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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失忆 ...

  •   薛景成了尤憩溺水前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尤憩在河滩醒来,薛景转身要走,尤憩忍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翻了身子爬了起来。

      “你不许走。”

      薛景转头回眸,好奇地盯着面前化去黑泥的白瓷小娃,“干嘛?”

      “你不许走。”

      那小孩什么都不说,憋着一口气,眼睛红红的站起来,湿衣服贴在身上,衣袖的边角隐约可见金丝线水流纹划过的光泽。

      薛景眨了下眼,走过去手刚覆在小娃头上,那孩子就哭了。

      尤憩抱着薛景的腰,死活都不松手,“你别走!憩儿不许你走!”

      薛景本来不喜欢这样黏黏腻腻的感觉,陆弯眉就老是这样,可是怀里一个儒软细嫩的小少年就不一样了。

      薛景格外有耐心,循循善诱,“是不是和爹爹娘亲闹不开心了自己跑出来。”

      “哎,你要是和我一样皮肉厚实,出来和那帮小混混斗斗仗没啥,可是你这般从小也没学个什么强身健体的功夫,吃了亏也讨不回来。”

      薛景看着怀里的雪人儿闭上蒲扇的大眼睛,想这孩子受过惊吓缓过劲也就好了,可是半天却撕扯不开,那颗湿漉漉的脑袋埋在薛景怀里。

      薛景提起那小子的领口,眨着眼睛好心提醒,“喂!我要回家了。”

      那可脑袋动也未动分毫,薛景一面无奈,一面从怀里掏出来一块麦芽糖,“我这有糖,你要不要吃。”

      薛景本以为自己被陆弯眉三令五申一定要买的这块麦芽糖的诱惑已经足够大了,可是那脑袋只是在薛景怀里微微换了个舒服的位置。

      薛景从和颜悦色到磨牙瞪大双眼,“哎,你这小子,见谁都这样吗?你爹娘知道吗?”

      “我没有娘,也没有爹。”那颗脑袋翁里翁气。

      薛景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又被压了回去,露出两排洁白的门牙,“公子啊,我看你定是从小被家里人娇生惯养大的,不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出了门是不能随随便便相信他人的话的,更不敢透漏自己的家世身份,遇上我这样行侠仗义的好人还好,若遇上穷凶极恶的大坏人,你性命难保啊。”

      薛景说着,伸长胳膊把袖子上的水拧了出来,拍了拍怀里的脑袋。

      “好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本姑娘也算是仁至义尽,天快黑了,你快快回家,不要糟了恶人屠手。”

      薛景一番吓唬果然奏了效,那脑袋从薛景怀里退了出来。

      薛景把麦芽糖递给了小家伙,“诺,给你了,你快回家去。”

      薛景还没来得及塞到小家伙手里,一块什么东西却被塞到了薛景手里。

      ***

      春三月,大明皇宫游廊下的帷幕被吹开,隐约可见一蓝衣公子引着两个小公子对着赋。

      “先生,《离骚》是那个屈原写的,他硬说《楚辞》也是,可先生明明昨天才说过,《楚辞》收录的可不仅仅是屈大夫的作品。”

      那紫色锦缎袍子的童子仰着头对着先生一副对峙模样,扭头看着身旁一身一白的小童,两个童子看起来约莫五六岁。

      白衣看着先生笑而不语的模样,走到旁边坐到了石凳上,“你什么都知道总行了吧。”

      “哎,你怎么这样,阿澄,明明理都在我,为什么现在反而你一副厌烦模样。”

      紫色袍子的小童哼哧哼哧两下走到石凳旁,一脸不服气,说完视线又朝着先生的方向望去,想找先生评评理。

      先生摇着扇子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就是不说话,紫衣童子看着一旁坐下的先生,又看看白衣童子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咬牙憋了口气,一屁股坐在白衣童子对面。

      薛景每七日进宫一次,被宫女引着近了游廊,站在不远处桥上,就远远瞧见大人小孩三个坐在临湖的廊内。

      微风吹拂,廊内的人影被遮住又清晰起来,待到薛景走进,三人各自不知在想什么,皆未察觉一人已入了廊内。

      薛景谢过引路的小宫女,小宫女想起薛景的身份,心里一阵惊慌,又想起派自己来引路的嬷嬷对柱国公夫人的一番夸赞,再看着薛景沉稳大气的仪态,心里叹服。

      在宫里时间长了,难免听一些宫女的闲言碎语,想起这宫里另外一个女人,这一对比,立马明白那些流言似乎不全是假的。

      薛景步态沉稳,着一身淡黄宫装,淡白的绦子在腰间静静垂着,因了廊道的风在腰间散开。

      薛景入了帘内,三人依旧还在未发觉。

      “先生。”薛景出声,那蓝衣公子模样年轻,芙蓉面美人尖,比薛景还要美上几分。

      蓝衣公子回头,起身笑着放下手中扇,“什么时候到的?”

