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惹尘埃》叶小禾

9、一举成名（二）

　　天生楼离如家客栈很近，是一座四层高的茶楼，梁山县人爱上茶楼，类似于成都人爱摆龙门阵。
　　钱乐乐领着王媒婆上了四楼的一个雅间里，钱小小撅着嘴跟在后面，对着钱乐乐的背影直咬牙。都说了没钱了，居然那么大方就送了这老太婆一只玉镯。那可是上好的暖玉啊，小姐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挣钱不易啊！还领这老太婆上茶楼喝茶，我看你一会儿怎么结账！
　　等三人在雅间里坐定，钱乐乐就命小二送上了一壶极品一点红。滚热的茶水顺着杯沿在茶盏中旋转着落下，顿时带来满室的茶香。
　　“好茶，真是好茶！”王媒婆端起茶盏，用杯盖撇开浮沫，极享受地闻了闻，然后浅酌一口，对着两人咧开大嘴赞道。
　　“婆婆喜欢就好。”钱乐乐打开折扇，冲着王媒婆潇洒地笑着说。
　　“喜欢喜欢。”王媒婆受宠若惊，一张老脸上顿时又多出了好几道褶子。“老婆子见公子器宇不凡，出手阔绰，一看就非普通人。不知道公子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老婆子就是跑断了这两条腿，也要帮公子把亲事说成。”
　　“切——”钱小小不屑地哼了一声，心中腹诽道：刚才还说我家小姐器宇不凡呢，后面就说要跑断两条腿，就这水平还当媒婆呢，也难怪人家孙小姐每次都不买你的帐。
　　王媒婆被钱小小不屑的神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笑了两声就放下茶盏不再说话。
　　“小小——”钱乐乐嗔怪地看了小小一眼，提起茶壶为王媒婆将茶盏斟满。
　　“小孩子家不懂事，还望婆婆不要见怪。”
　　“不怪不怪。”王媒婆连忙接过茶壶，也替两人斟了茶，神色却紧张起来。
　　“公子莫非不是为了提亲，若是别的事，老婆子怕是帮不了公子了。”
　　“婆婆莫要担心，在下只是对那孙小姐辞世一事很是不解。不瞒婆婆说，其实在下两年前偶遇孙小姐，对小姐的美貌仰慕不已，遂与小姐私定终身。在下不久前才争得父母的同意，前来孙家提亲，谁料却碰上孙掌柜家中失窃的事情。在下见不到心上人，心急如焚，刚才又听婆婆偶然提起佳人已逝。在下受此打击，已是万念俱灰，只想知道小姐辞世的真正原因，还望婆婆体谅在下的苦衷，在下在这里先谢过婆婆了。”钱乐乐说完，已是泣不成声，站起身对着王媒婆就是一拜。惊得钱小小大跌眼镜，心想：小姐这故事是什么时候编的，还有这眼泪，连我都要被她骗了。
　　钱乐乐这招苦肉计果然奏效。只见王媒婆立刻起身将她扶起，拍着她的手说：“哎，真是个痴情的孩子。好，老婆子今天就告诉你原因，也好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

