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花》木星的卫星

5、病娇兰茨的真情流露

　　我望着低垂的枝状吊灯，兰茨的小蝙蝠乖巧地收起了翅膀立在吊灯的末端。我沉闷地用餐，偶尔举起高脚杯痛饮一大口绛紫色的葡萄酒。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度最期待见到小麻雀的人，此刻却沦为了餐桌上的局外人。
　　海伦和兰茨一见如故，在我的对面热闹地谈论起了《无爱之城》，在海伦的苦苦哀求下兰茨甚至拿出了连我们《翡翠日报》都没见过的未发表的手稿。
　　海伦正全身贯注地凝视着兰茨，时不时抿一口酒，一双海蓝色的双眸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这是谁也无法拒绝的眼神。
　　我对自己非常失望，甚至觉得海伦比我更具有当记者的天分。和小麻雀重逢后，什么也说不出来的竟是我自己。不如干脆把催稿和采访兰茨的任务交给海伦好了，反正他们这么谈得来。
　　我听见兰茨用非常柔和的语调为海伦朗诵手稿：
　　“爱丽丝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望向窗外。碧绿丝绸一般的草原上，阳光普照，雅各布正在骑马。他一身漆黑的骑装，握着缰绳的姿态相当优雅。
　　“是的，就在这一刻，爱丽丝怯懦了。她心想，是否他们之间的爱情会毁掉雅各布？雅各布生来拥有幸福的人生，他向来衣食无忧。如果不是因为爱丽丝，他永远不会为生活发愁。
　　“尽管私奔是雅各布提出来的，但是爱丽丝却对未来的生活没有信心。有情是否真的能饮水饱？私奔后他们要如何维持生计？劳累了一整天的雅各布回到家，是否还会像从前一样温柔地对待爱丽丝呢？”
　　“也许一切悲剧的源头正是自己。爱丽丝幡然醒悟。可能毁掉雅各布的一生，逼迫他在荣华富贵和贫苦生活中做出选择的，也许正是自己的存在……”
　　兰茨突然停了下来，把手稿对折摆在了桌上。
　　“怎么了，为什么不念下去了？”海伦泪水涟涟地质问道，她被小说所感动，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
　　“就在这里，”兰茨黯然神伤，“我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
　　“啊？”海伦激动地站了起来，“为什么？这正是剧情的高潮！爱丽丝的抉择马上就会影响结局的走向。”
　　兰茨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没有恋爱的经验，完全不知道恋爱中的人会怎样思考。爱丽丝的抉择我一时半会也难以写出来……”
　　因为完全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我实在是喝了太多的酒，到后面已经昏昏沉沉地趴在了桌子上面。他们后面聊了些什么我一概不知。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对《无爱之城》曾经产生过一丝兴趣的话，大约就是从今晚开始的。
　　我做了一个简短的梦，梦里爱丽丝死了，我抱着她冰凉的躯体痛哭。很奇怪，我怎么也关心起二流小说的结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由于前一晚的醉宿，我头痛欲裂，刚刚起身又很快躺回枕头上。抓着被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被人送回了床上。隔着垂下的幔帐，我看见有谁光着脚踩在地毯上，纤细的脚踝上丝绸质地的白色睡袍随着走动轻轻拂动。那个人正在朝我走来，我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伊恩，你醒了？”果然，兰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我不为所动，继续装睡。
　　他坐在床边，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开始我都不觉得你会来见我，所以我指明道姓让《翡翠日报》派你来催稿。后来我看到跟你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孩，我真的很害怕她是你的女友。她很可爱，我没信心战胜她赢得你……”
　　兰茨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把海伦当成假想情敌？我哭笑不得，努力不动声色，保持面容的平静。如果兰茨发现我醒来，也许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你昨天嫉妒的样子，让我好开心。大家都觉得嫉妒是七宗罪之一，是需要戒掉的恶习。但是我觉得恋爱中的嫉妒，正是对恋人情感的确认。如果你对毫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嫉妒我和海伦之间的亲呢对话呢？为什么会在座位上一个人喝闷酒呢？”
　　“命运总是这样眷顾我。我们分别后竟然又见了三次面，每一次分别我都以为是永别……“
　　两次面？我困惑地在记忆中检索，怎么想都觉得这次是我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我甚至连小麻雀的真名都不知道。
　　好奇心令我忍无可忍，实在是没办法继续装睡。
　　我睁开眼睛望着兰茨：“我们分别后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兰茨没想到我真的在装睡。
　　刚刚说了那么一大段煽情的话他都理直气壮，现在他却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你不记得了吗？我还以为你会恨我。”
　　我愈发一头雾水。电光火石间，我突然想起自己正是缺失了十二岁狂欢节那天晚上的记忆。被捉弄一般的愤怒涌上心头，我起身扳住兰茨的肩膀：“你别骗我。是不是在十年前我们见过两次面？”
　　兰茨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伊恩，你想起来了？”
　　“飞空艇为什么爆炸？为什么？”我几乎是在咆哮。为什么我会问出这个问题？
　　刹那间，我感觉这一切似曾相识，好像在何时何地我和兰茨之间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伊恩……”兰茨支支吾吾，他明显知道一些什么却不愿意说。
　　我怒不可遏，推搡着兰茨令他倒在床上。
　　“快说……”我强忍着头痛，直直望进他的眼底。
　　兰茨发出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我突然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只能以这个难堪的姿势趴在床上。糟糕，我忘记了兰茨会魔法这件事情!
　　此时此刻我完全赞同达科镇站台管理员对他的评价。完全是个仗着自己的魔法和家世为所欲为的纨绔子弟！
　　兰茨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想躲避，但是完全失败了。
　　“不要再离开我了，”兰茨轻声说，“也许失去记忆谈不上是一件坏事，伊恩，你没必要这么执着于真相。待在我身边也没那么糟糕。”