离。这是我们的宿命。但作为你的兄长,你未来的师父,我只期盼你能够一生无忧。”

      讲这话时,一坐在自己搭的房子里头坐在床上给苏无忧缝衣服。他看向窗外的海,这是他为数不多直白表现出的喜好:“你又从万物中来,力要求那海晏河清,四海风平,那便姓苏,唤作无忧好了。可你若有了道号,便会与这天地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到时候不死都无法收场,罢了罢了,还是不取为妙。”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一苦笑,为此,我也得有个名字。他又飞快地瞟了一眼窗外,那就叫我作那子虚乌有的清虚子,当那个被无数人唾骂的戏文里的反角好了。

      清虚子养小孩养得很用心,别家小孩有的,苏无忧也从没少过。但与生长速度极快的清虚子相较,苏无忧长得极慢,除了在这一点上,在别的地方,他真是和清虚子从前一模一样。

      一样的生而知之,一样的不懂人心。

      而在苏无忧小朋友这个年纪,他那份懵懂便让他成了个“熊孩子”。

      他的熊倒也不是熊孩子那种惹人厌烦的熊,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惹人讨厌。这无关他的年龄,毕竟一个专说戳人心眼儿大实话的人,总是会让人止不住火冒三丈的。

      清虚子很头痛。

      苏无忧说那些话时不过本能,说完后,他便又按着他心里那一套标准和和气气地对待着那些人了。

      面对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睛,你怎么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你不该说出那些话”——尤其是他只恨丑恶,不置良善的时候?

      苏无忧自是不知道清虚子的忧心的。

      他那颗小小的心虽还理不清对错,却已辨得了神色,识得明怒火。

      他不理解那些人为何要勃然大怒,孩子的本能却让他担忧起自己的师父会不会因此责怪于他。

      照理,清虚子那般细致入微的照料总该让苏无忧感受到这人的面冷心热,只是就算在当了男妈妈后,清虚子多了点烟火气,他还是不会笑。清凌凌地一眼瞥过去,甭管你原先兴致多高,挨了这一眼,你满心满眼的热忱便是遭了难,定是会一瞬间消失殆尽的。

      光是这点倒也罢了,苏无忧并非那般会被表面气势吓到的人,他真正在意的其实是他给清虚子带来的麻烦。

      也不知该感叹他的心肠太柔软,还是那人的体贴太理所当然,或许最后,我们最该长叹的是:是否越是相爱,便越会因人与人之间无可避免的隔阂而互相伤害?

      苏无忧此刻的心就瓦凉瓦凉的。

      他的随口一问又惹恼了本与他们家交好的阿嬷,那阿嬷已然是怒气冲冲地往他家的方向去了,准是要和他师父告状。

      他自知闯了祸,也不敢往家走,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这个小小小小的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夕阳只剩余晖,他才磨磨蹭蹭地挪到家门口,也不进去,只顾蹲在地上扒拉石头缝里的杂草,权当行刑前的乐子。

      能拖一刻是一刻。

      他看着家屋顶上飘出的白烟,一时呆了,没再逮着那一点可怜的草嚯嚯。

      “无忧。”

      他浑身一激灵。

      家门开得悄无声息,清虚子围着围裙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不进来?吃饭了。”

      苏无忧立刻丢了手里那一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去洗手了。

      餐桌上,这破孩子窥窥师父的脸色:“师父你没生气?”

      “我干嘛要生气?”清虚子莫名其妙。

      “因为我好像对阿嬷说了不好,不对,不恰当的话。”

      “那怎么了?你又没说错。她确实是拖了她的儿媳来吃她吃过的苦。”

      “可,可你平常好像同她关系不错,我以为……”

      “本来也不过萍水相交,你无需在意。”看着小孩不解的神色,清虚子自然地解释下去,“人生在世,本就有些表面功夫要做,你不必顾及我。”

      苏无忧闷闷地“嗯”了一声,很快又继续发问:“阿嬷,还有那些人,为何如此呢?”

      “那你又为何在说完那些话后,对待他们态度如常?”

      “她虽对她儿媳苛刻,可对待邻居并无错处,我不能因她那一点不好便定义她的一切。”

      “所以你看,你也明白人并非只有那一面。我知你同情她的儿媳,可你这般戳穿她的心思,又怎知她会不会因此更加苛刻她的儿媳?”

      苏无忧没话了半晌,又急急地问:“那难道我便什么也不做么?”

      清虚子摇头:“非也。

      “你道其恶,可她曾经也同她儿媳一般被蹉跎。她以自身之苦施加于他人,自然是她不对,可你又怎能否认她一片真心帮助邻里是假?她不过是在践行她理念里的真理:婆婆便该如此对儿媳。这难道是她的错?”

      苏无忧思索半晌,扁扁嘴:“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要选择沉默——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那么对我的儿媳的。”

      “那便是你可贵的地方了。”

      “但,就像师父你说的,我什么也没有改变。”

      “你还小,你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找。不要害怕失败,我在。”

      见小孩终于开始埋头苦吃,清虚子才默默开始动筷。

      稍微有点知道老君的感受了。养小孩真麻烦。啧。

      清虚子便是这般拉扯着苏无忧长大。他引导着苏无忧思索,却不过加干涉,让他摸索出自己的道路,也不至于迷惘了无人诉说。

      “你那时怎么连这些都忘了?你师父待你可是比文森特待我要贴心许多。”

      “那他为何要说出那番话来?”

