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是omeg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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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街区中心医院，工作日人不算多。
鹤游一的背脊拱起弧度。头颈向后仰去，拉扯出困倦的曲线。
他的眼神没有焦点，虚虚漂在白炽灯上。
“哥，到你了。”
弟弟戳动哥哥的后腰，戳得很急。他的鼻尖冒出一点热汗，红红的：“护士来催了。”
鹤游一盯着弟弟着急上火的模样，两手插兜，开口说：“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像陪产孕妇的家属。”
弟弟的脸搅和成一团不明就里的神色：“不是，哥你不是孕——”
“唉，算了。”他放弃争辩，伸手推搡赖在铁椅上不走的亲哥，“你不好奇你是什么性别吗？动下腿吧哥，你都坐了一下午了。”
“肯定是beta，别想了。”鹤游一被推得不得不扶地，他屈尊起身，打算五分钟内拿完走人。
“万一呢，万一是个alpha呢。”鹤禅月跟在屁股后面絮絮叨叨，“哥你这么好看，如果是alpha那不是更厉害了。当然beta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不是omega就行……”
鹤游一停下脚步，回转半圈，上下打量弟弟：“趁机夸你自己呢？”
鹤禅月差点和他撞上。他踉跄后退一步，和他哥对上目光：“有这么明显？”
“别闹。”哥哥扭过身，继续往前走，“平常你哪来心思夸我。”
“除了想买东西但是没钱的时候。”
弟弟内心对这一现实非常不情愿。耳边少了个喇叭，鹤游一舒坦了。
“没事儿，”哥哥站在诊室门口，指尖扶住把手，身体侧对着弟弟，鹤禅月只能看见他脸庞平静的棱角，“别慌，不就是个结果。”
他没说话，伫立原地，默默看着鹤游一进了诊室。
☆
给他报告单的是智能医生，过流程的都是非人机械。
百分百正确率，标准答案都没这个靠谱。
鹤游一扫过白纸黑字，在结论处的“omega”停顿几秒。
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是没钱。
第二个想法是倒霉的时候，喝水都塞牙缝。
第三个想法是喝水塞牙缝十几年了，还没塞够呢。
他短促笑了一声，脸上真切实意长出一点笑意，走过来的时候看得鹤禅月惊疑不定。他说：“哥，你这……”
“出来了，是omega。”哥哥站定弟弟面前。其实鹤游一比鹤禅月高上些许。他说这话的样子就像那个“omega”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鹤禅月愣了。
“啊？哦哦。”
他呆了几秒，如梦初醒。
“omega啊。”
他“啊”得平铺直叙，没有感情，全是技巧。鹤禅月怔怔看着鹤游一，手臂停在半空。他想要扶哥哥，又不知道手脚该摆哪里，只好揪住自己的裤子：“哥哥，那……你去坐会儿。”
“我去拿报告单，很快回来。”
哒哒哒，鹤禅月走了。
鹤游一听到关门声，把报告单揉成一团，眯起眼——对准垃圾筐——发射！
垃圾筐咕咚一声，倒下了。
他看四下无人，做贼心虚般扶起垃圾筐。
“omega……”鹤游一坐回原位，身体后仰，这回他一点都不困了，“诶哟。”
他开始盘算把自己卖了能换多少钱，论斤还是论个。
“哥。”
他弟做的很快，小孩紧绷着个脸，走三步退两步，磨磨蹭蹭挨过来：“我是alpha。”
鹤游一听了倒是很高兴，伸手去拿弟弟的报告单：“不错不错，你成绩好，可以去军校读书。”
鹤禅月把报告单藏在后面，两只手和他哥玩捉迷藏。他对鹤游一迟钝的性格有所了解，知道他哥只是单纯为弟弟高兴，可他还是来气。
“哥，”鹤禅月喊他，“你是omega。”
“对，我是。”鹤游一感到好笑，“怎么？omega就不能揍弟弟了？”
鹤禅月的身体抖了一下。