　　根据王媒婆的证词，那孙小姐今年芳龄十七，长得自是百里挑一的美貌。按照大明律法，女子十四便可婚配，超过十八还不婚配的就要由官府强制婚配，或者出家。但是女子对自己的婚事有一定的选择权，若是不愿意，父母不能勉强。这孙小姐眼看着就要超过法定的婚配年龄，提亲的媒人都快把她家门槛踏破了，却从不见她同意过哪门亲事。孙掌柜虽然着急也没有办法，孙小姐的婚事一拖就拖到了现在。王媒婆觉得蹊跷，曾经向孙家的下人打听过，听孙小姐的丫鬟说是小姐早就有了心上人，但是因为门户差距太大，所以孙掌柜不同意。
　　“这个陈老四是半年前才来到玉器坊帮工的伙计，为人倒是老实本分，很快就得到了孙掌柜的信任，孙小姐对他也另眼相看。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很少说话，见人也总是低着头。听说孙小姐前不久跟他大吵了一架，后来没过几天就上吊自杀了。”王媒婆终于说出了孙小姐的死因。
　　“公子，若不是老婆子刚刚知道你才是那孙小姐的心上人，还真以为那孙小姐是对陈老四有情呢。你说那么个不爱说话的人跟人吵架到底是怎么吵得，还有啊，老婆子至今也不相信他陈老四有那个胆子去偷孙掌柜的玉麒麟。这事儿啊，蹊跷的很啊！”王媒婆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两口。
　　钱乐乐认真地听完王媒婆的话，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大街想了想道：“婆婆说小姐是上吊自杀，还说小姐死前跟陈老四吵过一架，不知婆婆是怎么知道的？”
　　“这——”王媒婆顿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讪讪地笑道：“老婆子是偶然听孙家的伙计说的。”
　　“原来是这样啊。”钱乐乐有些沮丧，起身对着王媒婆鞠了一躬道：“婆婆可知道小姐葬在了何处？在下思念小姐，想去小姐坟前拜祭一番。还望婆婆成全。”
　　“公子言重了，老婆子倒是听说那孙小姐三日前才葬到了城西玉泉山中，公子若有心就去看看吧。”

　　送走王媒婆，钱乐乐站在窗边对着大街看了好一阵子。钱小小则盯着那壶喝了大半的一点红算着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银子。
　　良久，钱乐乐突然转身对着钱小小说：“小小我有事出去一趟，你把帐结了回客栈等我。”
　　钱小小愁眉苦脸地望着钱乐乐远去的背影仰天长叹：“天哪，可怜可怜我吧。”

　　午后的大街上行人少了很多。钱乐乐出了天生楼，辨明方向就向城西的玉器坊赶去。她身后十来米的距离上，一身月白长袍的李子轩不声不响地紧紧跟着。
　　原来那天钱乐乐搀着钱小小离开的那所老房子两年前正是被李家买去了。李家经营绸缎和成衣，大明各地都开有“彩衣坊”的分号，就连皇室用的绸缎布料也是由彩衣坊专供。而那天钱乐乐二人见到的那位胖阿姨正是梁山县城“彩衣坊”分号的老板娘李如月。
　　话说李子轩一路跟踪钱乐乐来到梁山县，亲眼目睹了钱乐乐挥金如土，幼稚可笑的言行，心目中对钱乐乐的印象分一扣再扣。当他看到两人投亲失败，住店被宰，盘缠快要用尽的时候，本以为钱乐乐会去钱记钱庄要钱，谁知钱乐乐主仆二人却女扮男装跑到衙门里去听宋县令审起案来。
　　当时李子轩也混在人群里面，一边观察钱乐乐，顺便看看宋大人审案。梁山县令宋之江是李子轩的舅舅，李子轩与宋之江经年未见，却是因为钱乐乐在公堂上互相看了一眼。
　　“舅舅，子轩晚点儿就去看你，现在我得跟着这个钱乐乐，这丫头鬼鬼祟祟的，好像对今天的案子非常感兴趣，万一她出来多事，给您添乱，子轩还跟她有婚约，岂能坐视不管。”李子轩盯着钱乐乐在心里默默念着。
　　退堂后李子轩一直跟踪钱乐乐她们来到天生楼，因为钱乐乐去了雅间，所以李子轩只好藏在门外偷听。奈何天生楼的生意太好，客人多、服务员也多他没机会下手，所以只好跑到街对面守着。
　　钱乐乐在雅间里偶尔抬眼向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边观望的李子轩，后来她送走王媒婆又马上回雅间窗户旁边观察，果然看到李子轩截住王媒婆，用一锭银子利诱王媒婆告诉他刚才在雅间里谈话的内容。
　　“小子，跟踪我？你是什么人？看我不绕晕你。”钱乐乐定了主意，便撇下小小一个人向城西玉器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