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丁洋》千本木

16、铁锤

　　哐当一声，牢门直接被踢断了。

　　旁边狱卒手上哆嗦着，寻到了钥匙，赶忙跟着打开了牢门。

　　月光下，一身盔甲，一手长矛，熊腰虎背的霍宏吉已经站在了霍八前面。
　　看不清眉目，他声音嘶哑浑重，“八弟，牢里潮湿阴冷，大哥来看你来了。”

　　霍宏吉踢开了脚边稻草，席地而坐，搁下了手里两个酒坛子，开门见山，说：“今夜咱们兄弟，说不准谁先上路，大哥拿酒来了，陪大哥喝上一杯，嗯？”

　　“大哥，这是要拉上我陪葬？八弟贪生怕死，恕不能跟大哥同行了。夜黑了，家里妹妹们还等着我回去呢。”霍八开口就是混话，听得麻袋后面的文若丁身上发痒。

　　霍宏吉已经倒了两碗酒，抬起手，也不让，自己先干了一碗，朗声大笑，“哈哈，好弟弟，你可真是混账。拿女人出来给你挡枪。不过，你前两天逃出去的时候，大哥倒是去过你府上，拜访过弟妹们。”

　　霍八眼里寒光一扫，依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笑脸。

　　“几锭银子，就把你床边的翠霞，碧水给收过来了。她俩可是乐呵。告诉我说，八殿下只把她俩搁在床脚，至今都没碰过一下。”

　　霍八晃动着手里的铁索，咧着嘴，并没接话。

　　“传言一直把八弟说的禽兽不如，大哥呢，最讨厌别人说三道四，我亲自试了试，还真是两个雏儿。不过，太单薄了，没什么意思，用完了就顺便宰了。”霍宏吉放下酒碗，擦了把嘴，鼻下嗤笑，特意朝着旁边吐了一口。

　　霍宏吉把酒碗推给了霍八，继续森然笑着，说：“大哥想啊，这么两个小丫头，难让八弟动心，看样子八弟喜欢的不是什么干干净净的小家碧玉。我找人一查，才知道，八弟喜欢的原来是被人蹂烂了，西苑里的姐儿，叫什么来着。”

　　身后立即有人附和，“玲儿。”

　　铁索一震，旁边的麻袋也跟着动了动。
　　霍八一脚抬起，压在了落下来的麻袋上。

　　霍宏吉也不着急，又一碗酒下去，才开口道：“怎么一提玲儿，八弟就反应这么大呢。那八弟想不想知道这玲儿现在过得可好？”

　　霍八炯然的眸子冷冷地对上了霍宏吉喝饱了酒，杀红了眼，魔鬼般的双瞳。

　　霍宏吉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绯红色的帕子，沉声，“掌灯。”

　　身后立即有人提着灯笼过来。

　　丢在地上的帕子展开了，幽暗烛灯下，映着青葱般的十指，已是一片模糊，血淋淋的让人不敢直视。
　　一根手指上还戴着一枚蝴蝶花戒指，是霍八曾经赏给玲儿的。

　　“八弟，大哥说了这么一箩筐的话，先干了两碗酒，等着你呢。”说完，霍宏吉端起来了第三碗酒。

　　霍八抬起酒碗，朝着霍宏吉的脸泼了过来。
　　霍八言正色厉，说：“大哥，这些年的战场上你早已是为了战而战，为了杀人而拔刀，你已嗜血成魔，今夜飞宇只能最后唤你一声大哥了。”

　　“霍八，你这一身本事，谁陪着你练出来的。大哥长你十五岁，长兄如父，这些年兄弟八人，我最没想动过的人就是你了。你有多大能耐，大哥清楚，要上来找死么！？”啪一声，霍宏吉手里的酒碗已经摔在了地上。

　　霍宏吉余光扫过左右两侧，一挥手，“上！”

　　同时四人跃起，手持长刀，对着墙角已经一起把刀落下。

　　霍八手脚上的枷锁被打开了。瞬间整个人跃起，他攥着铁索，同时拴住了四把长刀。
　　四个持刀狱卒已经被甩了出去。

　　霍宏吉双手叉在胸前，余光扫过被甩在身边的四个手下，他眼中凶光一闪，道：“八弟，你可真是长本事了。敢在大理寺动手了。”

　　“大哥，我如果蹲着，束手就擒，多没意思。大哥是自己上，还是再垫上一波人，大哥随意，八弟奉陪就是。”霍八松开了铁索，长刀落地，他随意抓起来了一把，在手上轻飘飘转了一圈，好像握着的是把幼儿的竹刀。

　　霍宏吉一声鼻音“哼”，“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下子，看把你能的。”

