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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玉佩 ...

  •   薛景进了殿,殿内清净无人,香炉里的安神香烟雾缭绕,天气有些阴沉,殿内的光线阴暗隐晦,太监宫女点上了蜡烛,照的殿内通明昏黄。

      殿内案几后龙塌宽大华贵,一身锦墨常服的男人坐在上首正批看奏章,让薛景想起十六年前江南游行时的场景。

      “你是何人?”
      那男子居高临下,薛景被左右的侍卫强按着跪在地上,茅草屋外观看的游行倚仗的人群早已退去。

      天色昏沉,穿青色太监服的人掌着灯照得薛景眼前发黑,被按着不得抬头,也看不见面前清寒语气问话的人。

      薛景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似要穿透自己,眼前只能看见那人下身锦墨色华袍下的一双银色绣纹龙靴。

      薛景没有吭声,那人也不接着问,随手接过旁边太监递过来的龙纹玉佩。

      “你怎会有此物?”

      薛景强睁着眼皮抬头,脖子上虽酸疼,可钳制的手少了几分力道。

      薛景早知就不该惹上不知名的人,要不是那个小孩看起来可怜,自己出手相救,就不会平白无故惹上祸事。

      薛景虽从小跟着薛夫子读书也顺便修了心,可也知道人心的诡谲莫辩。

      更何况自己惹得还是皇宫里面的事,看来那个孩子果真不简单。

      皇家子嗣一向事关朝局变动,朝臣择党派一事,薛景这样一个无意躺了一身祸水的人,要是说的话不和来人的胃口,那自己这条小命早就不保了。

      薛景心里一沉,那小子给当时为报相救之恩,一定也没想到会成为薛景的催命符。

      “我捡的。”为了保险起见,只有装作纯粹无知的路人,才有可能逃一命。

      “捡的?”

      半天,那人突然笑了出来,旁边的太监在一旁连忙压着嗓子。

      “大胆草民,竟敢欺骗当今圣上,你可知你犯了死罪。”

      薛景说了若是好心却做了错事被皇上灭口,若是不说又是犯了欺君,是在不知该说什么了。

      “原来当今皇上竟也是个冤枉无辜百姓的昏庸之人。”

      薛景放弃挣扎。

      “你你你!”太监急了。

      “你胆子大得很,当今皇上的面冲撞龙颜,口出狂言,胡言乱语。”

      “这才几句话,你给我这罪名可是安了不少。我这平白百姓凭你几句话就被泼上脏水,看来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薛景偏头朝着那太监吐了吐舌头。

      太监气急,“你倒是——”一阵结巴,终于找了个形容词,“你这个强词夺理的女土匪。”

      薛景猛地抬头,“你这太监可真是好玩。”

      “实话说了吧,反正被你们拘着,是死是活也是你们一句话的事。若是真能出去,也是命好,出不去了,你们记得善待我的家人。”

      薛景咬牙,对着一直不发话的正主道,“再怎么我都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虽归为皇上,也不会牵连家人吧!?”

      薛景有些好笑,薛夫子和弯牙儿的命都在自己手里攥着。

      “爹,女儿不孝,平日里也没听你多少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可不要怪女儿不能尽孝了。”

      “弯牙儿,阿景不能陪你了,当然我家就是你家,虽说以后没人陪你了,也希望你嫁个好人家。”

      薛景交代完身后事,伸直脖子慷慨就义,“那玉佩不是我捡的,是个小孩给我的。”

      “哦。”正主发话,薛景察觉不出语气,继续说“那小孩一个人在街上被一群小混混欺负,掉进水里险些溺死,我藏在暗处,趁那伙混混不注意,潜进水里把那小孩从水下拖走了,上了岸发现还活着,就被一路跟着硬塞给我那块玉佩。”

      “早知当初就死都不该接着,谁知救了人还惹上一身祸事。”

      薛景咬牙,死就死,好歹也能死个明明白白。

      “我猜那小孩要不就是先皇的私生子,要不就是妃嫔偷食暗结的珠胎,要不你们来势汹汹,用这种掩人耳目的手段绑了我。”

      谁知,薛景话刚说完,那人就笑了。

      “姑娘说笑了。若是那孩子真是姑娘所救,那可是朕的大功臣。”

      薛景心头一颤,“你说什么?”

      那公子很有耐心,“朕说,待朕找到要找之人验明事情委实,姑娘就是真救了那个孩子,姑娘便是功臣。”

      薛景感觉自己似乎经受了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准备咬着牙往死人坑里跳了。

      想象得出自己死后自己爹吹胡子瞪眼的责骂声和陆弯眉娇滴滴的哭声,可是又被告诉自己不仅不会死了,还能做个大功臣。

      “皇上此言当真。”薛景眼睛冒着精光。

      “朕自是不会骗你。”

      年轻公子俯身与薛景平视,那张脸凑近看竟如水雾初霁后的荷花般俊美,“但你要告诉朕,孩子去哪了?“

      薛景咽了口唾沫,稳了稳心神,向后蠕动了下,“那小孩那日跟着我,说只要进京。”

      年轻公子似在沉思,“你最后是在何处见过?”

