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风》咸味奶油

2、空洞

　　于寻没兴趣管李枸的大呼小叫，嫌他吵还顺手把他拉进了黑名单，他照例给外婆发了早安，洗漱好了之后准备去大堂吃他的免费早餐自助。
　　“Eighteen住几楼？哪个房间？这酒店这么大怎么找？！”于寻刚出门，听见电梯处传来一句挺大声的抱怨，“光把我们发配到这儿拍什么新生代摄影天才拿专访，就给个模棱两可的酒店地址，我还自己开了个房间才进来的，这他妈的公司不知道能不能报销，这破班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
　　于寻皱了皱眉，退回了房间。
　　他把李枸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李枸的电话瞬间跳了出来。
　　“祖宗，您老终于接电话了！”李枸在电话里吱哇乱叫，“我电话都要被打爆了，真谢谢您这张惹事儿的脸，您现在比那些努力了三四年都没出路的八线小明星还火！”
　　于寻对此没有太大的歉意，他给自己倒了杯水，问：“到底怎么了？”
　　李枸真佩服他啥事儿都不往心里搁的“缺心眼”，无力地说：“你出圈了，昨晚在酒店开房被前台拍了两张照片，被转到微博了，有人认识你那相机包，看见你名字了。”
　　于寻淡定地喝了一口水说：“跟前台私下联系一下，让她把发的照片删了就是了。”
　　李枸无语了：“互联网的传播速度啊！你以为？删了也没什么用了，现在摄影圈铺天盖地的全是你照片，今天上午好几个模特公司联系我有意让你去搞个第二副业呢。”
　　于寻终于对现状有了一个清醒的认知，他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有好几辆举着摄影机的媒体车，空洞的镜头正对着酒店，每一扇窗户都不放过。
　　他双手盗汗，头皮猛地一麻，拉上窗帘后立马远离了窗户，脸上带着好像白日见鬼了的表情。
　　于寻努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呼吸，对李枸说：“有媒体盯上我了，在我酒店楼下，带着……摄影机，快解决这件事，让他们走人。”
　　李枸一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说：“好，你别出门了，我马上联系咱新东家，让New Vision出面，你就待在房间不要出来，我会联系酒店对媒体进行驱赶，你自己先续个房，先住两天，等事情平了再进藏。”
　　于寻闭了闭眼，缩在房间的角落：“好。”
　　李枸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解决好。”
　　于寻没再出声，结束了通话。
　　不知过了多久，酒店床边自带的座机响了，他走过去接通了电话，听见对方询问自己是否要续房的问题，他“嗯”了一声，再次结束了通话。
　　又枯坐了许久，于寻也没感受到饿，空洞黑暗的镜头给他带来的恐惧依然缠在他身上，像一张挣脱不了的网，他的手微微颤抖，好像回到了二十岁那年。
　　“请问有人在房间里吗？需要客房服务吗？”门外有人敲门询问。
　　于寻走到门边，隔着门说：“帮我送一份餐吧，谢谢。”
　　“送餐需要您开门选择餐品，我们好给你做。”
　　“好吧。”
　　于寻拉开门。
　　三四台正在摄影的摄像机正对着开门的于寻，噼里啪啦的快门声伴随着闪光灯，门外有许多家抢头条的媒体举着自己手中的麦克风，七嘴八舌地开始提出问题，空洞的镜头快怼到他脸上，仿佛是嫌自己的“长枪短炮”无法照出于寻皮囊下的骨头，泄愤似的一张又一张将于寻惊讶错愕甚至透出恐惧的脸拍摄下来。
　　“Eighteen，请问于寻是你的真名吗？”
　　“于先生，可以谈一下对于爆红的想法吗？”
　　“听说你最近刚跟New Vision签约，请问此次爆红是否是为你们的合作造势呢？”
　　…………
　　“抱歉……”于寻颤抖着身体，双眼泛红，用尽力气才将被抵住的门往回拖动了一点，“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他的脸变成明显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胸口剧烈起伏，就好像呼吸都是花费了他所有力气才能勉强做到的事情，手指极其用力地抓着被拉开的房门，十指仿佛要掐进门里，像是抓住自己最后一块遮羞布。
　　于寻的反应实在是渗人，门外的人原本还在阻止他关门，被他用力到指甲渗血的手吓坏了，都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抓门的手，看着他们三言两语打开的门重重关上。
