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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05 蛛丝─(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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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咸湿气息的晨风从第勒尼安海上吹来,太阳才刚刚从海平面上露出小半张脸,将东边深蓝的天际染出一片瑰丽的色泽。主教教堂的尖顶塔楼上响起古老而悠远的钟声,教徒们念诵祷文,整个城市都沉浸在一片虔诚的晨祷声中。
海浪一波波向着岸上涌来,那不勒斯呈半月形的港口内,几艘商船已经整装待发,随着船长下达起航的命令,水手们收锚扬帆,轻便的三桅帆船在海风的推动下踏着浪潮向西北方向驶去。
船仓内的商人们此刻正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一边谈论着久违的好天气一边暗自比较对方的货品成色和种类,并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能将相似的货物在那些富裕的城邦里卖出更好的价钱。时不时有人炫耀似的拿出一件华美鲜艳的波斯地毯或者青花纹样的薄胎瓷器,引来一阵阵充满嫉妒羡慕的围观赞叹。
在这个拥挤嘈杂的空间内,每个人都在忙着攀谈讨论,试图得到更多的商机,只有安静靠坐在角落里的两个人显得有些例外。偶尔有人好奇地走过来想问问他们的情况,却都被那个神情略微焦急的金发男子不着痕迹地打发掉了。
“纲吉,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Giotto侧身换了个位置,以便用披风把那个孩子包裹得更紧些——即便是在这个有些闷热的环境里,他依然能够感到怀中的少年在轻轻打着冷颤。
“不,不用了……”纲吉蜷着身子窝在他怀里,小幅度地摇摇头。他苍白的脸上正泛着病态的酡红,额头和手心里一片滚烫,因为高热而干裂的嘴唇吐出几个模糊的单词,身体却不可抑制地感到寒冷,仿佛正在经历冰火两个极端。
“还是喝点水比较好吧,”Giotto努力回忆自己那少的可怜的生病经历,他担忧地探了探少年的额头,发现那上面的温度没有丝毫下降的趋势。想了想,还是打开携带的水囊,凑近纲吉嘴边,哄劝道:“乖,张开嘴,喝一点点就好。”
“唔……”纲吉听话的就着他递过来的姿势喝下几口水,干哑的喉咙还没来得及得到滋润,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撕扯得更加疼痛。Giotto连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连手边的水洒了也没有觉察。
“对不起,”纲吉看着那个向来从容淡定的男子此刻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一切,有点难过地小声道:“我明明说过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别这么说,”Giotto拧紧水囊的瓶口,怜惜地将少年重新抱进怀里,揉了揉他褐色的脑袋,“别这么说,都怪我之前太粗心,再睡一会好不好,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到罗马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虽然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时冷时热很不安稳了,但是连纲吉自己也没想到,第二天黎明他被Giotto焦虑的声音叫醒时,身体竟会难受成那个样子。
已经差不多结痂的伤口再度火烧火燎的痛起来,以此为中心,左半边的肩膀几乎全部因为发炎而红肿起来,绷带之下隐约还能看见之前奔跑时从裂开的伤口里渗出的血迹。
“糟糕,竟然这么烫!”Giotto替他合上衣服,掌心才刚刚贴上少年的额头,就立刻叫出声来。“怎么办,我身边并没有药物,而你必须立刻找到医生治疗。”他沉吟着,“或许我们应该去求助昨晚那些神父,那群顶着神的名义的人虽然惟利是图,但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只是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普罗文扎洛的人就会立刻得到消息的,我们好不容易隐藏的行踪就要曝光了,”纲吉竭力让自己的脑袋保持清醒,替他说完剩下的话,“我没关系的,虽然有些难受,但是还能坚持,我们快点走吧,Giotto。”
金发男子的神情有些惊讶,显然并没有想到那孩子在这种境况下还能保持冷静,虽然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可是——“不行,你的伤口已经裂开了,不能再这样大幅度的跑动了,况且还发着烧,就算是先送你回到帕克先生的餐馆也好——”
“我们没有那个时间,”纲吉站起来,随手抹去床上的痕迹,让它看起来像是之前那样平整,脑袋还在一阵一阵的晕眩,身体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少年努力笑了笑,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去往热那亚的商船只有早上这一趟,你不是也说到了罗马之后情况会好很多吗,既然如此就更不用冒着危险继续留下来了。”楼下隐约传来轻微的响动,大概是某个早起的神父在为晨祷做准备。他望着窗外逐渐亮起来的天色,焦急的催促道,“再不离开就真的来不及了!”
“好吧。”Giotto终于说道,他不再迟疑,而是直接握住少年滚烫的手心,拉着他走下楼梯,离开主教教堂,然后快速向着港口走去。
他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回头查看那孩子的脸色,生怕他真的因为身体不堪重负而倒下。片刻前的那些话还在自己心头回荡,条理清晰语气坚强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外表看起来这么弱小的孩子会说出来的。
G和布伦诺都曾就他的身份提出怀疑的观点,Giotto却始终坚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他并没有恶意。虽然清楚他势必隐瞒了一些东西,不过如果他不愿意说那他也不打算真的追问。可是现在却有一些莫名的情绪在他的心底里滋生出来,无关怀疑,只是想要知道他的身份,他的过往和他的一切,想要弄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能让这副瘦小的身体拥有支撑到现在的力量。
他们混在商人中间上了船,当起航的命令下达后Giotto从船舱的气窗望着这座渐行渐远的城市,终于放下自谈判中受到狙击以来长久悬挂着的心。与此同时纲吉也终于支撑不住地倒了下来。
“我好冷……”那孩子轻轻闭起眼睛,睫羽不安地扇动,仿佛呢喃一般小声说着,“好冷……”
他连忙用披风包裹住他,将少年紧紧搂在怀中。他高热的体温像是一种催化剂,心底里的那些情绪迅速膨胀起来。Giotto用手指摩挲着他憔悴的小脸,想着如果留在那不勒斯,说不定再过几天伤口就会痊愈了,也不必经受现在这种痛苦。可是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却在说:当初选择带着他一起走,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