      “就是在我救他的那条河的下游河滩。”

      “来人——”

      年轻公子没有放薛景离开,侍卫太监跟着年轻公子鱼贯而出,似乎有些匆忙,薛景知道那公子待人离开了,可茅屋外还有侍卫守着。

      薛景算是逃过一命,松了口气,靠着屋内的茅草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迷蒙中外面似乎有雨声落了一夜,也许是累极了,一夜竟睡得无比心安。

      ***

      殿内上首的人紧锁着眉,闻见走进来脚步声,眉头立即舒展开来。

      “程夫人。”

      “皇上。”

      薛景中规中矩行了礼,却被一只手从旁支住了。

      “程夫人不必多礼。”

      薛景起身,皇上不知何时走进,薛景从皇上身上有意无意嗅到了寒苦的药草气息,有意拉开了距离。

      殿内片刻的安静让殿外的雨声愈发清晰,两人相顾无言,一人是九五至尊的皇上,一人是死了夫君已为人母不出府门的将军夫人。

      “十年,竟是变了很多。”那九五至尊已不是翩翩少儿郎,帝王的狠厉让他看起来不自觉与薛景划出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阿景。”皇上出声。

      薛景沉默着静静站在殿中,柱国公夫人的礼仪举止言行都恰到好处的不逾越分毫。

      皇上似乎有些恍惚,意识到什么自嘲着笑了一声纠了口, “程夫人,我此次召夫人前来是想让小世子入宫陪檀儿读书。”

      “檀儿与程世子同岁,入宫一同正好。世子是要承袭程卿爵位的人,朕请了新晋的探花郎作两个孩子的老师,也算是朕怜惜程卿为我朝平息战乱一是功勋的一片苦心,不知夫人作何想?”

      薛景从袖中拿出玉佩,有些犹豫。

      “皇上,澄儿还小,若是入学读书,要过上一两年也不迟。”

      “这倒是不急。“皇上盯着薛景手中的玉佩,”朕今日召夫人前来,关于这块玉佩,是有件往事要告诉夫人。”

      薛景诧异,皇上难道是知道了自己当年入宫夜探皇宫之事?

      “皇上是指?”薛景抬眸,有些愕然。

      没想到皇上反问,“难道程夫人一直没认出当年的故人?”

      薛景提起心神,“皇上说笑了,薛景在这京城中,并无多少故人。”薛景凝神,笑了笑,“若说有,便是眉妃了。”

      皇上看着薛景笑后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落寞神色,接着说,“门外的探花郎也不认识?”

      薛景好奇,虽说那绿衣公子一见面便说是同乡,那也不必同乡都认识吧。

      “皇上,臣妻虽与探花郎是同乡,可也从未见过面,自是不认识,更谈不上是故人。”

      殿外不是是不是起了风,传来一阵咳嗽声,薛景侧耳听着,只见皇上派人拿了袍子出去要给新晋的探花郎披上。

      殿外一阵推脱,皇上对着殿外,“披上吧,若是病了,便是朕惹得你不高兴了。”

      说罢,殿外的人终不再吭声。

      殿里又安静了下来,殿外的雨似乎没有减弱的趋势,檐下的贵公子披着黄色裘袍,站在檐下愣神看着檐外的雨幕。

      自上而下的台阶上立着宫殿下,似乎整座皇城都匍匐其下。

      琉璃瓦铺就的宫城连绵不绝,脚下的金砖堆砌出天家的无上尊崇。

      游憩的耳边没有了任何声响,心神似乎都跟着檐外寂静的雨陷入了连绵的雨幕中。

      游憩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这偌大华贵皇宫里,也只有一个人宠着自己,别人只是羡慕,所有人见了都小心翼翼不敢怠慢了。

      可却除了那个人,没有一个人愿意牵着他的手在偌大空落落的地方转转。

      原来心满意足觉得那个人既然是这皇宫最尊崇的人,自己被宠着也是好的,虽说来这后再也见不到母亲,可也是好的。

      可本来全心依靠着欢喜着,后来又怨恨那人怎得忍心抛弃了自己。

      游憩想着入了神,薛景出殿时也未发觉。

      “劳烦公子久等了。”薛景自出殿,神色中沾染了几分游憩熟悉的感觉,难道皇兄全都说了?

      薛景从檐下递给游憩了把伞,自己撑着一个,问道,“公子的老师是?”

      “家父韩太傅韩醒便是憩的老师。”

      薛景心中了然,“可还记得幼时之事?”

      游憩摇头,“不记得了,只不过少时顽皮,明听家人劝阻出了家门,浮水时险些溺死,后来被救,在家里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公子果真一点记忆都无?”

      果然像皇上说的,什么都忘了。

      连自己身世也忘了!

      薛景当初夜探皇宫,见皇上怀里抱着个冰雕玉砌的娃娃,一看果然是自己那日在水中救起的那个,只不过那娃娃一口一口“皇兄,皇兄”地叫着,自己便知道自己救下的不是那个嫔妃暗结下的珠胎,也不是那个威胁皇位朝局的先帝民间遗腹子,而是皇上钟爱的哪个小王爷。

      “程夫人,那玉佩是朕曾给栖儿的,免得糟了歹徒,还能留条信物让朕知道好去救他,谁知他当日因为你救他一命,当作报恩给了你。”

      “那日,朕以为——”

      “以为臣妻是歹徒,劫持了小王爷。”

      薛景语气淡淡,看着皇上。

      “小王爷?”

      皇上憋着口气笑了出来,“栖儿不是朕的亲弟弟,是朕的表弟,是朕姨母的儿子。”

      说到这儿,皇上看着薛景,“栖儿的身世,朕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

      “现如今,夫人也便算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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