“得了。”鹤游一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你看你这不是没浪费我们家的基因吗？”
鹤禅月盯着他哥的下巴发呆。
“可是，omega抑制剂，上哪儿找去……”
良久，他弟弟憋出一句话。
鹤游一仔细想了想，嘴上不着边地夸赞道：“好问题。”
“我去问问看吧。”他轻描淡写带过去。这个“问问看”多半没后续，“总会有办法的。”
他掏出一句安慰弟弟的常用句式：“只要再找一百个人，里面说不准就有一个omega。”
“万一他也不知道上哪儿弄呢。”鹤禅月很实诚。
“那就到时候再说。”鹤游一从弟弟手里如愿以偿拿走报告单，“这可得好好保存。等你以后找到喜欢的对象了，可能会派上用场。”
他弟弟没说话。兄弟两个一前一后，晃晃悠悠回到家。
他们家是开杂货店的。自从十几年前老爹捡到他们，这店就没挪过窝。周围街坊邻居都是同班同学，这一片熟得很。
“爸，”鹤游一喊，“结果出来了。”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像拿着高考成绩回来的学生。
“结果怎么样？”鹤老爹从厨房探出头，他正忙着烧菜。
兄弟两个对视一眼。
“等等，让我猜猜。”鹤老爹比出个“停止”手势。
“你，omega。”他指了指鹤禅月，然后又指了指鹤游一，“你，alpha。”
“没说错吧？”
弟弟的五官皱成一团，有点不太理解老爹的判断。
“反了。”鹤游一说。
“反了？”鹤老爹头一回露出疑惑的神情，他歪着脖子，从下往上直愣愣看着鹤游一，“你是omega？”
“嗯。”
“他是alpha？”
“啊。”
老爹从柜台上摸起眼镜：“让我看看你俩的报告。”
“老爹。”鹤禅月的话很无奈，“这是真的。”
“没，我就看看。”他接过鹤禅月的报告单，没抬头，伸手朝向鹤游一，“你的呢？”
“扔了。”
“扔了？为什么？”
鹤游一懊恼地说：“心情不好，情绪上头，扔了之后忘捡回来了。”
鹤老爹“嗒嗒”敲打玻璃柜台。
“算了。”鹤老爹捏捏自个儿后脖颈，“现在是要那个……omega抑制剂，对吧？”
“嗯。”鹤游一点这个头的时候很慢，他总有点没来由的心虚，说话声音小了很多，“是要这个东西。”
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几个omega，更别说omega抑制剂了。
“在这里有点难找，现在外面卖的都是抢钱的黑心货。”鹤老爹坦白，“但有办法。”
“什么办法？”鹤禅月比omega本嘎还着急。
鹤老爹不说了，他只说：“小孩子别管。”
“又是小孩子。”鹤禅月从老爹胳膊肘底下夺走报告单，“我现在是这个家唯一的alpha。”
他爹看着全家唯一的alpha，仿佛他是个傻子。
鹤游一很给面子地拍拍手，啪啪啪：“厉害。”
鹤禅月恼羞成怒了，背着个书包大步迈进后面房间：“我不吃晚饭了。”
“今天做的可都是你爱吃的。”鹤游一扬声喊道。
“不！管！”
“声音倒是有劲，看来不饿，”鹤老爹摇摇头，转过来看向大儿子：“你呢？”
“什么？”
“装傻充愣。”他抬头觑鹤游一。
“臭小子，心里不好受吧。”
半晌，鹤游一磨磨唧唧哼出个“嗯”，就当应了。
老爹没继续提这个糟心事儿：“我以前走南闯北的时候见过很多omega。”
“你是说你的那些前任女友吗？”
老爹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她们都不是省油的灯。随便一个在这儿都够你喝一壶的。”
“哦，”鹤游一一面乖乖听话，一面发出灵魂拷问，“所以为什么现在我还没个妈？”
“嘿！还有空操心起我了。”老爹放弃了这个话头，他决定单刀直入，“我以前就没把你当omega养，以后也不会。你们俩在我这儿没什么区别。”
鹤游一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在这里得到一些平静。
“但是孩子，你要知道，”老爹说，“这个社会从来都不是平等的。每个人都在中间寻求平衡，这和你的性别没有任何关联。虽然现在你可能并不高兴，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接受它。”
鹤游一没说话，他用手点点厨房，说了句：“菜要糊了。”
