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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第105章 封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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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伏在案上,向来怕珠翠压头的她,日日只让宫人依心意捡清减朴直的来戴,没了这一重桎梏,睡得更是香甜。
满殿光影流转,她伏着,雪肤花貌,睡颜恬静,犹如月宫仙子。
前阵子操持浴佛节、端午宫宴,当真把她累坏了。
一连几日打瞌睡。
今早用早膳时也险些睡过去。
温琅抬起头,眼里看忍冬时的笑意还未散去,手指向外头。
到五月了,殿里还未预备冰盆,怯热的燕王忙不迭点头。
到外头好。
到外头好。
正是大正午,炎蒸气翻涌,呆在殿里还不如到外头去凉快呢。
他便后撤,到殿外嘴里小声喃喃:“六哥你看,兄长陛下未免太俭省了,天渐渐热了,怎么还不上冰盆呢?”
不等福王开口,他又嘟嘟喃喃地自说自话,“定是兄长陛下兰芝玉树,和我这等凡夫俗子不一样,生来不怕热的。”
领路内侍跟着堆笑。
燕王憨憨傻傻,但也傻人有傻福。
外头都说这位王爷对王妃是言听计从,不乏有些好事的官员在明楼撞见,言语讥讽他,笑他怕老婆。燕王只呵呵一笑,反过来劝诫诸臣:“万万不可小瞧女子,女子心思细腻,听夫人的话,诸位都能过上好日子。”
把众官员说得愣在当场。
这傻王爷临走前乐呵呵地又补了一句:“本王得赶着回去送馒头了,白首相庄,夫妻恩爱,方能万事平遂。哦,这是我家夫人说的,你们不妨学了去。”
没将几个自视清高的臣子气个半死。
但倒不乏有公侯人家歆羡燕王妃,能得此好夫婿,又赞叹李从先当真生了个好女儿,京中人都知道,亏得当初燕王妃点拨,劝诫母家几位弟弟关上门来,只过自己的日子,新君即位,李家也算保全住了自身,一片叶子也不曾落。
而今燕王得了封地,南浔比邻平阳,虽不比平阳富庶繁华,但也是风景秀美的好地方。
燕王不在意封地富庶,一听去南浔的水路通畅,可以运河,陆路也有平坦官道,总之累不到他的妻女,满心欣然快意。
成日里找人打听,一天天地,思忖着这一路能安排哪些好吃好玩的,让自己育儿受痛的妻子好好高兴高兴。
今日这名内侍恰好是南浔人士,前几日才被燕王请了去问话。
听他总在嘀咕乾清宫为何不摆冰盆,一面引路一面躬身回道:“皇后娘娘担心万岁腿上旧疾发作,总说不热,因而殿里也就暂缓上冰盆了。”
燕王这会儿一点就透,拍了拍脑门,大呼:“原来如此,还是皇后体爱兄长陛下。”
说罢了,瓮声瓮气地笑了两下。
风和日丽,万里澄碧。
福王一路来无话,此时也不说话。
燕王乐呵呵地一看到身边六哥满眼愁绪,笑容霎时凝在嘴边,改说瑞儿。瑞儿这阵子都住在燕王府里,说是要看妹妹,和妹妹一道玩,由燕王妃带吃住,拔高了些,吃得脸也圆了一圈,白玉团子似的,就是吵着要进宫来见皇后。到现在,还一口一个叔母地混喊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心善,小公主小郡王都爱来寻她玩乐。说起孩子,没什么心思的燕王自然想到前朝官员向温琅奏请遴选秀女,则贤封妃的事。奏请几次,言辞愈发激烈,牵扯国本,不意外地招致向来广开言路,虚怀纳谏的温琅的申斥。
说到底,不过是盯着忍冬多年无子。
燕王嘀咕半日,又说回:“皇后阿嫂那般心善,将来一定会得个我家珠珠一般乖巧可爱的好娃娃。”
“说了半晌,你这嘴皮子是合不上了?”福王不耐,眼风扫去。
燕王还是畏惧这个打小长在一处的六哥,立时闭上了嘴。
两人被领着到偏殿,内侍门现煮了茶,殿内茶香四溢,竹帘漫卷,长案上设置几碟香橼瓜果,陈设着一轮巴掌大的流水水车,精巧新奇,光华透过圆洞窗铺设进来,混着石榴花气与茶气的风习习拂动,水声叮咚。
福王端坐在殿里,巡睃四下。
这些陈设大概也是忍冬张罗的。
她不喜铺张,素来俭省,物欲所求几乎与寻常人家女子没有分别。
那盏水车,必定出自她手。
宫外官员想法设法想要通过家中女眷,找到宫中相熟的人或是她的近身侍者打听她的喜好,以便于投其所好。毕竟新君宠爱皇后世所共见,能在皇后这里得份机缘,与天心便能更进一步。
但就目前看来,数月有余,宫外起初热情满满的官员们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福王凝看着水车,怔怔出神。
没多久,殿外脚步声传来,温琅在众人簇拥下步入殿内。一旁在长鲸吸川似的牛饮贡茶的燕王紧忙起身,动作之大,将他思绪打断,随着起身。
兄弟三人年少境遇大不相同,两人与温琅朝夕相伴时日甚少,谈不上情深义厚。
温琅命其坐,自己则撩袍同坐,一个小小举动,便让燕王惶惶不安。
接下来叙话几句,近距离看着面孔清冷,气度矜贵雍容的兄长,不知道是被他身上君王气势所摄,亦或者见此玉絜清明,自惭形秽。燕王仿佛又成了年少时又黑又胖,看着仙童似的兄长直眨眼睛,话都说不利索的孩童,心口砰砰直跳,答话答得磕磕巴巴,浑身写着“紧张”二字。
温琅见他如此慌忙,坐立不安,叙话几句,叮嘱一二,便让他告退了。
燕王离开之后,殿内只剩下温琅与温兆,内侍们前来添茶。
银瓶中水煮沸了,咕嘟嘟地响着,茶香愈浓。
兄弟二人静默坐着,温琅喝口茶,放下茶盏,抬头看向对方,“钱善保的命,你强留不住。”
闻言,温兆一时不失神,热茶汤撒了出来。
茶水甚热,灼烧着虎口叫他吃痛,皱起眉来。
茶汤剧烈晃荡直到平静,他看着汤里自己渐渐清晰的面容,微涩地笑了笑:“臣弟只想完成父皇的嘱托,兄长,而今你什么都有了,容不下这一条性命吗?他到底是伺候父皇多年的老人。”
何况新君严惩张家,命三法司重审亲裁,刑罚之重,已叫钱善保震惧不安,彻底疯魔了,天天说胡话。
一见温兆回府就拉着他喊哥儿,叫他骑在他背上,一个劲儿地学狗叫,满地乱窜。有时把他错认成了平承帝,呜呜咽咽地哭,前几日为了摘樱桃,从树上跌下来,大夫包扎时,钱善保又拉扯着大夫,把怀里藏好的樱桃一股脑地倒出来,把对方当做小阉,叫他务必把这些送到平承帝手里。
简直不人不鬼,终日痴疯。
已然如此,取一条这样的性命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