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丁洋》千本木

12、并肩

　　“手段？骗你？”文若丁拧着眉，身子一躲，嫌弃地喃喃道：“别给自己贴金了。我只想……”

　　“你只想杀我。”霍八松开了抱在文若丁腰上的手，捂上了他的嘴。此刻，外面有脚步声。

　　待脚步远去，霍八松开了手，说：“你霍爷有自知之明。不过，这身兔纹袍子，你穿还挺好看。”

　　“无耻。”文若丁从霍八身上慢慢蹭了下来。

　　“这么不禁逗？说你衣服好看而已，也不是扒开衣服看里面。”霍八双手一抱，不等他蹭下去，把人抱起来推到了旁侧。

　　文若丁转头回瞪他一眼，寒光夹霜。

　　“这副眼神，可是瘆人。让我想起那日在寺庙里的小和尚，难道是被蛇妖附身？”岩洞太小，顶棚太低，霍八说话时吞吐的气息滚热，扑面而来，让文若丁一下子脸红起来。

　　打破着沉寂的人，一直是霍八，“这就脸红了？到底哪个你，是真的呢？”
　　岩洞浅，外面阳光灿烂，映在文若丁的脸颊上，透着粉莹。

　　文若丁一声冷笑，挑了挑嘴角，稳了稳神，反问：“八殿下，喜好哪个？”

　　霍八的腿伤，箭口处血冒地厉害，已经小腿下裤子燃尽绯红，靴子的落脚处也淌成一滩血红色。

　　再流多些，恐怕血水染过溪流，会把人引来。
　　文若丁探出洞口半个身子，还是一伸手把带子勒紧，试图把血止住。

　　霍八看见文若丁躯身给他绑带子，嘴上更痞，说：“嘴上还挺硬呢。这脸儿上红的，冷的，都无甚大碍。霍爷喜欢会暖床的。”

　　霍八正说到这儿。文若丁最后双手狠劲一拉，系了个死扣，霍八一磨牙，冷吸了口气。

　　文若丁松开手，朝着霍八大腿根儿处瞥了眼，回眸轻轻一笑，“八殿下那处也挺硬。没命活着出去，只能睡棺床里，听说那里很难暖热。”

　　霍八咧嘴一笑，故意把腹下剑鞘扒拉着露出来，说：“小狐狸，你以为谁都是太子？看见套子就下。我的心，软着呢。你看着硬的东西，是没眼睛的剑鞘。”

　　文若丁刚刚被抱坐在他的大腿上，下面怎么回事儿，彼此心知肚明。
　　这会儿，看霍八睁眼胡诌，文若丁懒得跟他对峙，心中暗笑：一个传言浪荡无忌的人，竟也会遮掩尴尬。

　　霍八对着文若丁凌厉的冷眼色，也不在乎，倒是声音正经了些，“霍宏吉六年前烧了前邹的皇陵，你想套他的心我能懂。可是，想杀人，光靠一张美人脸，还差点儿意思，你说呢？做事不问因果，干掉霍宏吉我们算是同路人，小狐狸，可愿意跟我同行？”

　　听见提到皇太子，他缓缓转过身瞥了霍八一眼。霍八眼光闪烁，直着眸子回盯着他，并不躲闪。

　　文若丁问：“八殿下，这次冒然出征，惨败而归，今天活着出去，也有人等着问你的罪，难道八殿下就有办法对付霍宏吉了？”

　　霍八没有回话，食指抵在唇边，把耳朵贴在岩洞壁上，低声说：“行刺的人没了动静，是四哥叫的人来了。你再守着他几天，出了大理寺，我就去把你接到府上。”

　　文若丁也听见了脚步声，往回坐了坐，似笑非笑道：“几天？！进了大理寺，说不准等人出来就两鬓斑白了，我凭什么要等你到白头呢。”

　　脚步声近了，霍八语速快了起来，说：“今日差点儿都为我殉情了，还差几天吗？四哥的书房里，记得不止有书画。你可以多走走。”

　　文若丁也快语低声，抖了抖眼睫，“孔大人的账本我已经抄录好了。八殿下如果有别的交代，不妨说清楚些。”

　　霍八眼睛里有惊喜，但很快一闪而过。
　　“有。”霍八示意文若丁把脸贴近些。

　　文若丁微微蹙眉，脸上不乐意，身子还是倾斜了下，把右耳贴了过去。

　　“护着你自己，不能让他们切了，霍爷床上不收小太监。”文若丁闻言脸上一烧，正要躲开，被霍八一抬手，捏住了下巴，硬把下半句也说完：“把手伸出来。”

　　说话的同时，霍八已经拽住了文若丁纤细的手腕，从怀里掏出一枚帕子，缠在了文若丁的手心上。最后的结打在虎口处，并没用力，系得轻巧。

　　系好之后，他抬起明亮的眸子，看着文若丁说：“伤口别沾水。”

　　真能做戏！文若丁嘴角一撇。
　　当初，在他腿上一刀猛扎进去的，也正是眼前的霍八。刻骨铭心的痛，忘性再大，也记得清楚。

　　“八弟，霁云。”岩洞外面已经是四皇子的声音了。

　　四皇子蹲在洞口，看见霍八脚边的血水，紧张地声音颤抖起来，“八弟，你们可是让我好找。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这一身伤，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快快，把架子抬来，叫医官近前来。”

　　“刚刚被一条野狗追着，就从上面掉下来了。没事儿。”霍八只字未提被人追杀围剿，好像腿上的伤很痛的样子，他也不站起来，就等着被人抬上了竹架子。

　　文若丁跟着从岩洞里走出来，正氆氇着身上的袍子。
　　突然，被四皇子一把拉住了手腕，关切地问：“霁云，你的手怎么了？”

　　文若丁余光扫过四皇子身后整齐的禁军方队，也顺着霍八的口实，没提被围剿的事儿，温声说：“没什么。刚刚被树杈刮了下，八殿下已经帮我包扎上了。让四殿下费心了。”

　　四皇子低头看了看，霍八左腿上捆着的是乱扯下来的里衣布条，拧成了带子。可是，给文若丁手上系着的却是干净的丝帕子。

　　他把文若丁的手腕抬到眼前，仔细看了看，掩去心痛。
　　转身跟架子上躺着的霍八说：“传言里八弟诨名霍霍爷，从不体恤身边人，也不解风月之情。看着给霁云包着的帕子，可是八弟的贴身物。看样子，传言也并不可信呢。”

　　霍八躺在架子上没动，咧着嘴，好像伤口疼得难忍。
　　他嚷嚷几声，故意有些不懂事的口气，阴阳怪气地说：“四哥人最好了。从小就四哥跟我好。文绉绉的东西我听不懂。霁云是我抓来的，过几天我可要跟四哥去取人呢。”

　　四皇子把文若丁拉到自己身后，眼神有些黯淡，顿了顿，才说：“八弟，霁云是我的伴读。是太后父皇的旨意。不是你抓来的小猫小狗。去打个仗，你这次狼狈归来，你还是先回禀父皇，想办法自己脱身，把伤养好再说吧。”

　　文若丁跟在四皇子身后。
　　看得清楚，四皇子挺直身子，袖子一甩，手背在后面，替他嘴上出口气的样子，竟是认真恼着置起气来。

　　他嘴角勾了勾，冲着竹架子上神情复杂的霍八眨了眨眼睛，嘴上却是怯生生地回答四皇子，“霁云已无处可去。四皇子替霁云做主，霁云感激不尽。”

　　霍八撅起嘴，冲着文若丁投过来的眉眼，依旧只回了一个嘴型：“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