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灾征服西幻》虫一二

58、回避？

　　翡斯珀一直觉得他和李丹墀的关系很难形容。
　　神器口口声声说他们拥有相同的灵魂，可仅从外在的性格和行为来看，他们又似乎截然相反。
　　他们的人生经历隐隐彼此映照，最终成长为相似却不相同的模样。
　　于是李丹墀是个喜欢和人类打交道的外向记者，而翡斯珀是个会被社交耗空精力的社恐魔法师。

　　现在回忆起来，翡斯珀很难说清自己是凭借着怎样的本能说出了“我要是死了你就不用发愁怎么回家了”这样堪称惊世骇俗的回答。

　　他当然知道李丹墀都做了些什么。
　　以翡斯珀当下魔力全失、无法见人的状态，这位大侠完全没必要费心费力地给他传输能量。
　　李丹墀大可以抓紧一切机会搜刮气运、跑路回家。毕竟他离开后的西幻世界是什么样，又与他何干呢？

　　世间诸事大多无法用单纯的黑白好坏来评判，神器所谓的“做出对世界有利的选择”实际是一个相当宽泛的评判标准。
　　即使李丹墀放任魔法师杀死无头骡、乃至要求江湖人帮着消灭整支族群，同样能得到气运——这意味着他帮助瓦施娜的国王巩固了统治，也能算是一件贡献。
　　但是他没有。

　　记者先生看不惯子爵之子仗势欺人，于是选择庇护历练者；看不惯魔法师尸位素餐，于是选择把他们赶回国都。
　　翡斯珀听过他夜半惊醒的喃喃自语——可是万一，路之河控制不住无头骡、兽潮真的来了怎么办？
　　他的目光天然地落于芸芸众生，却不知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决定。翡斯珀能听到他的不安与焦虑。

　　这态度是很不对劲的。
　　大魔法师从未像这样如此轻易地交出过主导权，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易地相信过一个人。
　　更不可能任由自己契约的神器每天被“外人”指挥得团团转。

　　但李丹墀最好没看出来他的异常和偶尔失态。翡斯珀想。
　　失态无甚特殊缘由，不值得单拎出来著书立传，只是源自一些突兀却三番五次在他脑中冒出来的想法。
　　比如莫名想象两人十指相扣的感觉。

　　于是翡斯珀慌了。
　　他从未设想过自己能够对某一个人展开如此丰富多彩的想象，在这种情境下的第一反应却是逃离；不仅要逃离，还要“毫无后顾之忧”地逃离。
　　他要精准地向对方最关注、最自信的特质开上一枪：既然李丹墀最乐于助人、心怀天下不过，那就抨击他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
　　把这话拿给任何人听，大概都会觉得他真是个该死的混蛋。

　　“翡斯珀，你看着我。”李丹墀说，黑发随意散落。
　　翡斯珀不明白他为什么解开了发带，只能顺着他的示意看向对方手中。
　　是自己给他的那条秋海棠红描金石榴纹发带——江湖人的右手正没什么章法地在发带上来回地摩挲。

　　他不想再用目光描摹对方的手，只好强迫自己去观察那条从小见到大的发带。
　　发带并非等宽，而是两头粗而中间细；触感是缎子似的丝滑。嫣红的发带衬得他右手无名指测的那颗红痣愈发秾酽，灼烈得几乎晃眼。
　　翡斯珀一声不吭地眼神放空，只觉得有声音忽近忽远地传来。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李丹墀叹了口气，“你只是不想承认。”

　　“我想请问，这片大陆上据说最冷淡、直言、难以接近的大魔法师先生……究竟是出于一种什么目的，才会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这支意义重大的绸带送给我扎头发呢？”
　　难道如此高耸入云的一座法师塔，真的连一块能够充当发带的碎布都找不出来吗？

　　李丹墀的声音很平静，问题听来却尖锐：“我看了你很多的书，我知道你们这里除了普通的装饰图样以外，还有被称为徽章或是纹章的存在。”
　　不巧，他没能在任何一种装饰图案介绍里看到这条绸带上的形状，倒觉得它的设计思路像极了纹章。
　　“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翡斯珀。”

　　翡斯珀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堵了回去。
　　和自己吵架就是这一点不好。
　　李丹墀竖起一根食指地在唇边做噤声状，纤长手指将唇瓣压出似有若无的凹陷。
　　“我并不好奇这套石榴纹是被什么样的家族、领地或教派所拥有的。”
　　记者很认真地凝望他，忽而探身向前，将那根还带着微妙体温的发带挂在他的脖子上。

　　李丹墀低着头，长发挡住因为主人抿嘴而被挤出来的单颗梨涡。
　　翡斯珀不躲不闪，几乎是有些木然地垂眸盯着他的后脑勺。小李记者有两个发旋，那群江湖人说长两个发旋的人聪明却犟。
　　温热的气息稳定地落在锁骨上，片刻后终于离开。他低头看去，发现对方默不作声地在他胸前用绸带打了个繁复端正的蝴蝶结。
　　搭配得当，浑然天成，样式一如当初被阮长卿吐槽成汗巾子的那件礼服领结。
　　“这才是正确用法嘛。”李丹墀笑道，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后缓缓站起身。

　　他说话时总是习惯于看着别人的眼睛，平日里惯常表现出温和的态度，对视来便是安抚熨帖的，此时敛了笑意，竟也带上点压迫感。
　　有压迫感的李记者很认真地告诉他：“因为你质疑了我，我现在很不开心。
　　“我知道我们现在的距离——不管是客观还是精神上的距离——可能让你焦躁，也知道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可能并没有想太多。
　　“但是从我的角度而言，我非常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猜忌或揣测。如果你认为我侵占到了你的个人空间，我更希望你可以直接告诉我，而不是试图赶我走。
　　“你的领结物归原主，我等到你想明白的那一天。”

　　距离限制还没接触，翡斯珀默默把他送回隔壁屋，方才一个人坐回书桌前。他抬手握起桌上的茶晶蘸水笔，在神器上画起新法阵来。
　　他闲来无事设计好了所有可能要用的阵法，眼下只需要把这次被挑中的远距离通讯阵法画到神器上，等它自然开始运行。
　　这次只添加一个不算难的阵法，不需要像上次一样请历练者们暂时离开。

　　但坦白讲，把本人亲自设计的阵法重新描绘一遍实在无趣。
　　翡斯珀熟知每一根线条的走向与连接，凭肌肉记忆都能将其画出，大脑自然放空，操心起主人当下在意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你悔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