      只见一旁安静了许久的白衣小童有了些微动静,看着薛景低声叫了一声娘亲。

      薛景走近,看着对面的紫衣童子问道,“七皇子,这几日澄儿可否惹你生气了。”

      紫衣童子看着面前的美娘子,又看了看旁边牵着薛景手的白衣小童,缓缓开口道,“未曾。”

      薛景心中了然,回头对着白衣童子,故作严肃地皱了皱眉,“澄儿,为娘罚你今日抄经书。”

      白衣小童一脸委屈样,瘪着嘴,从石凳上伸直小腿下来,径直跑到薛景面前,晃着薛景的手,“娘亲,你不心疼澄儿了吗?”

      旁边紫衣童子一阵恶寒,程澄可真会拌着吃老虎,在先生面前,在他父皇面前,甚至在他娘亲面前都这样。

      可也只有柱国公夫人治得住程澄,一眼就看出来那家伙打着什么坏心思。

      旁人都说知子莫若母,这话果然不错,往日皇宫里的人都任着程澄嚣张跋扈,为非作歹,在他亲娘面前,看程澄如何继续耍什么阴谋诡计蒙骗过柱国公夫人的眼睛。

      “娘亲——”白衣小童哀怨地叫道,却叫不动自己铁石心肠的娘亲。

      薛景看着儿子这副模样,轻轻拍了拍儿子肩膀,“澄儿,娘亲让你来宫中伴七皇子读书,不是让你来玩的,你可知道。”

      白衣童子只有在薛景面亲才会有这副乖顺模样,程澄挽着自己的袖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和冤枉,低头小声道,“娘亲,澄儿知道。”

      薛景说完硬话,看见澄儿这副模样心疼起来,对着一直站一旁的蓝衣公子道谢,“先生辛苦了,今日我入宫早些带澄儿回府,后日再送来。”

      紫衣童子刚才脸还气的鼓鼓的,闻言立马跑过来抓住白衣小童的手,“夫人,今日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七皇子朱檀还是孩子心性,表情动作一下便可看出心里想的是什么,生气一阵一下过了,不能抵住程澄今日早些出宫不能和自己玩的事实。

      虽说皇宫没有程澄能消停两日,可是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薛夫人带程澄出宫后,先生也不在,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就无聊到哪都不想去,也不想动。

      记得初见程澄,也是薛夫人引着。

      那日,自己从翠亭宫刚出来去见父皇,只见父皇身后薛夫人引着一个披着白的狐裘的小人从甬道上走了过来。

      自己好奇,对着父皇行过礼就睁大眼看着狐裘下到底是什么人,一看,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便当着父皇薛夫人程澄和一众太监宫女的面说“这女娃娃长得可真好看。”

      没想到父皇和薛夫人以及身旁的宫女太监都齐齐笑出声,薛夫人温和地笑着说,“七皇子,这是柱国公府小世子。”

      说完,只见旁边那个长得好看的女娃娃眨巴着水盈盈的大眼睛,对着朱檀行礼道,“澄儿,见过七皇子。”

      也就是那时,朱檀记得程澄就早早记恨上了自己。

      虽说柱国公府程世子是进宫作七皇子伴读,可有些内中道理也只有七皇子懂。

      程澄在这宫中是比他这个七皇子还身份尊贵,打不得骂不得,有气也只得自己受着。

      后来也调笑过许多次柱国公府小世子是个小姑娘,被程澄黑麻袋套过打过一次,告到父皇那,父皇也只是笑笑,临走时还叮嘱千万不要欺负了柱国公府小世子。

      那个时候朱檀就知道,没人替自己出口恶气,父皇都不会,更别提别人了。

      后来柱国公夫人每七天来一次,程澄故意告状,没想到效果显著,柱国公夫人果然英明无比,程澄“梨花带雨”也没用,依旧挨罚。

      后来程澄果然有了几分忌惮,对朱檀有了些微低头,可那只是柱国公夫人进宫那日,其余日子依旧对朱檀冷脸相对。

      朱檀见程澄长得像个小姑娘,那倔脾气摆冷脸的姿态也像个小姑娘,心里自然也不会和一个小姑娘一般计较。

      长廊内,帘子被风吹得来回轻浮,薛景说完,蓝衣公子又接着说了些什么,就消失不见了,剩下朱檀和薛夫人程澄面对面站着。

      “七皇子,明日是澄儿父亲的忌日,我带澄儿出宫去见见他父亲,过两日便会再来。”

      朱檀看着程澄牵着薛夫人的走走远,头也不回,心里有几分感伤,却又想起明日是程将军忌日,想起程澄自出生便从未见过父亲,又想起每年程澄在过完父亲忌日归宫后蔫蔫的模样,便有些不放心。

      两日后,天气明朗,朱檀坐在荷花池旁喂着鱼食,薛夫人果然又带着程澄进了宫,程澄穿着月牙白短袍,乖顺地跟在薛夫人身后。

      薛夫人告过别,朱檀发现程澄一直未出声,转过身去,发现程澄看着薛夫人远去的背影竟然哭了。

      朱檀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近,一只手盖在程澄眼睛上,程澄竟然也没推开,等薛夫人彻底走远,朱檀只感到手心清凉,泪水湿了一手。

      只见他眼睛红红的,什么都没说,看了朱檀一眼便走开了,朱檀看着湖中聚在一起等待喂食的鱼群,抬起脚想追过去,可又迟疑起来,只好盯着程澄离去的背影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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