      “你是真心不明白?他不是早就说了么,他要你做你自己,做苏无忧,做清虚子的徒弟,做我们的朋友,做你认可的人间予你的一切身份,而不是所谓‘道种’。”

      “那他何至于如此狠心,一句话都不肯告诉我,甚至要对我下心理暗示让我真正信他不爱我?”

      怀尔德没有回答。

      苏无忧自己明白的,他不必多说。

      他插着口袋嫌弃地转过头,不想看这个家伙又在那里痛哭流涕。

      也该回哥谭了,他想,去给他们挑束新的花吧。

      “红袖,回来吧。你的酒,我一瓶也没有偷喝,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们可以叫上老板一起,一醉方休。”

      “那我师父呢?他怎么办?”

      “……我和他们做了彻底的告别。”怀尔德看着那一团精灵球,他似乎能透过那一层光晕看见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几近残忍地揭开了苏无忧最不想面对的现实:“苏无忧,你已经一百二十四岁了,你该长大了。”

      苏无忧想说“我不要”,可他再怎么想最后也只能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这么说的资格。

      “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他抽噎着问怀尔德。

      “Hum,”怀尔德挠了挠脸,“因为没什么办法嘛,我总得往前走的——再怎么自我欺骗,我也没有办法救你啊。”

      怀尔德的眼睛总是会说话。

      苏无忧什么都懂,他只是舍不得。

      “他为什么不再和我多说几句别的什么呢?就几句也好啊。”

      “他知道你舍不得,又知道你一定会往前走——因为你是如此爱这个世界,爱它的一切美与善,丑与恶。”

      怀尔德听着苏无忧不住地抽噎,却感觉口袋中那本子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将其抽出,只见书页无风自动,里头收纳的灵魂碎片全都倾泻而出,无数光点争相朝着那最大的光源汇聚,无形的精灵逐渐有了形状。

      就在一个较大的光点融入苏无忧之时,两人同时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

      “我很高兴,无忧,你长大了。”

      不顾苏无忧“师父师父”的喊声,那个声音自顾自继续了下去:“对不起,终究没能让你一生无忧。不要为我伤怀,于我而言,这世间本没有什么特别执着之物,特别关心之事,特别挂念之人,和老君的友谊不过顺水推舟,是你,让我真正成为了人。你是另一个我,是我的幼弟,我的徒儿,我的骄傲——回去吧,你的朋友在等你。

      “不要撒娇,我一直都在。”

      话音刚落,苏无忧半跪在地的身影就凝实了一大截,很快,那些剩余的光点就将他彻底变得完整。

      他和怀尔德记忆里别无二致,只是长了几岁,看着更成熟了些。

      怀尔德拍拍他的肩,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各有各的无情,各有各的相信。

      “走吧,红袖。”怀尔德借了苏无忧一把力,好让他起身,“老板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

      苏无忧揉揉眼睛:“那还真是抱歉,这次的酒,我全包了。”

      “爽快啊苏红袖,也不知道你那点存货够我们喝多久——我现在可是很强的。”

      两个人一起闹着往外走。

      等跨出洞穴,两个一时发傻的笨蛋才发现他们本可以省点功夫,直接用火花圈了事。

      “不过也没差,”怀尔德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橘红日光,伸了个懒腰,伸手撞了撞苏无忧的腰,“不用魔法,不用灵力,看谁先到山脚!”

      “可恶,居然抢跑!”苏无忧刚想大叫便记起这里其实是雪山,只能憋屈地压低了声音。

      最后是平局啦。

      去埋酒地的路上,两个人又开始勾肩搭背。

      “我复活的希望很渺茫吧,你是怎么做到等那么久的?”苏无忧好奇。

      “有时候我只是等待——”怀尔德耸耸肩,“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和小孩子一样,满怀希望的等待,而从不去想等待落空的可能。”

      他躲开苏无忧的目光:“反正你清楚,我不可能忘记你的。我就是这样一个固执到无可救药的家伙——一旦认定了什么,除非自己想通,否则怎么样都不会改变的。

      “安心吧,大龄小鬼头,毕竟我从那么早就把自己的一切都定了型,此后的所有于我而言都是此前人生的延展。

      “不过那并非意味着一成不变,因为你是特别的。

      “无论我们何时遇见,你都与我缺失的某块契合,与我熟悉的什么相似,所以你何必纠缠于岁月,那并非衡量感情的单位——快走啦,听了这么多肉麻的真心话,满意了吧?”

      “满意了满意了。”苏无忧心满意足地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痛苦地抱头大叫一声,“我的手机!此时此刻怎么能缺失了我的录音软件!”

      “哈,活该。”怀尔德假装漠不关心地开了火花圈,心里偷偷庆幸,“回去叫老板给你整一个,补贴了那么多奖金,我现在可是个穷鬼了——出发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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