　　霍八撑着刀柄，也不着急，悠哉磨着嘴皮子，说：“大哥，你弄错了。还没入伏呢。秋后的蚂蚱怎么也是看见秋天了，大哥恐怕再难秋猎，再难看见枫叶红了。”

　　麻袋后面的文若丁知道，霍八这是在故意磨时间，他在等一道圣旨。

　　夜深人也静，隔着石墙已经能远远听见马蹄声了。
　　文若丁也双手握紧了两把短刀。

　　霍宏吉没说话，然而一个手势，身后人没动，十几枚铁芒刺已经蝙蝠群一般密密麻麻飞了过来。

　　霍八朝着旁边堆起的稻草麻袋扑了过去，把刚刚握紧了短刀的文若丁压在了身下。

　　“八弟，你这一招式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叫，缩头乌龟吧？哈哈。”霍宏吉动了，右手抡起了长矛。

　　他朝着麻袋看准了位置，猛扎了过来。

　　“啊——”一声惨痛的哀嚎。声音凄凉地让人忘神。
　　抱着文若丁的霍八贴着他的耳畔，哑声吐气，“不让人省心，你也太会了。”

　　刹那间，霍宏吉一步恍惚，正要近前探个虚实。

　　突然堆积的麻袋被快刀斩断，里面的稻草漫天飞起，稻草后面跃起的，是两个人。

　　霍宏吉一时愣住，正要拔起长矛，另一端被按住，竟是一下子没拔起来。

　　牢房外面，马蹄声如心跳般在加速，传旨快使在马背上高声喊道：“圣上旨意，叛国皇子霍宏吉，即刻追捕，杀无赦。”声音隔着石墙传了进来。

　　霍宏吉也不废话了，左手抡起来了他惯用的铁锤，把长矛一推，抓住了稻草堆里露出来的铁链子。

　　铁链子的锁打开了，但还拴在霍八的脚踝上。

　　霍宏吉右手抓稳了铁链子，左手的铁锤朝着铁链子上拴着的腿就要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霍八右腿甩起，朝着霍宏吉胸口猛踢了一腿。

　　霍宏吉手上的力道惊人，钟鼎一般砸了下来的铁锤砸偏了。
　　砸在墙上，顿时整件牢房山崩地裂一般颤抖起来。
　　本来就年久阴湿的地牢，几块碎石跟着滚落了下来。

　　“一起上！”霍宏吉怒喝。

　　没有留给霍八喘息的时间，霍宏吉又一次抡起了铁锤，右手依然按住了霍八脚上的铁链子。

　　号称千斤的铁锤抡起，霍八被拖着左脚，正与两个持刀人近身肉搏，已无暇分身。

　　铁锤落下的寸前，一柄短刀从稻草中飞来，霍八的左脚突然能动了。
　　他飞腿鹤起，身子豹转，跟与之肉搏的黑衣对转了个身子。

　　铁锤落下，血水与骨渣同时飞溅，随着漫天的稻草，让着地牢里，瞬间血腥到让人窒息。

　　跟霍八肉搏的黑衣，已成了被铁锤砸烂，挡在霍八前面的，只是血肉模糊的尸身。

　　而铁锤，也滚落在地上，沾满了血水，绯红刺眼。

　　霍八额角布汗，回过神才注意到，霍宏吉的右手已经被沿着手腕齐齐隔断，这只右手还紧紧握着他脚踝上的铁链子。

　　而霍宏吉，痛苦难耐，整个人额角汗珠簌簌，五官都聚集在了一起，满面泪水，嘴角流血，却是喊不出一声来。

　　身后掌灯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灯笼晃得厉害，整个牢房里唯一的光源拉长了每一具尸体的影子，晃得让人无法直视。

　　霍八看了眼霍宏吉胸口上的短刀。

　　短刀直入，没有插在心脏的位置，也没有切断喉咙，偏偏插在胸腔上侧。
　　肺朝百脉，血水涌入，明明痛苦百般，却是扎漏了肺，说不出话来，只因还有微弱心跳在苦苦挣扎。

　　霍宏吉抬起被砍断的右臂企图按住胸腔伤口，然而，手臂已被切断，血涌断臂在胸口处摸索，让身边掌灯人，吓得再也顾不上尊卑，尖叫不止。

　　霍八走过去握住短刀，一用力猛切下去，霍宏吉这才安然倒下。

　　牢房里的稻草终于沸沸扬扬慢慢落下。

　　霍八拔出来短刀，转身回眸，看见墙边静静坐着的文若丁，眼睛里清澈如水，抿着嘴角似乎正在冲着他微笑。

　　一双桃花眸子，居然在笑。

　　谢谢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