“诶哟，我给忘了。”鹤老爹缩回厨房，“过会儿我出去一趟。”
“和那几个打牌的？”
“差不多，去你伯伯叔叔那边。”
吃完饭，鹤游一把桌子收拾了。鹤禅月趴在上面写作业。鹤游一作业早写完了，趁机一瞄，觉得弟弟这次考试大概稳了，他索性在光脑上翻新闻。
——近日议会通过法案……根据《性别平等保护法》……在全帝国范围内推行omega福利优惠政策……
——近日有媒体拍到莉莉丝公主和第十三个男宠出入娱乐场所，在和前十二个与某位alpha皇子容貌相仿的omega一拍两散之后，这位alpha公主似乎移情别恋……
“信息量好大。”
鹤游一正打算关了星网，关的时候才发现他在翻的是帝都娱乐报。
他又查了查本地星网。
——佟区域长家中好事将近……佟喻两家喜结连理，区域长爱犬与喻小姐爱犬缔结婚姻……绝美爱情……诚邀各位嘉宾……
——刘副官家公子高价拍卖A级机甲……
他再三看了看网址，确定自己看的是本地官方报刊。
“可能是因为最近没什么大事儿。”鹤游一点点头，“挺好的，说明这里太平。”
鹤游一心满意足关了光脑。
“哥，”鹤禅月喊他，“外面又来了。”
他的耳朵灵，总能隔着很远听到些动静。
鹤游一听到响：“这么快？”
兄弟俩鬼鬼祟祟凑到窗户边，鹤游一按下单面可见的按钮。百叶形状的纹路浮现，他们两个透过纹路间的缝隙向外看去。
一开始没什么不对的，街上风平浪静，岁月静好。家对面的灯老是不亮，靠着一点微末的光，兄弟俩一致踮脚张望。先是铁轨与铁皮摩擦的声音，然后是越来越亮的光。
这是条列车，列车头破破烂烂，被划得千疮百孔的正面上可以勉强辨认出B62X的字样。车身银灰，在头顶拟光的强烈照射下闪过深蓝色的光，几乎让人以为那是错觉。
“磁——”的一声，它停在鹤家门口，列车门大开，车内灯光明亮，座椅完好，里面没有一个人。
“其实我觉得很酷。”鹤禅月小声说，“但是车上没人这件事多少有点渗人。”
鹤游一盯着B62X，这辆车的出现很违和，不像是P街区会有的东西。
它正好停在他们家门口，简直就像在邀请他们上车。
弟弟在一旁焦躁不安地抠动窗沿。他怕鬼，但是碍于这个年纪alpha男生不可言说的面子问题，他没动。
“没事，过十分钟它就走了。”鹤游一拍了拍弟弟肩膀，他感到手下这具躯体在紧张。
“可是哥，你不觉得奇怪吗？”鹤禅月抬起头看着哥哥，“一趟两趟没人也就算了，但是上面回回都没人。”
B62X是一年前出现的东西，隔段时间就出来，时间不定，最近尤为勤快。鹤禅月看的恐怖片多，脑子里杂七杂八的，都是悬疑大逃杀。
“和我们没关系，做作业去吧。”鹤游一按下关闭显示键，百叶窗闪了闪，灰暗下去。
老爹回来的时候，他们俩已经准备洗洗睡了。鹤游一看着父亲向他走来，然后把两支液体针管放到床头柜前。
“小omega，”他说，“你要的抑制剂。”
虽然鹤游一没说，但是心下松了好大一口气。他觉得老爹这一刻帅爆了，连带着那句调笑的omega都没怎么上心。
可是，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又让他寝食难安。他刚想开口，弟弟说话了。
“爸，”弟弟喊了声爹，“你知道外面那辆车怎么回事儿吗？”
“什么车？”
“B62X，今天它又来了。”
“你说那个啊，”老爹眼睛转向外头，“先前区政府从外面捡回来的淘汰货，现在拿出来试试水。”
“哦，”弟弟一下子放下心，“那就行。”
鹤游一看到老爹眼珠子不安分，内心“哦”了一声。
老爹在撒谎，但是鉴于弟弟胆子着实不大，他打算装作不知道。
“行了。”老爹摆摆手，“晚安了小子们。”
鹤老爹走后，鹤游一躺在被窝中发呆。忽然，他觉得有人在戳他后腰。鹤游一一把攥住弟弟的手：“什么事儿？”
“我觉得老爹在骗我。”
“嗯，”鹤游一不咸不淡，“他是在骗你。”
“哥你怎么知道？”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这里就你一个胆子小，老爹一看就在哄你。”
鹤禅月不回答了，他硬邦邦说了句：“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你是omeg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