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枫眠落冥夜》呱呱唧唧酱

4、终身之事

　　沈伯昭沿衣摆扯下一块布条，从袖中拿出两枚玉制钱币串在一起，戴到栾华脖子上。

　　“这是什么？”栾华感到脖颈一凉，低头看了看两枚碰在一起叮咚作响的玉制钱币，上刻一簇簇稻谷，并有一字“旻”，光泽莹润，小巧玲珑，看起来价值不菲。

　　“谷玉钱。”沈伯昭的动作很轻柔，完全没碰到栾华的皮肤，他灵巧地打了个结，“用来保平安。”

　　刚认识的朋友送栾华如此贵重的礼物，让栾华感到不大好意思，于是转身对他说，“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

　　“不用送我。”沈伯昭摆摆手，笑道，“我还有很多很多。”

　　“那日后我找到合适的物品再回赠。”栾华穿好里衣，对他说道。

　　“还有，谢谢你帮我挡着。”

　　栾家自祖上枫林少侠起，就尚习武，栾华从小也随其母栾清玉学过一些功夫，但因为一代传一代的过程也丧失了不少东西，到他这儿也就只剩一些基本功了。

　　他自认为自己有习武的天赋，所以在军队过了几日还算能吃得消。

　　不过，军队里最厉害的，还是他身边这位沈伯昭，他只能排第二吧。

　　他虽心里猜测沈伯昭不是凡人，但也从未问起过这件事。

　　他俩每天睡一起，站队也是前后，可几日下来，他还是觉得沈伯昭似乎在有意无意之间跟他保持距离。

　　比如，沈伯昭总是躲避他满怀热情的勾肩搭背，全天零接触。

　　也许是沈伯昭有这方面的禁忌，毕竟他长得白白净净，在灰头土脸的士卒里属实鹤立鸡群，一定十分注重个人卫生。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保持距离不就行了吗。

　　每天晚上，他累得倒头就睡。

　　唯独今日逢十五，月圆之夜。

　　月色入户，格外刺眼，照在栾华身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梦半醒中想着母亲和家，忽闻门吱呀声响，他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这边走过来。

　　衣摆轻纱随门外微风飘动，宛若仙人，只是步履略微沉重。

　　沈……伯昭？

　　他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栾华半闭着眼，模糊看到一袭青衣落在榻上，人却迟迟未躺下，一阵窸窣的翻找声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在找什么？”

　　栾华坐起来揉揉眼，月光将沈伯昭露出的半边肩胛照得亮堂堂的，他靠近一看，沈伯昭肩膀上竟有一道长长的血淋淋的口子，惊奇地问道：“你半夜出去跟人约架了？”

　　沈伯昭发觉栾华靠了过来，赶忙拉起里衣说道：“小伤而已，不足为奇啦。”

　　栾华从床脚堆放的包袱里翻出一只药瓶，说道：“我母亲给我准备了些愈合伤口的药，你涂上应该有效。”

　　说罢，栾华打开瓶塞，往手里倒了些药粉，拽下沈伯昭的里衣准备抹上去。

　　“等等！”沈伯昭受了惊一般狠狠将他拿药的手打了下去。

　　“嘶——”

　　沈伯昭手背刚好打住他手心，手心的痛感顿时通过神经传遍全身，犹如千百条形态诡异的虫子在啄食他的身体，撕扯着，抢夺着他的肉。来自四面八方尖锐刺耳的鬼哭狼嚎声直入他的心底，搅得他内心翻山倒海，仿佛下一秒整个人就要解体成无数碎片。他痛到失声尖叫，蜷缩在榻上，动弹不得。

　　短短几秒钟，他脑子里全是血腥扭曲的画面。

　　他看到自己手心缓缓显现出和身上一样的红色纹路，仿佛将要被某种力量侵蚀了一般。

　　倒不是丑陋和怪异，而是可怕。

　　当沈伯昭碰到栾华时，他才反应过来，见到栾华这般痛不欲生的样子，简直悔不当初。

　　他赶忙闭上眼睛，对着栾华默念道——

　　“恢恑憰怪，道通为一。”

　　一束暖光顺着他的指尖跃到栾华掌心上方盘旋几周，缓缓暗了下去。

　　栾华渐渐停止了颤抖，身子也舒缓了些，只是表情仍然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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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袖山真人李天易那日所唱小曲儿：“你我注定要再相遇……”

　　栾华的魂魄被撕得七零八落竟还有幸被地界某拼图小鬼才拼了回来，正中李天易多年来隐隐不安的猜测。

　　他和沈伯昭二人，上一世恩怨纠葛未清，从阴阳相隔剑灵指引两手相接开始，就注定他两为矛盾体，这世上终只能有其中一人存在。

　　一剑无二主。

　　意味着他们必须再相遇，争出个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因此，也如老厉鬼剑辰一所预言：“狭路相逢，必引祸乱争锋。”

　　沈伯昭儿时曾因和在地界赎罪的栾华建立起联系，被师父袖山真人及时制止，除灭掉栾华之外，他还设一条“禁忌”保护沈伯昭——若栾华重回于世，不得接近沈伯昭，若动沈伯昭分毫，沈伯昭则会加倍反噬他的力度，严重时则会使其土崩瓦解。

　　这“禁忌”，便参得当年袖山真人灭除栾华魂魄时用的“碎魂咒”。

　　所以栾华手掌会出现和背上一样的裂纹，也是出于此咒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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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伯昭取出几枚谷玉钱，用红线编织成几串手链。

　　“以终身之事，化两世之恨，解碎魂之咒。此绳一系，终不可逭。”

　　他望着已经平复的栾华，心中想道，“你为地界，不受天界誓言束缚，待你业力足够应付周围事物时，我便还你自由。”

　　翌日清晨。

　　栾华在声声鸡鸣中睁开双眼。

　　他伸出手看了看——果然不是做梦，纹路很清晰。

　　目光移到手腕上，一串红线编织的古玉钱手链在晨光照耀下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同样戴着。他坐起来——两只脚腕上也有。

　　“为辟邪全副武装可还行？”

　　后来，栾华对于沈伯昭受伤的缘由被沈伯昭一句“只是当晚有邪祟作乱罢了”给说服了。

　　他对于自己受伤的事儿也被沈伯昭一句“邪祟没被打败结果追回来误伤到他”给说服了。

　　他从未问起过沈伯昭的身份，现在想来，只是一个实力较弱的小神仙，比起凡人来厉害一点而已。

　　嘿，也不知什么原因，沈伯昭这几日竟主动上来和他勾肩搭背。

　　还……戴上了和他一样的古玉钱链子。

　　小剧

　　沈伯昭头疼：师父当初为何要拿刺在我身上的剑送我当武器？

　　师父答曰：当时缺钱，后来也缺，现在还缺。翻箱倒柜找到的破铜烂铁只够炼一剑鞘，做剑就差了些，我看你身上的剑不错，就拿来改造了。

　　人家当时也很自信，栾华的魂魄能再拼合无非是小概率事件，小曲儿只是随便哼哼而已。

　　哪能想到栾华这家伙真会重回于世？

　　那剑，这回是真有两位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