　　关上门后，于寻终于放松下来，他顺着门滑坐到地上，十指的指甲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渗血，有些甚至已经翻起，露出皮肉。
　　他已经没有力气管这些了。
　　于寻彻底躺倒在地板上，将头缩在两臂之间，双腿弯折蜷缩起来，一个婴儿睡在母亲子宫的姿势。
　　***
　　New Vision总部。
　　李枸火急火燎地赶到银座大楼，于寻新签的杂志编辑部确实是个不错的东家，绝对的有钱，面前的大楼得仰头仰到脖子发出不堪重负的警告才能将其净收眼底，而New Vision总部包下了银座一半的楼层当总部，奢靡的气息从大楼外面就能闻见味儿。
　　“抱歉，关于Eighteen的事情都需要上报给我们小谢总，请稍后，我们会给您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与小谢总见面。”前台的工作人员满脸笑意地对李枸说。
　　李枸有些着急：“这事儿不能等，能不能让我直接上楼找对接编辑啊，我们Eighteen现在的情况有点着急啊。”
　　“很抱歉，这是小谢总亲自吩咐的……”前台还想解释什么，突然被走过的女人打断了。
　　“Eighteen的助理？您好，我是Amy，谢总的秘书，是Eighteen有什么事吗？”秘书向李枸伸手示意。
　　李枸和秘书握手后急忙解释来意：“Eighteen现在……”
　　五分钟后。
　　秘书记录下于寻的酒店地址后说：“好的李先生，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New Vision对每一位签约摄影师都绝对负责，我们会在一天内解决这件事，很抱歉给您和Eighteen添麻烦了。”
　　李枸：“没事，是媒体太烦人了。”
　　李枸走后，秘书直接上了八楼的宣发部，先拍醒了几个在工位上打瞌睡的，然后抓着宣发部经理一顿大骂，所有昏昏欲睡的员工终于在秘书生气的怒吼下开始认真工作。
　　“Amy姐，现在宣发部是归你管了吗？”宣发部经理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被谢洲从高校挖来的，能力很强但经验不足，而且管不住人。
　　秘书叹了口气：“咱们小谢总跑了，谢总让我过来先管一段时间，这父子俩拿打工人当猴耍，但小谢总的指令才是圣旨，咱最多就是混个大内主管当当。”
　　小姑娘也是听多了小谢总跟他爹的八卦，笑了两声后投入了工作。
　　秘书想了想，还是给谢洲发了条消息，总得让追寻真爱的太子知道真爱在哪儿受苦。
　　“小谢总，Eighteen现在正在昆明xx连锁酒店，由于被媒体围堵大约会停留几日，您可以代表New Vision前去慰问，向Eighteen表达我们公司诚挚的歉意。”
　　发完之后，秘书看着这两行字说：“操，老娘操心公司还要操心老板的恋爱，他俩要是结婚我不动筷子我看谁敢先吃。”
　　***
　　大连国际机场。
　　谢洲刚跟他妈嚎过，但没什么用，没嚎来钱，还被他妈笑话了一通。
　　“追媳妇儿没钱？诶呦我儿子真丢人哈哈哈，你没钱你咋给我儿媳妇儿买貂啊，东北这么冷我儿媳妇儿受得了嘛？不说了，赶飞机呢，你自己想办法吧。”
　　谢洲拿着手机欲哭无泪，他才二十二岁，挣来的钱揣兜里根本捂不热就送出去了，更别提他还有一个爱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发小带着他鬼混，谢洲看着买完机票就剩八百块的余额，感觉自己追梦中情人的道路举步维艰。
　　不得不说，他爸真了解他，日常生活靠工资，花天酒地靠副卡，断了副卡没了工资，兜真的能比脸干净。
　　他小时候上贵族学校，一呼一吸都透着有钱，大了靠老爹支援活着，挣的每一笔钱都跟家族企业息息相关，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没钱的苦，甚至浸透了奢靡之风，低于五位数的衣服不穿，低于七位数的表不带，花钱大手大脚，被送去国外学个工商管理也就是为了继承家族企业当个合格的吉祥物。
　　他活了22年，第一次因为钱烦恼，感受钱包空瘪却没办法的捉襟见肘。
　　好像真的寸步难行。
　　谢洲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向登机口走去。
　　他年轻气盛，比大多数人都高，习惯性地将自己置于高位思考，但又难得地愿意将自己的视线置于低位去查看，没有上位者普遍眼高于顶的缺点，他为自己制定的最大的要求就是真诚。
　　即使财富和权力将他高高捧起，但依然能平视所有人。
　　他想，没钱又不是不能追。
　　真心便宜，他有的是。

　　谢洲：真诚，永远的必杀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